第2章 尚德

李錚自驛館中醒來，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又在出神。

雙目細長，長眉婉約，鼻樑英挺，溫柔的神情之上，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這種魅力，是氣質所賦予的，也是人格的體現。

十年了，穿越來此，整整十年了。

十歲的少年，在即將成為一國之君的時候，面臨了這樣的變故。

棋差一招，就只慢了一步啊！

皇帝在，權力就永遠到不了太子手中，縱然他再努力，表現的再優異，也無法改變，皇帝的決定。

要不是昨日的那場大火，來得及時，他真就走不出皇都了。

傳言中，皇后懷胎七月，就生下了他，還是個足斤足兩的大胖小子。

當今皇帝李元，也並非是子承父業，而是其兄大驪哀帝早崩后，李元以絕對的實力，繼承了王位。

李錚生母，是當今魏王的族姐，她本為哀帝的皇后，是李元在繼承大統后，迎娶了其兄之妻，借用魏王的鐵甲軍，平定了五國之亂，坐穩皇帝的寶座。

懷胎七月就生了，而且還不像是早產兒，李元雖不承認，但誰都知道，太子實則是哀帝之子。

皇都中更有傳言，哀帝之崩，就始於李元之手！

對於這些，李錚清楚，不是空穴來風。

李元也是善忍，一忍就忍了十五年。

直到五年前，妖妃得寵后，他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對李錚頻頻發難，到啦如今，不僅有廢太子之意，更是有毒死皇后之心。

弒君之舉，只是李錚的第一步。

他要做皇帝，奪回這一切。

一夜的奔波，就行了兩百里路，這個世界的馬兒，的確是快。

此城，名為安遠。

李錚要這裏等上一兩日，等皇帝崩的消息傳來。

他面臨着兩種結局。

一種是效忠他的臣子們，佔據主動，出來迎接他回宮，繼承皇位，畢竟，他有十年的積累。

另外一種，妖妃手段高絕，仗着其兄是大將軍，力壓群臣，讓十三歲的李乾登基，成為新的皇帝，繼續對他發難。

他很清楚，第一種可能性，實則微乎其微。

奔魏，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李錚沉思了一陣，穿好衣服，又將火槍藏在腰間，獨自出了門。

前世作為一個理工男，數理化是他的擅長，這一把火槍，長約半尺之餘，配上定製鐵珠，在五十步內，都有很強的殺傷力。

火槍是他令工匠偷偷打造，世間僅此一把。

人人都以為，太子最厲害的是劍法，其實是這秘密武器。

只有活得越久，才能得到越多。

在安遠，他要去見一個人。

一個雲遊天下的方士，一個看似以坑蒙拐騙為生的人，他叫做劉長青。

上下五百年，能知天下事，五行手中握，胸中藏禪機。

禪道神算，這是他的另一個名字。

將近正午，街上人來人往。

一間茶館后的小巷裏，開着一間算命、驅鬼、鎮邪、順帶賣些紙花的小鋪子。

鋪子門匾上寫着三個大字，算不準！

門口冷冷清清，無一人往來。

兩年前，皇都之中，李錚與劉長青，有過一段緣分。

找他，當然不是來算命的，他只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進到鋪子，四處乾乾淨淨，不染一絲塵埃，一個留着三綹長須的黑胖先生，躺在搖椅上，睡的正香。

這就是那劉長青。

李錚沒有作聲，只是坐在一旁，等著劉長青醒來。

一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他依舊靜靜的坐着，不為所動。

到了日落西斜之時，劉長青才止住了鼾聲，睜開眼來。

「哎呀，稀客，真是稀客啊，今早一起來，我這鋪子就有黃鳥報喜，不想就來了太子！」

不管他是真睡，還是假睡，李錚都不介意。

「你這黃鳥，我一點都不感興趣，倒是那鐵鷹，我很有興趣！」

鐵鷹，傳聞中是一隻鳥兒，由金屬打造，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動力裝置，一日可飛行兩千里，專為傳遞書信所用。

