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盡散(九)

前塵盡散(九)

再說,東王當時派人給上禁軍的吃食里下藥,后被仙樂等人以物克物的方式化解掉了,這也是為什麼上禁軍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的原因。

東王藉著孔先生的力道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穿着黑色盔甲的上禁軍,恍然大悟。

原來一開始就著了人家的道兒了,哪是幫他逼宮造反啊,不過是借他的手,要一個真相大白的由頭罷了,只他還天真的以為,救了風輕輕一命,她就會為他賣命。

或許就連上京城中的那一救也帶着某種功利吧。

東王認命的一笑。

他輸了!輸的很徹底!

「炎王,幹得好,快快起身!」天徽帝激動的朝着李炎霍抬了抬手。

他朝武貴妃點點頭,從她臂彎里收回手,那副天潢貴胄的儀態又回來了。

他高聲呼道:「來人啊,將傭兵造反的東王和皇后給朕拿下。」

「是。」

大勢已去,東王認命的被人束縛著,皇后眼裏萬念俱灰,她又一次給人做了嫁衣。

「誰敢碰本宮!」她嚷嚷着一把奪過旁邊侍衛的刀,瘋狂的大笑起來,如同想將這一生的笑聲都在這一刻釋放完。

也許也不用了。

這一生,她都是天之嬌女,是這上京城內名門貴族可望而不可及的霍家貴女,是這上朝的皇后,少年時的風姿綽約,中年時貴不可言,很難說再有哪個女子的一生如她這般璀璨奪目。

可嘆臨了,輸的這般凄慘。

叫她怎樣甘心!

這一生,無論如何失敗,她絕不輸給那個女人,絕不!就算是死,她也要讓她半生痛苦的人和她一起下地獄。

皇后佯裝大笑,趁人不備,持刀徑直朝着宸妃一刀刺過去。

「賤人,你去死吧!」

剎那間,整個大殿如同被人按了休止符,一首還未演奏完的的曲調,被人用刀生生斬斷琴弦,戛然終止。

嘔——

有人的嘴裏鮮血淋漓,嗆著血吐了出來,落在衣服上,落在地上,皇后保持最後的持刀姿勢,圓目怒睜,不敢自信的望着宸妃。

方才,皇后持刀而來,眾人沒反應過來,李震黎操起身旁侍衛的刀,想也不想直戳進皇后的胸口,多年的戰場洗禮,讓他一擊必中,刺中要害。

他微微回身,將刀口回抽,皇后蹣跚幾步,重重的栽倒在地。

李震黎的眼睛微微跳了跳,他沒想過要誰死,可他有善心,別人可沒有。

皇后不甘心的躺在地上,身體微微抽搐著,她睜大眼睛,嘴裏還念叨著「賤人」,只是漸漸聽不清了,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母后——」東王仰天大吼一聲,掙脫束縛,朝他母后小跑兩步,跌跪下來,抱着他母后的身體顫抖著哭喊道。

「母后,母后,母后,你別死,你別死!都是兒子的錯,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不好,是兒子連累了你,母后,你不要死,不要死!」

東王緊緊地抱着皇后,忍不住的用手胡亂的想要去堵住皇后胸腔里的不斷流出的血,可怎麼也堵不住。

他痛哭不已:「傳太醫,快傳太醫。」

所有人站着不動,他們分明看見了那個女人持刀想要殺了別人,卻自食了惡果。

東王抱着他母后,跪了在地上,朝着天徽帝歇斯底里的喊道:「父皇,父皇!是兒臣對不起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母后,我母后她是無辜的,看在你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求求你,救救她。」

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遲了,就像皇后的這一生,終究是遲了一步。

皇后嘴角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她用力扯出一抹笑,看着她為之驕傲的兒子,想用手最後在摸一摸自己的兒子。

她可憐的兒子,今後沒了她的庇護,該怎麼活啊!

只是,那隻手晃動的伸到半空,卻又猛然的跌落,這一次再沒有伸起來。

她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她看到了父親、哥哥還有母親正在向她招手,斥責她還不快跟上。

她終於可以離開了。

終於。

皇后死了,死在自己的冤孽之下,連帶着將她這半身的怨恨與不甘一道帶走了。

「不——母后,母后!你看看兒子,你看看兒子,母后,兒子對不起你,是兒子對不起你……」

東王抱着皇后的屍體,久久不肯鬆手,就好像他這世間唯一的牽絆被人剪斷了。胡亂之中,東王操起皇後身旁的刀,猛衝起來。

「李震黎,我跟你拼了!」

那一刻,眾人嚇得直往後退。

所有人攻擊東王的時候,那個一直藏匿在暗處的孔先生趁亂劫持了一把刀,他知道若這一次不能殺死風輕輕,往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他也要為師父報仇,報仇!

