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三更夜微涼,步履覆冰霜。愁緒難攀明月,何處秉燭光。弦驚紅塵何處,音轉風月悠長,曾許凌雲志,故里魂歸鄉。

禮風骨,逍遙苦,多作樂。經年低語,黃粱一夢枕沉香。半城煙雨未央,冷眼望斷寒江,虎視對龍驤。多情也無情,海棠化作湯。

這首詩是當年始武皇帝攻下這座號稱天下第一城的麟姬城時為了紀念死在這場戰役里的眾將領留下的,在那場昏天黑地的戰爭中沒人記得清為了攻下這座城池他們失去了多少,他們只記得光是每個軍營的伍長和統領就換了不下幾十個,更別提在那大興英靈廟宗里多出的十幾個牌位和無數哭天搶地的縞素婦人。而現在這座麟姬城經過多年的雨水沖刷,早不復當年的殘破摸樣,也沒了那叫人喘不過氣的壓抑感。只是這天下第一城還是那天下第一城,天下的人該怎麼活還是怎麼活,而那些死去的人卻慢慢被世人遺忘。

「趙西王,咱們離那京城只要一步之遙,怎的不直取京城,以免這夜長夢多?」現在的皇甫虎與那熱鍋上的螞蟻無異,片刻不能停駐腳步。當時太后親軍過了刑夫關的關隘后他就提議直接奔赴京城,但也不知王禮鴻這個怨種和王師玄說了什麼,這才改了他們的行軍路線。

「你急什麼,光是王師業那小東西在宮裡翻不起什麼大浪,你該怕的是王禮展那老狐狸,那老東西走一步看三步,那才是咱們該提防的。」王禮鴻垂眉嘆氣,現在麟姬城內城防空虛,僅憑他手裡這點兵力和皇甫虎手裡的幾千騎兵就想要對付那隻手通天的王禮展,無疑是蜉蝣撼樹螳臂當車。

「王禮展最近的動作不小倒是真的,不過就算他真有想法也不會來這麟姬城吧,按照兵道行軍,必然是以快為首。」

「麟姬城是當年大秦之首都如今天下之第一城,不論地理位置還是物資儲備,他王禮展想要拿取天下就必然要先得此城,不然到時候他沒了退路,那他面對的就是萬劫不復。」

王禮鴻心中發悶,危局之下他只能賭那做事處處處心積慮的王禮展不敢直接帶兵進京。況且現在宮中局勢複雜,一頭扎進去倒是會讓自己失了先機,不如藉此機會好好休整,讓那王師玄也探清情報之後再回京主持大局更為穩妥一些。

「不行,如果要是讓王禮展先一步到京城,太子殿下就會再一次處於被動,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可以走,太子我一個人保護也夠。」

牙尖嘴利是王禮鴻的專利,自打年少時這位玩世不恭的皇子殿下就使得一手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好本事,在那太學學宮裡更是氣走不少師者。所以要是論嘴皮子功夫的話,就連十個皇甫虎加在一起也未必能說的過王禮鴻。

「格老子滴,始武皇帝怎麼能生出你這麼個小混蛋。」

「辱罵封王,杖三十罰俸一年,虎大將軍你可想好了再說。」

「你!!」皇甫虎一時語塞,卻又奈何不得面前這尊大佛,只得忿忿地錘了下桌子做了做樣子。

「不過虎大將軍要真是擔心我判斷有誤,倒不如派出一隊親軍去打探一番。」

眼前這番景象簡直是要了麟姬城城主的老命,不管是王禮鴻還是皇甫虎他都惹不起,本來他還想著把這城主府交出去他就早些回家避災,可偏偏又碰上那太子殿下讓他陪著面前這兩位凶神惡煞的傢伙出謀劃策,這不扯淡嗎,這幾位不把他剝了屁就算好了!,「我說兩位,這麼吵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咱們問問太子的意見?」

