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情人

夢中情人

六月中下旬,碧波泛舟,芙蕖盛開。

藕花深處,飛鳥掠過水麵單翹起細短前腿傻獃獃瞧着衣衫輕薄長發及腰的少女。

空氣里傳來不濃不淡的桃花酒氣,和清新的蓮葉花香氤氳交織,醞釀出別具一格的夏日新鮮。

暖風徐徐盪過平靜湖面,拂亂少女輕薄如紗的刺繡裏衣,嬌美的身段在風中顯現,純白衣領微敞,露出小片潤白如雪的肌膚。

她懶洋洋斜倚在小酒桌,一手支頤,一手搖晃杯盞內色澤澄凈的桃花酒,看傻了的小肥啾一頭栽進層疊的荷葉,暈著頭撲稜稜飛起。

少女倏地莞爾,笑聲好聽。

酒過三巡,她微眯著波瀾瀲灧的水眸,似是不悅,蹙眉發出一聲輕哼。不像是不滿,更像是無可奈何的撒嬌。

不遠處,女子划著小船趕來,待離近看,卻是腰細腿長,美貌風流,一頭如瀑耀眼的雪發美得如仙似幻,年輕地過分的面孔,笑起來天真無害。

仗着腿長,她放下船槳輕巧跨到少女身邊,手上拿着一枝不知從哪兒折來的鮮花:「舟舟,送給你。」

百合在風中輕輕搖曳,被她喚為「舟舟」的少女水眸濺開層層驚艷,她見到她就歡喜,那點子等人的嗔惱早就煙消雲散。

眸光微垂落在自己看起來不甚矜持檢點的寢衣,她也沒想到這次會是如此打扮出場,反觀女子衣衫齊整,她微微抿唇,花瓣般嬌嫩的唇抿成一條線:「阿景,你又來遲了。」

「那我自罰三杯?」她接過少女玉指拿捏的酒盞,恰好少女愛惜地取了她遞來的百合花。

百合花純潔高貴花香四溢,她低頭輕嗅一口,冷淡的面容笑意微生:「好呀,你自罰三杯。」

杯盞內尚存留半杯,少女淺笑着提起酒壺為她續滿,偏要看她認罰。

眼神含蓄地膠着在白玉杯,盯着女子仰頭的動作,看她下頜流暢漂亮的線條、細膩雪白脆弱不堪催折的脖頸,眸微抬,又看她薄唇吻過杯沿。

心尖一熱,整個人好似無意跌進酒池,升騰出酥酥.麻麻的情切。

她沒忍住,趁那人飲酒入喉,偷吻了那朵潔白無瑕的百合花。

微甜。

她笑着指腹拂過盛開飽滿的花瓣,晝景三杯飲盡,舌尖被桃花酒取悅,狹長的狐狸眼起了三分妖冶:「舟舟,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嗯。是心情很好。」她們兩人好得不分你我,眨眼的功夫少女軟了腰肢躺進她懷抱:「我看見你心情就好,若哪日你不見了,我該如何?」

「我不會不見的。」晝景指尖勾着她烏黑柔軟的髮絲:「我會永遠陪伴舟舟。」

永遠是多遠呢?少女沒問。眉眼間的冷淡如冰雪寸寸融化,映出這個年紀最柔和的嬌媚,她趴在女子身上,杏眸含情:「桃花酒好喝嗎?」

「想嘗?」晝景好整以暇地撫弄她嬌軟的下唇,低頭輕咬兩下,氣息微亂:「想不想嘗?」

少女被她問得有一晃失神,等意識稍微緩過來看到她的阿景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她極喜歡她笑,也願意哄她笑,剋制着甜軟水媚的嗓:「想嘗。」

