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督挨罵了

廠督挨罵了

懷安遠遠瞧見見喜提了一食盒的糕點進殿,儼然是殿中女主人的模樣,心中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若是前幾日他還對督主待她的態度存疑,這回便是疑竇全消了。

夫人那句「我們回去睡覺好不好」,整個院中的宮人聽得一清二楚,那話音剛落時,督主眼底的煞氣幾乎在剎那間煙消雲散。若放在平時,督主如此生氣的時候,十頭牛都未必拉得回來,整個頤華殿得有一半的人頭落地。

而督主為何生氣呢?

他後來悄悄向李德海打聽了一下,原來是夫人吃了小殿下賞的菠蘿,興許是腸胃不適,夜裡腹痛難止,督主擔憂夫人的身子,這才大發雷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理由。

見喜也發現頤華殿伺候的宮人看她的目光不大一樣了,殷勤地恨不得拿衣袖給她擦鞋底,追著她夫人長夫人短,甚至還有喊她祖宗的,這哪能擔得起呢!

見喜嚇得直往暖閣跑,迎面遇到懷安。

對方向她俯身行了揖禮,順手接過她手裡的食盒,問道:「這是?」

見喜道:「這是陛下賞賜的糕點,還有些我拿回來給廠督嘗嘗。」

懷安心嘆,尋常夫妻也不過如此了。

想到沒有給頤華殿眾人準備,見喜有些抱歉說:「懷安公公,今日陛下賞得也不多,我給永寧宮幾個姐姐吃了幾個,剩下的也不夠分,實在是對不住大家了。」

其實她還想說,她雖是廠督的娘子,可廠督也沒給她什麼賞賜,她的小金庫里只有先前陛下賞賜的金錠和那對八寶簪子。她也想小意提醒廠督一下,人家陛下還給她賞了糕點,他卻貴人多忘事呢。

什麼時候記起這一茬,什麼時候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廠督,比那個銀作局掌印還要好的廠督!

下面的宮女如往常一般往暖閣布菜,見喜將下頜枕在小臂上,懨懨地望著一桌子的肉肉,瞧著像只死面的包子。

懷安被她這模樣嚇得不輕,「夫人身子不舒服么?懷安去太醫院給您請個太醫過來吧。」

昨晚那事鬧得頤華殿上下人心惶惶,如今夫人就是掉一根頭髮,懷安都得跪著拿手掌心托好了。

見喜卻說不用,她只是有些餓,可是不太敢吃,於是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說,「今兒再晚,我也等廠督回來一起吃。」

懷安道:「奴才這就差人去司禮監一趟,問問衙門的少監看看督主何時回殿。」

「別別別,」見喜忙拉著他衣袖道,「就是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催老祖宗回來呀,廠督料理的都是大事,我等著就好。」

懷安給她沏了杯茶,道:「前朝司禮監掌印馮琛雖然在外威風八面,手段狠辣,不也是個懼內的主兒嘛!奴才聽說他到山東監察玲瓏金礦時,那山東布政司給他送了黃金十萬兩,外加六府選上來的十個美人,個個都是禍國殃民的模樣,那馮掌印只收了錢,美人卻一個都沒要,布政使以為他不好這口,誰知是家有悍妻呢。」

懷安笑了笑,對見喜道:「如今督主對夫人可是言聽計從,您有什麼能不能、敢不敢的。」

見喜喝了口茶咳了兩聲,滿臉泛紅:「懷安公公,您抬舉我了。」

這小公公對她是有什麼誤解么?

見喜很清楚自己在廠督心中的地位,她不過就是個給廠督暖床的玩意兒,就同這暖閣里燒炭的爐子是一樣的,不過比炭爐子好的一點是,能爬上床、能貼著身子暖。

見喜從前聽人說過,那些王公貴族冬日裡手腳冷,常常將姑娘的胸脯當暖袋子使,胸前的那道夾縫兒又擠又暖和,正好可以把手揣進去,他們還喜歡把腳伸進姑娘的小腹,藉此來暖腳。

