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棺材~規矩~二蛋

劉強強雖然無數次路過高家棺材店，但是長大后從未單獨進去過。

唯一的一次還是因為發小的爸爸出車禍了，人當場就沒了，肇事逃逸的車主還在抓捕中，鬧得沒法處理。

當時屍體就停在武琉縣除了縣醫院之外唯一的停屍房，高家殯儀館里。

劉強強陪著發小來看他爸爸，除了陰森森的挺冷的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高家的殯儀館前身是「高家義莊」。

這個義莊不是歷史上那些做慈善的機構，而是專門停放棺材和骨灰的地方。

有一些窮人或是客死他鄉的人，死後沒有人安葬，就都放在了義莊，也有一些流浪的人居住在義莊。

義莊背靠著一大片山坡，所以這裡的房屋是直接從山坡下面鑿出來的窯洞，雖然可能不太美觀，但是這種窯洞冬暖夏涼的住的非常舒服。

後來的義莊慢慢籌建改造，就圈起來，劃出不同的區域，用來做不同的工作。

高家注重風水，而且把祠堂風水的好壞看作是宗族興衰的關鍵。

當初高家落戶在這裡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選置十分講究。

背山面水，明堂寬大，方正，水口收藏，無衝突，無爭鬥，左右互襯，四勢勻和。

具有陰陽相濟，虛實相生，剛柔互補，方園相勝，小中見大涵構。

四周群峰屏列，前有門戶把守，左右護衛，後有背山所倚的地貌，講究山明水秀，地靈人傑，要求文運亨達，人丁兩興。

祠堂修造步驟出火，起基，代梁，上樑，安龕，入火，十分講究規矩。

祠堂門前有廣場，有戲台大門，圍牆，天井，享堂，拜堂，寢堂，輔助用房幾個部分，主要是根據家族的經濟實力而定。

祠堂的型制有「四點金」和「八間頭」。

「四點金」就是小型三合院和四合院，三合院通常是正廳三開間雙坡硬山頂，抬梁式與穿斗式相結合木結構，廂房雙坡兩層樓屋硬山。

「四合院」正房和到座都是三開間，左右各一開廂房，中間圍合著天井。大門位於倒座的當心間，大門前面沒有院落。

「八間頭」的平面與「四點金」相似，只是左右是廂不是過廊，是用格扇封閉成一間廂房，連上下正房共有八個封閉開間俗稱「八間頭」。

高家祠堂這種典型又普通的四點金制式，佔地面積不算很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劉強強給高老棺按摩腰椎的時候，聽他與絮絮叨叨的給自己講過這些東西。

其他都沒有記住，劉強強只記住了祠堂內部結構都是木製的，而木製有它獨特的意義所在。

內部榫卯，木結構的靈魂，它們的寓意是夫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地老天荒，矢志不移。

雖然有一些希望跟願望在裡面，但是不妨礙一個青春期的大男孩對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嚮往啊。

人家提起祠堂都是緬懷先祖呢，劉強強壓根沒想到這茬，他只緬懷並且紀念自己的愛情了。

當然，這個愛情說的是跟自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王秀娟了。

如今保存的完整的祠堂在霖源市，高家祠堂算是獨一份了。

高家祠堂在武琉縣已經成為一處風景了，如果不是因為緊鄰著停屍房，估計每天都會有人來這裡參觀學習的。

店裡的學徒師傅都是從四面八方收留的流浪人口，幾乎都是沒有家的人，本地人極少。

如果他們願意就可以留在高家，可以做學徒，可以做雜活，工資隨行就市。

劉強強來店裡的這個時間點，正好是高四爺一行人在祠堂里上香的時間。

劉強強心裡悲痛，心疼自己表弟，從小健康的跟頭小獅子似的表弟竟然被那兩頭畜生給捅死了。

妹妹同學的親戚好心給安排的律師，如果不是律師說，情節太惡劣了，法律一定還蘇飛一個公道的。

這個公道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死刑。

如果不是抱著這個結果，他就準備籌謀找機會殺了那兩個人，哪怕賠上自己這條命，也要為表弟報仇。

劉強強英俊的臉龐露出惆悵落寞悲痛，就連平時明亮的眼睛都失去了原本有的光澤。

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死的這個人是自己多好啊，反正自己再過十幾年也會瞎的，瞎了跟死了也不差個啥的。