皇甫虎略一沉吟,嘆了口氣。

「不必了,太子殿下現在是鐵了心的要跟這個小混蛋穿一條褲子,大概我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實在不行大不了我派一隊人馬去就是了。」

「對咯,還是虎大將軍明事理。」王禮鴻眯著眼睛笑了笑,雖然他和皇甫虎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看得出這位表面糙里糙氣的漢子內心卻也精於算計,只不過皇甫虎更不屑於用手段來取勝。

「記得找些生面孔,省的再讓人看出來。」

「這個趙西王您大可放下,我還沒笨到您這個地步。」

在刑夫關外,那一眼被看穿的海棠徽到了皇甫虎的眼裡頗有幾分小把戲的味道。他不是不知道那海棠徽是王禮鴻故意露給他看的,只是這種欲蓋彌彰的樣子實在不適合他們這些直來直去武夫們的作風。

...............

「福爹爹,你說咱倆偷偷進城的事要是被娘親發現了,不會挨娘親的罵吧。」阿嬌的嘴唇嘟嘟著,雖然是她天天磨著阿福求著他帶自己進城來玩,可每次她一想到母親那沒好氣的面孔自己的心裡就有些發虛,要不是今天阿福爹爹執意要帶自己出來,可能她還是沒那個膽子。

阿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一臉寵溺地捏了捏阿嬌的小胖臉,「沒事,你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我在她捨不得罵你的。」

「福爹爹,你那可不要騙阿嬌啊,娘親罵人可狠著呢。先說好,要是受了娘親的罵,你要頂在前面!」陳嬌扯了扯阿福的袖子,嘴角也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過她對外面世界的認知也只停留於娘親的隻言片語中,記得的也只有那好看的要命的彩色綢子和那各色各樣她想都想象不出來的好吃點心。

「不騙阿嬌,你福爹爹我最講信用了,要是你娘親敢罵你,我肯定拉著你就跑。」其實阿福心裡早就有底了,看似於曼裝聾作啞把這兩人放了出來,可這該如何進城的路線都是於曼一手教給他的。

「嘿嘿,福爹爹最好了。」陳嬌臉蛋上浮起一抹笑容,目光也明亮起來。

閔非城是個小城,沒出過什麼名人賢士,更不是什麼兵家必爭之地,甚至在大興迄今為止的紀事上也從未出過閔非城這名字。不過在陳嬌的眼中,這座小的算不得城池的地方卻是一番新天地,要遠遠比自己家那幾根爛木頭搭起的房子豪華太多。

「福爹爹,這地方好大啊!而且那些騎馬的大哥哥們都好帥啊,福爹爹,我也想騎馬。」

閔非城的城門大開,進城的販夫走卒絡繹不絕,而把守在城門附近的騎兵有一眼沒一眼地瞄著每個進城的人,好似早就習慣了這種安逸的生活,有時還會和那熟絡的遊俠打上幾聲招呼,而他們二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進了城也沒有人看他們一眼,畢竟像他們這種補丁裝束的人別說是把守的軍士,就連城裡的叫花子都不肯靠近他們。窮鬼,誰會向窮鬼討錢呢?

阿福一邊聽著阿嬌想騎馬的話,一邊暗暗捏了把汗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略微乾癟的錢囊。說起阿來這錢囊還是自己尚未失憶前之的東西,所以他也不確定這裡到底有多少錢,夠不夠買下阿嬌想要的大馬,在他記憶里買一匹馬可要花好些錢。而當錢囊打開那一刻,阿福這才咧嘴笑了起來,這錢囊看起來不怎麼豐腴,但這錢囊中儘是黃白之物,夠他們父女二人揮霍許久了。

