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中深處見青峰(1)

第一章 雲中深處見青峰(1)

秋已寒,人何在?苦有昏鴉,垂首翩然飛。臨晚近,又見落英,百感徒然生。饒是歲中勝景,不應這般與人,漸惆悵。

芳華自賞,暗自憔悴,遠遊日久,歸家心切。縱有千般憐人處,風塵飄零,浮華向誰去?

已是深秋時節,庭院寂寂,江北一片肅殺,江南之地卻是依舊鶯鶯翠翠,少有的幾片落葉帶著沉重的氣候印記。作這一首詞的,乃是青峰鎮當地頗有名氣的學堂先生,姓許,名學儒,字遷。這許學儒年過二十便到了青峰鎮,迄今已有三十個年頭,平日里飽讀詩書,卻無戀於功名,年輕時候也算風流倜儻,一表人才,終日與一群不得志的讀書人搖頭晃腦,吟詩作對,待得後來,為求生計,便做起別人的老師來。因此這些年教書也算教出一些聲名,在這偌大的青峰鎮頗為受人尊重。

這一日照常來到太白酒樓上喝酒,臨窗而坐,不知不覺便近傍晚時分,忽地見到臨街的一棵古樹飄下幾片落葉,這才察覺出時候已是深秋,一番感慨,便作出以上這首詞,頗有些孤苦之意。於是吆喝店小二道:「去給我拿支筆,一張紙,些許墨來」,那小二聽見吩咐,也作斯文般地回道:「許先生稍侯片刻,小的這就給您拿去。」許學儒是太白酒樓的常客,因此店小二總是對其客客氣氣的。才一會,許學儒便鎮好紙張,揮墨而就,將剛剛那首思鄉感懷詞龍飛鳳舞般寫下,筆鋒遒勁有力,行雲流水,筆墨之處卻似乎仍是意猶未盡。待要收筆,忽聽得一聲清脆如鈴般的「好詞」,許學儒心中一怔,回過頭來,見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女。

那少女約莫十**歲的光景,身著一件白色紗衣,兩頰緋紅,鼻樑高聳,臉上透出一種恬淡氣息,眉間卻隱約帶著一股子英氣,確是青峰鎮難得一見的美人,許學儒幾十年來左右不出青峰鎮,對這塊地方已是極為熟悉,腦中到底沒想出來這是誰家閨女,但見其眉頭緊鎖,以為她小小年紀也有著相同感悟,便回道:「姑娘謬讚,可意會詞中之意?」那少女咯咯地笑了一聲,道:「我可不懂什麼詞,只是見先生的字龍騰虎躍般,煞是好看,字寫得好,這詞想必也壞不到哪去,先生,你說我說的對么?」

這少女機靈聰慧,心智確是天生靈巧,她料准若是自己說懂得此詞,那未免班門弄斧,沒法下台,而誇許學儒的字好,進而再說其詞好,讀書人一向自負得緊,兩樣功夫都受人誇讚了,極為受益。

許學儒道:「姑娘機智過人,在下深感不安,承蒙有緣,這幅字就送給姑娘,何如?」那少女一聽,臉上露出靦腆情態,道:「先生是讀書人,寫字念詩,這……送給我,恐怕有負先生其上一片心意了」,許學儒本是順水推舟,見這位少女既不懂詞,卻誇字好,因此說是「送幅字」給她,哪知對方卻知道這方紙上,字在其次,詞為其首,自己無力解詞意,卻是不敢接受。

許學儒道:「這首詞本是無病呻吟,姑娘自不必理會,這字,姑娘儘管拿去便是了」,那少女正要答話,忽聽得對桌傳來聲音:「師妹,你去那做啥?」那少女連忙接過許學儒手中的字,說了句「那小女子卻之不恭了」,便回到對窗的位置上。

喊話那人一身布衣,年紀大約比那少女大上三四歲,卻儼有少年老成的氣勢,一雙銳利的眼睛警惕地巡著四周。許學儒向那少女微笑示意,坐了下來,這才發現他二人均手持長劍,想必是身負武藝之人,於是繼續喝著有一杯沒一杯的酒,此時天色將暗,許學儒心中一片澄明。但聽得那少女說道:「大師兄,咱們此刻已到得青峰鎮,待明日去青峰派送完帖子,我們好好在此逛一下,好嗎?」其師哥道:「只要順利送完這些帖子,你要哪逛,都隨得你。」那少女回道:「便只剩下青峰派一處了,還有什麼不順利的,咯咯,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兒咱們下山後,便在此溜達一圈」。

這一男一女便是華山派門下弟子,男的叫作宋賢,為華山派第一大弟子,那少女名喚作蘇晗昕,是宋賢的小師妹。華山派近幾年在江湖中頻行狹義,聲名鵲起,掌門人張松鶴武藝修為後來居上,在三年前的武林盟主大會中一舉擊敗武當及峨眉諸派,華山派於此一役一舉成名,張松鶴便時任武林盟主至今。此番宋賢與蘇晗昕下山送貼,便是這武林盟主之期已到,三年一次的武林盟主大會該當擇期舉行,因此送上函帖,拜知各大門派掌門。宋賢身為華山派大弟子,在江湖中已有俠名,一柄長劍將華山劍法的精妙使得出神入化,深得華山掌門精髓。宋賢暗自思忖:此次師傅派我親自下山送帖,自是極為重視這武林大會,否則單這跑腿任務,我華山派門下人盡可行,師傅派大弟子下山,定有深意其中。因此宋賢這一路來總是處處小心,事事警惕,及至青峰鎮,總算快送完所有帖子,只差這青峰一派了。小師妹在眾師弟妹中武藝一般,但甚是貪玩,得知大師兄要下山遍跡各大門派,央求了師傅三天,總算是她頑皮機智,活潑聰明,因此才得准師傅讓她下山隨行,一來見識見識江湖,二來若有機會也可試試她的武功進展。