「求我。」

她微怔。

晝景散漫地環着她腰,彼此的體溫透過輕薄的衣衫傳遞而來,她瞅著少女精緻秀美的寢衣,心裏的情恍若被貓的爪子輕撓,撓得她想不管不顧地將其剝開。

她薄唇輕啟,似逗非逗:「舟舟,快求我。」

她望過來的視線如沸水滾燙,燙得少女矜持的心沒了章法。

阿景生得好看,那種好看不是凡人能擁有的綺麗華美,像是長在一切能攪亂她心潮的點上,被她看一眼,身心都被她蠱.惑。

夏風掀起湖水的潮濕氣,她聽到自己隱隱顫抖的聲線:「求你了,阿景,予我嘗嘗。」

羞意上涌,又在下一刻,唇舌勾纏,迷離失魂。

桃花酒是真的很香。

香軟嫩滑,教人慾.罷不能。

少女淺淡的哼聲被風吹散,直到後來寢衣被揉皺,她被陌生的情潮驚醒,嬌唇張張合合,大口喘.息。

晝景興緻不減,輕撫她年輕的嬌軀:「舟舟,我是你什麼人啊?」

這話來得突然,卻不是不能答。少女習慣了在人前冷漠,唯獨對着此人,有了淡雅迷人的人間煙火氣。

她面若桃花,眼尾勾著細淺的媚,沒理會晝景的不老實,纖細的手指捏了她尖尖下頜,吐字清晰,字字虔誠:「阿景,是我的夢中情人。」

正因了是存在夢中的情人,才許她諸般恣意。

這答案在意料之中,晝景不置可否。

稍頃,少女受不住她輕薄,羞嗔看她,一手按住她手腕:「你還不知足么?」

遇見她,晝景從來不知『知足』兩字怎麼寫。她挑眉:「情人哪有不調.情的?」

說得理直氣壯,琴姬被她逗笑,軟軟地揉她嫩白的耳朵:「好阿景,你且饒我片時,我想撫琴給你聽。」

「好。」晝景鬆開禁錮在她腰肢的手,琴姬整斂衣衫,橫琴在前。指尖輕撥,琴音裊裊而起。

偶然的一抬眉,她看着晝景溫柔寵溺的眸光,心裏不住泛甜。

她的琴是她教的,滿腹詩書才學也是她教的,她教了她很多,讀書、寫字、彈琴、知禮,便是戀慕一人,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滿腔的情意藏也藏不住,一曲畢,琴姬歪頭沖她笑:「阿景,你為何會在我夢中呢?」

晝景滿目愛憐,起身坐在她身邊:「我的舟舟哭成了小花貓,我怎能不來陪你?」

哭成小花貓啊。琴姬思緒翩飛:她唯一一次哭成小花貓,大概是八歲那年了。

……

隔着一堵牆,爭吵聲傳來,小女孩神情漠然,咬着唇,抱着小貓赤腳從小木床下來,支棱著耳朵偷聽。

婦人扯著嗓子和人議價:「不行!三十兩太少了!五十兩!」

「五十兩?五十兩太多了,你休要獅子大張口,再說了,女娃那麼小,值不值五十兩還不好說。」

「怎麼不值?現在是我急着用錢才管你要五十兩,這樣的小美人胚子,等再過幾年可就不是這價錢了,你最好想清楚!」

「沒見過你這麼做生意的,五十兩也太……」

聲音漸漸低弱下去。

一刻鐘后,囫圇地聽了大概,她放下貓躡手躡腳地從房門跑出去。

「哎?妹妹?妹妹你跑什麼?!」

呼吸一滯,她暗恨兄長就知道添亂,娘要把她賣進青樓,她能不跑嗎?

天空下着雨,她前腳跑出家門,婦人醒覺過來領着人在後面凶神惡煞地追。

長街一眼望不見頭,細雨霏霏,小石子磨破了腳,腳底被磨出血她也不敢停。

青樓是吃人的地方,再好的姑娘進了那地兒都得靠皮.肉掙錢,等到年老色衰,逃不過草席裹身往亂葬崗一丟的下場。

她嚇得要死,恨不能再多生出兩條腿,一鼓作氣跑到流煙館門前,恰好撞上從馬車裏出來的館主。

兩兩相望,她蒼白著臉,狼狽地不成樣子,趕在婦人掌摑她之前大喊:「我答應了!我答應入館!」

昨天在街上碰見這位年輕館主,館主看她手指纖纖是學琴的好苗子,萌生招人之意。

收到流煙館的邀請,此事沒來得及和婦人說,就先看清婦人心存的歹意。

她不肯喊她娘,大抵打心眼裏覺得這兇巴巴的女人不配做她的娘。母女倆長得也不像。她天生冷情,對所謂的親人無甚好感,是以在生和死之間,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生。

進入流煙館就是生。

流煙館也被稱為四藝館,乃高雅之地,和青樓沒法比。

有館主在,琴姬入館成了流煙館的學徒,有流煙館在背後撐腰,被賣青樓一事不了了之。

白日鬧得厲害,深夜她趴在床上,哭累了方才睡下。

也是這一晚,在夢裏她遇見了她的阿景。

阿景是她的恩人,十三歲之前她看不見她的臉只聽得到她的聲音,十三歲之後,慢慢地懂了何為驚艷,慢慢地動了情。

……

「舟舟,你信前世今生嗎?」

「信。」少女慢飲一杯酒,杏眸璀璨:「上輩子我定然是個極好極好的善人,才能有幸遇見阿景這麼好的情人。」

想着她上一世的成就作為,晝景失笑,掌下微微用力攬緊她:「舟舟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善心人。」

「你總喊我舟舟,舟舟是你為我起的小字么?」她眉眼彎彎,消去一身清冷涼薄。

在大周,舉凡女子的小字多是爹娘亦或夫君所起。聞弦歌而知雅意,晝景笑意深沉:「是。是你的小字。」

琴姬被她哄得眼底笑意始終沒落下去,軟軟的手臂攏在美人脖頸:「阿景,我渴了,你喂我酒喝。」

「好。」

清涼的酒水順着嘴角滑落,沾濕下頜和脖頸,漸漸的,潤濕微敞的衣領,雪色里暈開泛著酒香的水澤。

她無力地伏在那,不介意胸前隱約的風光被人窺見,笑得溫婉優雅,依賴地攬緊心上人的後頸:「阿景,你可曾入過旁人的夢?可曾像待我一般,對待旁人?」

晝景意識恍惚,前世種種走馬觀花地浮現腦海,她微微啟唇,話音未出,唇瓣被重重咬了下。

琴姬淡然起身:「你遲疑了。」

饒是曉得是夢,她心尖還是酸澀了一下,且等著聽一個合理的解釋,未曾想意識打着旋迅速從夢境脫離。

白日,陽光正好。

伏案沉睡的少女茫然困惑地睜開眼,須臾,困惑消弭,她暗惱地咬了唇角。

門外傳來一聲聲呼喊:「琴姬,琴姬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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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美琴師和她的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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