放下心來的阿福拍了怕阿嬌的頭笑道:「不就是騎馬么,只要阿嬌喜歡那咱就買一匹!阿嬌喜歡什麼咱就買什麼!」

阿嬌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當初她偷瞄過臨近村子的那些馱馬,娘親說要好多好多個雞蛋才能換到那一匹馬呢。福爹爹真能換一匹馬,倒不如把換馬的錢拿來換花衣服換點心,再給娘親換上幾件首飾。

陳嬌心裡細細盤算著,目光卻直直落在不遠處的小攤子上。這攤子並不大,上面掛著的也都是花花綠綠的面具,大部分形象都是些說書人口中的鬼靈精怪。可這樣斑斕的色彩是阿嬌不曾見過的,更何況在阿嬌年幼時於曼也講了不少關於鬼怪的事情哄她入睡,阿嬌自然也對這些鬼神的東西有些莫名的好感。一時阿嬌把對花衣服和甜點心的興趣都搭在了這面具上。

「福爹爹,我想要那個!」

阿福順著阿嬌指向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一張張張牙舞爪的鬼怪面具心裡也生起幾分好奇,「阿嬌,你不要大馬了嗎?」

「阿嬌想要那個也想要大馬!」

「想不到阿嬌還挺貪心,不過爹爹答應阿嬌了就都依阿嬌的。」阿福輕輕敲了敲阿嬌的小腦殼,滿臉笑意。

擺面具攤子的攤主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平常沒客人的時候就躺在攤子邊的搖椅上,看面相倒是和藹可親。只是那眼角的幾條皺紋深深擠在一起,把那本就不大的眼睛都擠得小上了幾分。所以當一大一小兩人都已經站在老者面前時,那老者不僅沒有接客的意思反倒是抽了抽鼻子罵道:「剛才還是晴天,怎地突然陰起來,要是下雨那可該收攤了。」

「老爺爺是看不見嗎?」阿嬌有些怕生,所以也只敢懦懦地小聲低語。

「喲,原來是有客人來了啊。」老者眨了眨眼,雖然他眼睛不太好使,可這耳朵倒是機敏的很,就算阿嬌如蚊子一般嚶嚀,他卻是能聽得清清楚楚。當下趕忙從那搖椅上支起身子回應道:「我倒也不是一點看不見,只是稍微有點看不見,稍微。二位要是買面具自己拿就好了,一張五文錢,丟到碗里去就行。」

老者將那稍微兩個字咬的死死的,生怕這兩位客人不知道自己的眼疾。

「大爺,我這沒有零錢,不知這些碎銀夠不夠。」阿福撓了撓頭看著破碗里空無一物便明白了這老者今天的生意沒未開過張,哪裡有錢給他找零。

「碎銀?那我估計是找不開了,不過二位要是真看上李某的手藝便自己拿取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阿福的臉色也微微有些凝重,雖然他看出來這老者根本不把這面具的生意放在心上,不過做這種白拿的事情於情於理他心裡都過意不去,無奈之下的阿福也只好從錢囊中挑出最小的一粒碎銀丟進了破碗之中。

「叮~叮,叮」碎銀在破碗里兜轉碰撞。

「官銀?」老者一怔,勉強睜大了那小小的眼睛試圖看清阿福的面目。

「老先生,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那老者擺了擺手,嘿嘿一笑:「沒事,只是你長得和我一位故人極為相似,有些認錯罷了。」

其實老者看到阿福只有一隻手臂時,就已經把阿福否決了,他認識的那位要比眼前這位英俊一些,眼中也更有殺氣一些。

故人?阿福有些出神的挑選著面具,心裡也多了幾分遲疑,說不定自己就是老者口中的故人呢?可老者的態度又如此決絕,也讓他不得不相信。

「阿嬌,你覺得這個這麼樣?」

「阿嬌?」阿福沒聽到那回應,同時感覺到了自己的衣角邊那拉扯感的消失,頓時慌了神,漫無目的掃視著每個角落,可依舊尋不見那道嬌小身影。

「面具。」

阿福聞言,隨意地抄起兩張面具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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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捭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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