青峰派在江湖上只是一個泛泛派別,武功造詣無甚高明之處,與各大門派均有自己的絕技不同,青峰派幾乎沒有任何特殊絕技,就連其掌門人鍾乾邑武功也是稀鬆平常,不值一提。然而鍾乾邑卻與江湖中諸多門派掌門人私交甚好,因此這些年來青峰派仰仗著武林私交,在江湖中倒也沒吃過什麼大虧。這青峰派與青峰鎮一樣,皆以青峰山為名,一個在山腰,一個在山下,彼此長年相安無事。許學儒聽得他二人說要去青峰山送帖,倒也不以為意,武林中人一向有著自己的江湖規矩,這些卻是他許學儒顧及不來的。因此酒飯甫一畢,便早早地結了賬,回到住處。蘇晗昕收拾好許學儒送的字幅,與宋賢一道,也住了店。太白酒樓當算是青峰鎮上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因此生意一向興旺,宋賢二人要了兩間相鄰的廂房,即日住下,一夜無事。

卻說許學儒回到住處,見學生李銘在其門外徘徊來去,步子緊湊,顯是有萬分焦急的事情要向他這個先生商談。許學儒徑直走了過去,李銘一見先生,便有些語無倫次,說道:「先生……不好,不好了,陸逸雲不見了。」

許學儒咋一聽,也有些慌神,忙道:「你別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在學堂好好的么,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不等李銘答話,許學儒又道:「你隨我進屋再說吧,把事情的經過,仔仔細細與我說一遍。」這李銘乃許學儒的得意門生之一,議政論事,常常有非同尋常的見解,有些甚至許學儒都未曾想過的,被他一席話說來,讓人驚心動魄,這李銘也就因此深得老師的喜愛。二人進屋后,李銘仍是話語顛倒,不知所云,但許學儒大抵是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學生陸逸雲獨自一人去見了兩位持劍人士后,便再未歸來。陸逸雲入學堂不過近兩個月的事,期間一直規規矩矩,對詞一門饒顯興趣,頗有些詩文天賦,只是底子薄弱,但遣詞造句往往充滿著俠骨柔情,且品性良好,極富正義,頗有俠心,況且從未在市井惹過禍,按理不該平白無故得罪了那些江湖中人啊?許學儒始終沒能想透,卻又無處尋找,這可真是急煞人了。師學二人計較了一個晚上,終究沒能得出什麼良方妙解,待到最後,終於疲憊昏昏,便欲睡去。

二人直睡至翌日雄雞破曉,才猛然醒了過來,許學儒眼未睜開便大聲喊道:「李銘,逸雲、逸雲回來了么?」李銘被老師一聲大叫給驚醒,旋即恢復了神志,道:「先生,此時天已明,學生猜想逸雲也許已經回到學堂了。」這話出口,李銘自己也無半分把握,只是慰藉自己和老師罷了。許學儒道:「喏,應該如此了,逸雲從不缺課,哪怕晚上再晚歸,此刻也是該上學堂了。李銘,咱們這就去吧。」師學二人收拾甫畢,便直奔學堂。

這學堂大號致遠學堂,乃許學儒一手創辦,名字取之於「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的古句,蘊含著許學儒淡泊功名的治學思想,在外頭人看來,那只是許學儒的個人清高罷了,送子弟進學,當然是希望他日考取功名了,蓋因為許學儒教得好,因此家家戶戶倒也不嫌棄他那自以為是的學堂名,生源倒是不斷。

許學儒與李銘一道,奔得學堂來,見學生們正在晨讀,卻獨獨不見陸逸雲,問之,則回說今日一早並未見著逸雲。許學儒當下斷定無疑,陸逸雲定是被那兩人帶走了,他反反覆復想著事情的經過,青峰鎮除了青峰派,鮮有江湖人士踏足,青峰派素來不與民爭,該當不會是青峰派。但逸雲顯然是被兩位武林中人帶走,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許學儒喃喃自語道:「兩位持劍人士,兩位持劍人士」,猛然間醒悟到,「啊,是了,定是他們了」,轉身對李銘說道:「今日課程,你們自由討論莊子之道,李銘,你替我主持一下秩序,我要去一趟太白酒樓。」李銘道:「先生可是知曉了逸雲的下落?若如此,學生願意前往。」

許學儒道:「不必了,現下情況不明,我去訪求一下,太白樓過往人多,說不定能有你逸雲師弟的消息,你在此候著便是。」說罷,便直往太白酒樓趕來,許學儒心中思忖:但願他二人尚在店中,他們與逸云為難,究竟又為了何事?心中想的二人,自然便是昨日午後與他有一面之緣的華山弟子宋賢、蘇晗昕了。許學儒理所當然地以為,宋賢他們首次現身青峰鎮,也是手持長劍,與李銘所說乃是相當吻合,因此斷定逸雲必然落在他們手上。此番前去,最好問清緣由,切不能動起手來,否則,一切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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