他相信自己死了，蘇飛也不會不管自己父母妹妹的，就像自己不能不管蘇家的事情一樣。

高四夫妻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高寧，今年9歲了，古靈精怪的一個小傢伙。

高寧跟高家人一樣，雖然從事死人行業，但是申身上並沒有任何的陰霾感，讓人感覺他們家從事的其實跟孕嬰店或者酒店，飯店啊其實是一樣的生意。

「瞎子哥，嘿，瞎子哥，這裡，這裡。」

劉強強一聽這稱呼就十分無語，深吸一口氣，呼呼……

這個小鬼頭仗著離自己爺爺跟高老棺的關係好，從小無法無天的，簡直就是個霸王。

劉強強從來不來高家，但是不代表高家人不去他家啊，從他光屁股開始就有一半時間跟著高爺混吃混喝在自己家。

他不僅混吃混喝，還能混出來長短，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對他那個寵愛，自己跟妹妹都要往後排的。

「二蛋，你能不能叫我強哥？非得戳我心窩子疼你就開心啊。」

高寧的小名叫二蛋，一個令他十分討厭的名字，他就想不通了，自己媽是有多麼執著「蛋」這個詞的名字啊。

起初給自己起的名字叫「狗蛋」爺爺說不好聽，然後讓她改，改了半天「黑蛋」還不如狗蛋呢好嘛。

繼續改「鐵蛋」「毛蛋」「猴蛋」「雞蛋」「蠢蛋」……「二蛋」。

終於爺爺拍板了，就這個「二蛋」作為自己的小名。

好歹您也是大學生，怎麼就相信賤名好養活這樣迷信的話呢。

高寧反抗是無效的，所以他最討厭的事情莫過於別人叫他「二蛋」。

劉強強看著山牆那邊一溜的棺材，那個叫高寧的小二蛋，就坐在其中一口高高大大的紅木棺材上面，翹著二郎腿，晃啊晃的。

劉強強看著紅木棺材後面引領著那三排原木色的棺木就想暈，不想過去，乾脆回到前廳等著高四爺出來吧。

「瞎子哥，不，強哥，快來，好強哥，過來唄，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劉強強怕他掉下來，往前走了幾步，想把他從棺材頂抱下來，這是不是有點對人不尊敬啊。