見喜憂心忡忡地垂下頭,悄悄往自己胸前的衣襟里瞥了眼,恰好瞧見了自己的那條縫兒,就……還挺緊的。

廠督平日里睡覺總讓她抱緊些,只要她睡熟了稍微松一松,抑或只是往外頭讓一讓,廠督就要發脾氣。

若是廠督知道她還有這麼寶貝的地方,定然不會放過她的。

她一想到廠督那具冰冰涼涼的身子,半點常人該有的溫度都沒有,她就忍不住哆嗦一下,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正思忖著,福順從外頭進來,賊兮兮地將懷安喚了過去,兩人在門口說了好些話,再回來時,懷安臉色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見喜嚇壞了,忙不迭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懷安瞧了瞧門外,用極輕的聲音道:「下面的人來傳話,說東廠大檔頭今日拿住了幾個胡黨的酸儒,那些人私下裡編排陛下接賢妃回宮,還串成了歌謠在街巷裡亂唱,罵咱們督主,夾槍帶棍地取笑陛下和賢妃娘娘。」

見喜訝異地睜大了眼睛,小臉白了白,「那廠督肯定不高興啊!」

廠督到底是個宦官,那些人嘴裡能罵出什麼好詞兒。

懷安點點頭道:「胡黨這些年慣會同咱們督主作對,娘娘回宮封妃又是督主一手操辦的,罵得是難聽了點,不過落在督主手裡,怕是連想死都難吶。」

見喜忽然覺得脖子有點涼颼颼的,昨晚她不過是去出恭,廠督就已經氣得要殺人,今日有人當著面辱罵,那不是炮仗進了火坑么!

她心裡沉甸甸的,縮了縮脖頸,笑容凝固在唇角,緊張地看著他道:「廠督今兒鐵定要拿人出氣,要不我趁現在趕緊回永寧宮吧!賢妃娘娘那還有些事兒……」

「這……」懷安沒想到夫人比她還要畏畏縮縮,一時不知該心疼夫人,還是該心疼自己。

沉吟半晌,懷安委婉地說:「督主回來瞧不見夫人,會怪罪咱們的。」

這話倒是吐露了一屋子人的心聲,若是夫人寬慰著,督主的脾氣還能壓一壓,若是夫人不在,督主恐怕真要拿人開刀了。

見喜都快要哭了,可是腿一直發軟,連步子都挪不動。

正在此時,外頭傳來清若玉石琳琅的聲音,隱隱綽綽間帶著一絲慍氣。

梁寒跨步繞過照壁,面色沉如霜雪,渾身透著冷厲。

身邊跟的是身著墨色飛魚服、腰跨綉春刀的錦衣衛指揮使賀終。

「乾爹,方才咱們從城外牛神廟將胡黨那伙人全都拿下了!您瞧瞧如何處置?」

見喜透著窗紗偷偷瞧了瞧,心中暗嘆,這還是那個往日威風八面,盛氣凌人的錦衣衛指揮使么?

真像妙蕊姐姐說的那樣,是乾爹的兒子,啊呸,廠督的乾兒子……

瞧瞧這一臉巴結奉承的模樣,若非親眼所見,她實在不敢相信。

對比之下,廠督就像那高山寒月,巍峨獨立。

梁寒似乎察覺到什麼,抬眸瞥了一眼窗牗,看到那人影兒瞬間倒了下去,便又將眼眸垂下,翻過手背來瞧了一眼手背上的傷口,語氣冷得仿若檐下冰凌。

「嘴裡不幹凈,割了舌頭把嘴巴縫起來就是,瞧不上咱們閹人,那就斷了他的子孫根。那些在外頭唱童謠的,不論老小,都抓到詔獄好生警醒一番,再挑幾個殺雞儆猴,舌頭往菜市口一掛,料想他們也翻不了天來!」

他嘖了聲,臉上掛著寒涼的笑:「文人不是向來自詡脊樑夠硬朗么,拆了他們的脊梁骨,讓他們一輩子直不起身!」

「乾爹英明!」賀終一笑,領了指示便折身離開了。

見喜哆哆嗦嗦地躲在窗沿下,抬眼望著懷安,聲音抖得像篩糠:「拆了脊梁骨是啥意思?」

懷安的面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小心望了眼門外,趕緊扶著見喜起來,小聲在她耳畔解釋道:「沒什麼深意,就是字面兒意思。」

這話音剛落,梁寒已經抬腳進門,嘴角噙了一抹冷然的笑意,讓人毛骨悚然。

見喜尚未消化完上一句話,怔忡地望著他,甚至忘記了行禮,半晌才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血痕,趕忙走過去道:「您受傷吶?」

她咽了咽口水,發現自己舌頭都捋不直。

梁寒掀起眼皮望著她,紅燭光影在他白皙的臉龐跳動,幽暗眸底宛若金蛇舞動。

「怎麼,咱家沒死,小見喜失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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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廠督的小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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