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他們村的村長是普蘭多大爺的兒子科里森，他活了大半輩子，這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外來人要在他們村子長住。

別說是他了，就是他一百多歲的爹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

找富饒安定的村子養老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找到他們村子來就很稀奇了。

不知道是誰把這個消息往外吆喝了一嗓子，沒過多久，科里森家的院子外就站滿了人。

路凱往外一看，好幾個光著膀子、肌肉發達，還一臉兇相的大漢堵在門口。有人大概是在訓練時趕來的，手裡還提著武器，肩上扛著石磨碾子，看起來不像是來看熱鬧的，倒像是來打群架的。

但凡正常人見了這幅場景，都要對這個兇悍的村子重新估量一下。

伊萊卻坐得相當安穩，彷彿短暫性失明了一般，那副從容不迫模樣還真有幾分高人風範。

科里森瞪一眼外面看熱鬧的傢伙，又看一眼桌上的錢袋子，裡面裝滿了沉甸甸的金幣。他遲疑一會，問：「費蘭奇先生，您真的確定嗎？」

「為什麼不？」伊萊順著他的目光看一眼外面兇巴巴的肌肉壯漢，笑道：「挺可愛的，不是嗎？」

科里森嘴唇抖了抖，咽下了勸說的話，之前修傳出的消息在他腦海里滾了幾圈，一時目光充滿同情。

見伊萊打定了主意，科里森不再多說，只從錢袋子里數了幾枚金幣，剩下的都推了回去。

「我們這小地方條件不好，用不著花這麼多。」科里森說，「村子東邊有符合您要求的空屋子，只是很久沒住人了，我待會讓人給你修整修整。」

伊萊笑著點頭：「多謝。」

村裡人雖然長相有些凶，但對朋友沒有惡意，伊萊住進了村子就被他們視為自己人，一個個都很熱情的幫他搭把手。老舊的房子雖然不可能迅速煥然一新，但修整過後住人沒問題，村民們這家送點菜，那家送塊布，一個下午就讓老房子有了人氣。

面相兇悍的大塊頭堵在伊萊家門口，粗聲粗氣的說：「自己家種的石榴，剛摘的，你嘗嘗！」

伊萊笑著接過來，剛道過謝大塊頭就急匆匆的走了。

「雖然民風淳樸、風景宜人什麼的純屬你眼瞎，不過這個村子確實適合養老。」路凱在他背後出聲道。

伊萊回頭一看，就見這人一點不客氣的剝了顆石榴，還誇道：「巴克大叔家今年的石榴真甜。」

「我看其他孩子都去練武去了，你怎麼不去？」伊萊問。

路凱理直氣壯的說：「因為我懶啊！」

伊萊沉默一瞬，無奈的搖搖頭，然後反駁起了他之前的話。

「這裡的人團結友愛、熱情好客，怎麼就不是民風淳樸了？況且這裡臨近摩卡大森林，又有希律底斯河流經，資源豐富，山高水清，哪裡不風景宜人了？」

路凱吐了石榴籽，笑道：「你這話倒有點意思，一般人到了這裡，只會覺得窮山惡水出刁民，你就算不是頭一個覺得這裡好的人，也肯定是角度最清奇的人。」

伊萊不贊同的說：「山水自然，福澤一方，哪怕是所謂的窮山惡水也養育了土地上的生靈。世人不反思不感恩，還將人心黑暗和不思進取怪罪在山水之上，以此來推拖責任，實在是不應該。」

「你說的對！」路凱一邊點頭，一邊用隔壁大嬸烙的蛋餅卷了蔬菜，削上幾片薄薄的肉乾，灑上些調料，咬得「喀茲」作響。

原本村民們送來的食物都堆在竹籃里，這會已經少了一個尖尖，少的那些全進了路凱的肚子。

伊萊看著半點不心虛的路凱，好笑的問：「你究竟是來幹嘛的？」

路凱用兩根手指在眼前點了點，又轉手指向他，說：「來盯著你呀！」

伊萊挑眉，確認了一遍：「盯著我？」

「對啊！」路凱一本正經的說，「這裡是諾丁村，我家，我不得替父老鄉親們盯著你一點，萬一你背地裡幹壞事怎麼辦？」

伊萊聽完有些好笑的說：「這裡是盧恩提斯大陸，光明神是至高神祗，所以應當是我盯著你才對吧？」

路凱歪著頭想了想，嘆著氣妥協道：「好吧，那我們就互相監督咯。」

伊萊頭一次見到這麼厚臉皮的人，本來沒理的事情被他瞎掰扯一通，愣是翻出點歪理來。

不過伊萊倒也不討厭路凱，就像他上次出言調戲一樣，雖然讓人有點哭笑不得，但也確實沒有惡意。加上路凱如今是個小孩，一副唇紅齒白、玉雪可愛的模樣，就算偶爾鬧點讓人啼笑皆非的小事也沒人忍心責怪他。