「沒事，甭管我，我坐在這裡視野寬廣，嘿嘿，強哥，這個我老爸給他自己準備的棺材，衝撞不了誰，放心吧，沒啥忌諱。」

高寧一臉的無所謂，那個痞賤痞賤壞壞的笑容沖淡了他心裡些許惆悵。

看著棺材廠里散落的各種機械設備，大大小小的長長短短的

好吧，你老子的棺材，你隨便坐吧。

高四聽岳父聽妻子聽兒子的話，這件事只要認識的人都知道，懼內懼成這樣的高四爺，反而讓別人極其尊重。

老人們認為高四爺是個真正孝順的孩子。

女人們認為高四爺是個寵妻無度的好丈夫。男人們認為高四爺是個成熟穩重內外兼修的成功男人。

小孩子們羨慕二蛋有個任他為所欲為還不逼他學習的三好爸爸。

總之，高四爺一家人在武琉縣算是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小談資。

「強哥，我爺爺讓我等你來了告訴你一切都準備好了，棺材靈棚待會就運過去了，讓你去忙其他的就行了。」

「好，謝謝了，寧寧。」

爺爺肯定打過電話了，所以高爺才讓高寧等著自己。

「別，強哥，你還是叫我二蛋更親，寧寧，寧寧一聽就是個女孩子，我媽哪天一喊我寧寧，我就一準得挨揍，怎麼著媽媽打孩子就這麼天經地義還上癮呢。」

劉強強嘴裡一扯，這臭小子，他想起來自己十分佩服的高姨，那個一點不顯老，十年如一日乖乖順順的精明能幹的女人。

別人都是慈母嚴父，高家世代都是慈父嚴母，高姨那瘦瘦弱弱的體格，你壓根想不出來一個女人體力好到，一天能做出三副棺材板。

高姨是木工，她不管做什麼都對自己極其嚴格，盡善盡美就是她的座右銘。

劉強強小時候經常聽高爺說一些祖師爺魯班給木工徒弟們留下的規矩。

比如，凳不離三，門不離五，床不離七，棺不離八，桌不離九。

凳不離三說的是指做長條木凳時長度的末位一定要帶一個「三」數，如二尺三，四尺三。

這個是取自「桃園三結義」的典故，有忠義之說，寓意著期盼坐在這條板凳上的人都是兄弟和朋友。

門不離五說的是門的尺寸一般是以五結尾，象徵著五福臨門，恭迎福氣的到來，使得闔家歡樂的意思。

床不離七說的是一般老式木床的床頭，選床檔，要選七根。

床的尺寸要以尾數七結尾，三尺七，四尺七。五尺七，用現在的話就是1米2多，1米5多，1米8多。

還有啊，床不離七其實是諧音床不離妻，寓意夫妻同床共枕，白頭偕老的意思。

製作棺材也有極其嚴苛的講究和規矩，用料越少越高大上。

棺材必須裝得下人，所以的料少了，就必須用更大的料來做。

而大的木料，則需要砍伐年頭更長的古樹，所以料的價值更高。

同時用的料越少，接縫就越少，越不容易漏縫，可以保護屍體不受蟲鼠噬咬或是水浸。

對於不同的家庭，選擇棺材也有不同的要求，武琉縣這裡流行的有「十頁瓦」「十大塊」。

一個棺材是由十頁木料製成，但也有用十二頁木料製成的，這種俗稱「十二元」。

祖師爺木匠魯班也迷信，他打造的棺材尺寸講究，反正長了短了都不行！

棺不離八是在打棺材的時候，不管是給什麼人打棺材，個子高也好，矮也好，棺材的尺寸只有八尺，不多不少。

「八」與「發」諧音，棺和官諧音，有升官發財的意思，寄託了人們希望祖先保佑自己升官發財的美好願望。

關於棺材的這個說法還真的是有些玄幻，劉強強有一次晚上做夢，夢裡清清楚楚看到一口紅色的棺材，第二天他買的福彩就中了個一千塊。

雖然不多，但是那也是2塊錢換來的呀。

那一段是時間劉強強就好像著魔了一樣，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看一些恐怖書恐怖片，就為了能再次夢到棺材，然後再次中個大點的獎。

結果棺材沒夢到，總是被鬼壓床，要不然夢裡都是各種死也死不了，趕也趕不走的女鬼，或者臉上貼著黃色符咒的清朝殭屍。

唉。

後來他整個人精神萎靡不震，魂不舍守的，媽媽蘇英子才覺得不對勁。

一問之下，簡直就要笑死了，然後一頓雞毛撣子，表弟蘇飛被叫過來作為監督員負責陪表哥劉強強睡覺。

過了七八天，劉強強這種情況才有些好轉，慢慢的也就不去刻意追求夢見那口棺材了。

畢竟如果世界上有萬分之一的奇迹，他寧願自己窮一輩子，也想讓自己家的遺傳的夜盲症可以神奇般的消失掉。

說到棺材的尺度，老話說「七尺男兒」，說人的身高最高也就是七尺左右了。

有些家世顯赫的家庭，都喜歡在棺材裡面擺放陪葬品，如果只按照身高來定製棺木，肯定是放不下陪葬品的。

後來，八尺便形成了棺木的標準尺度。

桌不離九是指吃飯桌的桌子，長度一般會在90厘米左右，「九」與「酒」諧音，代表主人熱情好客，絕不虧待客人的酒水。

一般「九」代指很多的意思，也寓意著主人家族繁盛，人丁興旺。

還有一種解讀是從使用便捷上來說，成年男人女人一般的肩寬是44—46厘米左右，平均下來是45厘米。

因此在製作桌子的時候，為了能同時坐下兩個人，桌子長度都會大於等於90厘米，這便是「桌不離九」。

說實話，劉強強聽到高爺講這些典故的時候，他很心動，很想去跟著高爺學習做一個優秀的木工。

估計當時高爺也有這個意思，畢竟高爺跟劉老瞎子是這一輩子最好的鐵哥們。

他也希望劉強強能夠跟著自己當學徒，然後他學成以後多收幾個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等以後失明了，有一大群徒孝敬著，日子不會有多難。

可惜，小小的劉強強一想到學木工是為了製作棺材，就想都沒想直接打退堂鼓了。

劉家老瞎子是個隨和的人，他能做的都做到了，秉承著一輩不管兩輩事，老爺子把自己按摩正骨的技藝傳承給了兒子劉明，至於劉強強想怎麼生活，就隨便他們父子們自己商量吧。

高姨那會子為了讓他對木工產生興趣，還跑過去把他拎到自己家木廠，當著劉強強的面一邊用她自認為非常有趣的口吻講解各種木工知識，然後一天她就哼哧哼哧的自己就製作了三口棺材。

她本意是想誘惑劉強強的，好比那種魯班鎖一樣，小孩子不都喜歡么，她把棺材板當成了魯班鎖來引誘劉強強，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啊。

結果當然起了更大的反作用，劉強強心裡陰影更大了，不僅僅恐怖，而且還辛苦。

原來做了木工還得一天打三口，簡直累死人了啊，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強哥，你談過戀愛沒？」

9歲的高寧還略帶稚嫩的聲音傳到了劉強強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