一時間,大殿內全是武器噼里啪啦相互碰撞的聲音,場面極為混亂。忽然,人群中不知誰驚聲尖叫了一聲,那場鬧劇戛然而止。

「宸妃——」

「姐姐——」

「宸妃娘娘——」

風輕輕抱着跌下來的宸妃,止不住的喊道。

混亂之中,姓孔的持刀向她而來,她當時專註著對付東王,沒注意,是宸妃將她猛然一撞,替她擋下了這一刀。

姓孔的回刀時,鮮血濺了她一臉。

後來,姓孔的死了,東王也死了,亂刀穿心而死,死狀慘烈。

一瞬間,大殿之上靜了下來。

李震黎手裏的刀滑落,他轉過身來,木雞般走向宸妃,倏地跪了下來,他從風輕輕手裏奪過他母妃,緊緊抱在懷裏,輕聲叫喊母妃的那一瞬間,眼淚奪目而出。

「母妃。」

宸妃抬手,用沾血的手摸了摸他兒子的臉龐,她笑了,哭着笑的。眼淚劃過眼尾,流進了她的耳朵里。

「沒事,小黎,別哭。」

李震黎抱着他母妃失聲道:「母妃,母妃!你別說話,快,輕輕,輕輕,快給我母妃看看,快!」

風輕輕一臉淚水的朝李震黎咧了咧嘴,什麼也說不出來,唯有淚水簌簌滑落。

宸妃倒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就伸手看了,那一刀貫穿心口,已經無力回天了。

「你快看看啊!」李震黎失去理智的咆哮道。他顫抖的拉着風輕輕的手放在他母妃的傷口處,乞求道,「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五哥,我……」風輕輕淚在話前,這一刻,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宸妃看了看李震黎,看了看匆匆趕下來的天徽帝和武貴妃,眾人一陣戚戚,她反而笑了。

剛想說話,一股子鮮血沒上嘴角,她沒時間了。

宸妃摸了摸兒子的臉,忍着胸口陣陣難忍的疼痛,用了用力,想提高聲音,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來。

「小黎,母妃命盡於此,無怨他人,記住母妃的話,好好活着,你好好的,母妃此生無……無憾了……」

一股濃稠的鮮血吞沒了她的話,她緩緩的哽咽了兩口血,不能讓兒子看着她悲痛的離世,此生能再見兒子一面,她已無憾。

她看了看天徽帝,看了看武貴妃,看了看逍遙,看了看風輕輕,用最後的力氣將風輕輕的手搭在李震黎的手裏,三人的手握在一塊兒。

她收回視線,望着李震黎,用蒼白的笑意傳達最後的話。

「母妃。」李震黎啜泣的喊了一聲。

好睏啊,她該走了。

多年前她就該走了,此生來這人世走了一遭,得遇父母善養,兄友弟恭,愛人攜手,兒子慈孝,她無憾了。

無憾了——

「母妃——」李震黎聲破雲霄,哀痛難忍,心神俱疲,一腔怒血自心口湧上,噴濺而出,暈死了。

「五哥!」

「小黎!」

天徽四十三年十月十

皇后、東王舉兵謀反被鎮壓,當場死亡。

宸妃死於混亂之中。

天徽帝下令將東王府豢養的謀士盡數誅殺,其餘人員發配邊疆。

同月,天徽帝下詔圈禁太上皇,還杏林院清白。

至於慧敏太子一事,關乎國家穩定,事關重大,最終賜謚號「敏慧」,以皇帝儀式厚葬於皇陵。

同年十一月初,太上皇舊疾發作,於太極宮駕崩,結束了其荒|淫而愧疚的一生。

那一日發生的所有事情,大家不約而同的忘了,再想起來只有模糊的記憶,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記得了。

李震黎和慕黎的婚事作廢,慕黎意欲刺殺皇子,天徽帝念在護國公的面子上只將她圈禁府中,悔思己過。

逍遙和慕黎的婚事再次延後。

李震黎自那日大殿之上吐血暈死過去后,在床上躺了五個多月,風輕輕和仙樂二人傾盡全力,勉強救回了一命,只是能活多久,全憑天意。

那一夜后,似乎很多東西都變了。天徽帝神情大傷、一夜白頭,震王昏迷不醒,傅宋瑤重新出山和逍遙二人主持大局。

那年冬天,上京城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寒冷的一場暴風雪,大雪封城,人們閉戶不出,空寂的城內,給予了自然最怡然的肆意,下了整整一冬的學,酣暢淋漓的似乎盡數洗刷前塵往事,以瑞雪示祥意,得罩來年瑞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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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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