伊萊高坐神位數個紀元，路凱的一些小技倆自然騙不過他，但他並沒有因此生氣，還很大度的拎起茶壺，問：「想喝什麼？」

路凱瞥了一眼粗糙的陶制茶壺，他記得這是某位村民送來的，裡面應該還是空的。

「我想喝什麼都行？」他問。

伊萊點頭。

路凱眼珠子一轉，問：「我聽說，你們中央神殿的神使、神官不僅能直接聆聽神諭，還有機會上神界伺候？」

伊萊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

路凱又問：「那你去過神界嗎？手裡有什麼好東西嗎？比如神明喝的酒什麼的……」

伊萊懂了，他好笑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把因為嘴饞而湊過來的路凱推開，「小孩子不能喝酒。」

「這是哪裡來的規矩？」路凱不服氣的說，「別說我不是小孩了，就算真的是，我們村裡的小孩也喝酒的啊。」

「喝酒傷身，不給。」伊萊在這一點上很有原則，任憑路凱怎麼說也不鬆口。

伊萊沒有0027好說話，準確的說是沒有0027慫。路凱掏不出他的小金庫，有點不甘心，但又拿他沒得辦法，只能嘀嘀咕咕的罵他小氣鬼，不給酒和還故意說出來饞他。

粗糙的陶制茶壺微傾，一道澄澈的清液流淌而下，落在橢圓形的茶杯中，淡青色的淺淺一個杯底卻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果香。

「神界靈果釀的果飲，嘗嘗？」

他將果飲往路凱面前推了推，路凱的眼珠子立馬粘了過來。

說是果飲，其實這個世界並沒有純粹的果汁飲料，他們的飲品基本都是酒，只不過這種用靈果釀的低度數酒不被他們算在酒中。一般這種果飲更受女性神祗歡迎，男性神祗卻不喜歡這種沒滋味的東西，不過偶爾拿來哄孩子也是可以的。

路凱不好酒，他就是對傳說中的神仙佳釀好奇而已，逮著機會想嘗嘗，所以是烈酒還是果酒都無所謂。

這款果酒是神祗獻給光明神的貢品，是果酒中的精品，不僅色澤澄澈，口感清甜，香飄數里，而且暢飲后也會有微醺的飄飄然。

路凱被那清香味勾得心急，本來就只有淺淺的一個杯底，他一口喝了一半，等嘗到了滋味他就捨不得了，剩下的一點被他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完，隨後又抱怨了伊萊一句。

「就這麼一點點，都不夠我喝一口的。」

伊萊見他白嫩的臉頰染上薄紅，目光雖然清亮，眼底卻泛起些許水霧，一看就是有些醉了，等後勁上來恐怕要暈乎好一會。

而路凱本人還渾然不覺，抱著那個茶杯念念叨叨著，期望能再騙得伊萊倒一口酒給他。

不過他也沒見到多久，腦袋瓜子就開始一點一點了，像是要犯困。

伊萊無奈的搖頭，「就這酒量，一口果酒都夠你醉上半天的，還說不是小孩子。」

原本腦袋點到桌上的路凱忽然抬頭，大聲說：「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已經很大歲數了！」

「哦？」伊萊好笑的問，「那你到底多大歲數了？」

「我、我……」路凱還真掰著手指頭數起來，算了半天後篤定的說：「我至少八百歲了！」

八百歲，確實年紀不小，但也不算大，對於神祗而言就是睡個長覺而已。

伊萊撐著下巴，看算完年齡的路凱又軟綿綿的趴回桌上，自言自語道：「唔，八百歲的小屁孩。」

對面的醉鬼用臉在桌上滾了滾，伊萊看著都隱約感覺到了鼻樑被桌面碾壓的痛苦，然而某位八百歲的小朋友並沒有醒。

伊萊見他一撮頭髮翹起來，門外吹來的微風將這一縷頭髮吹得一晃一晃，分外扎眼。伊萊動了動手指，遲疑好一會後，終於沒忍住伸手將那撮頭髮壓回去。

他本以為路凱醉了，這點動作不會驚醒他，畢竟用臉滾桌子都沒醒。沒想到路凱的反應極為敏銳，他剛打算收回手時手腕就被人抓住了，一瞬間相貼的皮膚有些詭異的發燙。

路凱抬起頭，眼底的醉意和臉上的薄紅都飛速褪去，他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

「偷襲我？」路凱懶洋洋的質問道。

伊萊頓了頓，無奈的說：「是你自己太沒防備心了，不是說要盯著我嗎？一杯果酒就被放倒了，不怕我真的趁機做點什麼？」

路凱嗤笑一聲，信心滿滿的放狠話：「有本事你來啊！」

伊萊看他一眼，收回手，大度的說：「算了，我不欺負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