對於這個世界的神秘，李錚也不能說盡知。

「哎呀，太子可真是閒情逸緻，就這樣等了半天，難道太子不知，昨日夜裏，皇帝老兒就駕鶴歸西了！」

李錚點點頭，面上看不到任何意外之色。

劉長青倒是掠過驚訝。

「然後呢？」

「後半夜，大將軍調集御林、虎賁、龍驤三軍入宮，將麒麟殿給團團圍住，皇族宗親們一直鬧到了宗廟裏，到了今日上午，似乎達成了協議，這三軍又出宮了。」

「再然後呢？」

劉長青胖臉嘿嘿一笑。

「再然後，可有意思了，大將軍要出征齊國，丞相加封為鎮國公，皇族之中，將會多出四五個公侯，幾乎所有的朝臣，都官升半級，得了好處，就只有那齊王倒霉了！」

李錚的面上，始終帶着笑容。

因為這樣的結局，在他的預料之中，群臣達成協議，看來是妖妃得逞了。

「再然後呢，我要聽到最後的結果？」

「皇帝將會謚號尚武帝，皇后也跟着走了，謚號尚貞后，李乾將擇日登基，成為新的皇帝，玉姝妃成為新的皇后！」

說這些時，劉長青的神色，不再嬉鬧了。

李錚的臉，慢慢僵硬，拳頭握緊，指甲嵌到了肉中。

母親，母親死了。

在冰冷的宮中待了整整十年，這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溫暖的女人。

尚貞皇后！

哼，貞，好一個貞。

這不就是在提醒所有的人，皇后不重視貞潔，太子是哀帝的子嗣，並非是尚武帝的太子。

更可笑的，是那自詡天下第一的尚武帝，自詡文治武功無人能敵的他，豈不聞這尚貞二字，就是扣在他頭上的綠帽子。

妖妃，欺人太甚！

「還有然後呢？」

李錚的語氣，變得冰冷。

「先皇崩時，太子夜宿勾欄，品行不端，是為不孝，不足以繼承大統，但念在其有功於國，敕封尚德君，封地護邑，令即日去封地！」

好，好，真是好。

給他按上一個嫖娼的名聲，再讓他為尚德君，一個品行不端正的人，為尚德君，可真是會諷刺。

尚武，尚貞，尚德，都是好名字啊。

「還有呢，只有這句話說了，你的話才是說完了。」

李錚繼續問。

劉長青癟了癟嘴。

「今日上午，大將軍的死士已經朝着這裏來了，預計在今天晚上，就能到達安遠，共有一百騎，來勢洶洶，看來是沒想讓你活着去封地！」

到這裏，話才算是問完了。

李錚沉思了一陣。

「鎮龍門欠我兩個人情，剛才的問話，就算是第一個已經還了，現在我還有一個請求？」

驪，乃龍之一種，鎮龍門，光聽名字，就知道這個組織的目的是什麼了。

「嘿，太子，哎，不對，尚德君，算了，你肯定也不喜歡，要不就公子吧，公子請說？」

「第一，放出風聲去，我要讓滿天下盡知，魏王思姐姐之亡，又想念外甥，派人邀請我去大梁走一遭，第二，給我一隻鐵鷹！」

聽到這個條件，劉長青直接搖頭。

「第一，公子這是兩個條件，不是一個，第二，鐵鷹是本門秘密，不能隨意給人，我還有第三，公子不是太子了，對我們還有多大用處呢？」

劉長青的話，句句在理。

昨日，他是太子，不管是廟堂，還是江湖，人人都有求於他，今日，他不是太子，所有人該避而不及。

李錚並不因此妥協。

「第一，放風的事情，你立即去做，這是你們還恩，第二，鐵鷹的事情，你做不了主，可以往上通報，你不願意，不代表上面不願意。

第三，這都一百多年了，要推翻大驪，你們大商的旗號，早就不頂用了，我比大商有用。跟你一樣，我還有第四，大魏、大齊等四海方國，我李錚之名，都有莫大的能量，你現在小看，將來一定後悔！」

信心源於實力。

他雖語氣溫和，但有不容置否之意。

劉長青耷拉着腦袋，最終表示了答應。

「我很奇怪，條件只有一個，你為什麼不提出，藉助我們的力量，去阻擋那些死士呢，你們才只有十八人啊！」

李錚笑着搖搖頭。

「第一，一百死士，我足以應付，第二，鎮龍門會心甘情願幫我的，但不是現在，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問？」

一陣沉默后，劉長青點頭。

「我信，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難住你，算無遺策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我是心服口服。」

離開鋪子時，夕陽已落西山。

李錚走後，劉長青一把火燒了鋪子，連同紙人，都是乾乾淨淨。

一切痕迹，消失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