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殺豬刀~死亡~詩

悲傷的事情就是這麼迫不及待的到來了，快的讓人淬不及防，無力改變。

劉丹丹一家人接到舅舅舅媽的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蘇飛人已經不行了。

就撐著一口氣，見到自己表妹，嘴裡含糊不清的重複「珊，珊，珊，爸，爸，媽媽…」。

劉丹丹淚如雨下啊。

「哥，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珊珊的，一定會照顧好她，讓她讀大學，以後當公務員。」

「哥，我跟哥哥會把舅舅舅媽當成親生爸媽，為他們養老送終的，哥，你放心吧啊，你先去天堂等著我們，我們晚點就去，咱們晚點就團聚啊。」

劉丹丹大聲的重複著這幾句話，親眼看著表哥腫的跟饅頭似的眼睛那個眼神裡帶著不甘心，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帶著對親人愛人們無限的眷戀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死不瞑目說的就是表哥吧，醫生三次才把已經變了型的表哥的眼睛合攏。

姥姥姥爺在一邊沉默的坐著，不住的顫抖的手跟腿讓老人瀕臨死亡崩潰的狀態，癱在地上的舅舅舅媽，還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聲聲寶貝，我得飛啊，我得寶貝啊……媽媽蘇英子……

已經成了瞎子的爸爸跟哥哥劉強強正在門口跟警察交涉這件事情。

看著病床上插滿了管子的表哥，那個曾經誇獎自己有藝術家天分的表哥，偷偷給自己零花錢的表哥，看著王珊珊幸福的不知道該幹啥的表哥……

如今臉色慘白，被包裹的像一具木乃伊。

開顱手術沒法做，顱骨太碎了，肝臟脾都被攪碎了，連縫都沒法縫，，醫生說沒辦法了，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表哥身上被張家虎豹兄弟捅了十幾刀，頭被他們拿著鐵鎚砸了幾下，120去的時候，人就已經剩下一口氣了。

張家就是王珊珊父母給她定下的對象，張家世代都是屠戶，從事這個行業已經十幾年了，個性從張家祖父開始就囂張跋扈，蠻不講理。

所以只要有點良心的就不會把自己家女兒嫁過去，當然也不會娶那個看起來極其老實其實在家裡是老大的張喜了。

王家父母並沒有打聽，自己女兒王珊珊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個賠錢貨，拿她換了一萬塊錢也算是為家裡做出了最大的貢獻了。

至於兒媳婦，是個女人能生孩子就行了，至於兒子王胖胖的意見並不重要。

王珊珊得知爸媽收了彩禮，趕在臘月二十七要把她嫁過去，然後二十八給哥哥娶回來新媳婦張喜。

她氣急敗壞，說自己有對象了，讓他們把一萬塊錢還回去，這一萬塊錢自己會給他們拿回來的。

王家父母說了，想還自己去還，他們是不會去的，他們丟不起這個臉。

王胖胖也生氣了，帶著王珊珊，兄妹倆個直接坐車去了蘇飛那裡。

雖然蘇飛是第一次見到大舅哥，但是對他大舅哥十分的滿意，一看臉上憨厚的笑容就知道這個大舅哥能交，是個好的。

蘇飛覺得壓根不是什麼事情啊，不就彩禮嘛，爸媽給自己準備了五萬塊呢，根本不是個事。

蘇飛看著淚眼朦朧還一臉歉意的心愛女孩，心軟又心酸，為她的原生家庭哀嘆不已啊。

攬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好一番安慰，好一番哄，半響才把人哄住了。

王胖胖對這個妹夫十分滿意，他相信妹妹以後肯定會過的很好的。

這樣，即使自己跟李曉麗都走了，妹妹也有人能夠託付終生了。

王胖胖兄妹在蘇飛這裡住了一夜，因為王胖胖的原因，蘇飛跟王珊珊也不好太過分，所以王珊珊獨自在二樓，蘇飛跟王胖胖在一樓湊合一宿。

第二天蘇飛去銀行取了現金，他還怕張家會難為王家兄妹，取了兩萬，裝在包里。

蘇飛開車，王胖胖指路，先去了孫媒婆家，把事情一說，孫媒婆開始不同意的，後來蘇飛說事成以後給她三千塊謝禮。

那感情好啊，沒想到啊，王家二閨女是個有本事的，偷偷摸摸交的男朋友還是個條件不錯的呢。

一行人又轉站到鄰村的張屠戶家裡。

張家女兒張喜正在院子里罵兩個弟弟不中用呢，那個嗓門直衝雲霄啊。

王胖胖人還沒有進去呢，就已經被這個尖銳的嗓門給嚇了一跳了。

自己就是死都不會娶這個女人的，完全就是母夜叉啊，太可怕了。

張孬孩正蹲在門口一邊咳嗽一邊抽小煙呢。

「咳咳咳，一天天的就知道咳，你說說你這麼大年紀了，能不能懂點事啊，不要給兒女們沒事找事。」

「頭月里醫生說你肺不好了，給你買葯花了好幾千了都，屁事不頂，你知道不知道這錢都直接打水漂了的。」

張喜正在洗衣服，諾大的盆上粘的血糊糊的點點，各種顏色交錯在一起，水泥地上還散落著那莫多床單被罩，上面同樣也粘的血點子，好像殺人過後沾染的血漬洗過以後殘留的發黃又發紅的污穢。

張家特別大，一溜的青磚瓦房大概有十二間之多，院子里樹特別多，也極其茂盛，隨處可見的血漬污漬，讓整個院子里充斥著血腥的氣息。

挨著廁所那裡有十幾個大鋁盆，盆里放的還沒有處理過的好幾個豬頭，豬下水，豬蹄子。

挨著井台的一邊有一張長長的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木頭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匹一匹處理好的豬肉，還有處理豬的各種刀具，長的短的不長不短的，各式各樣的。

王珊珊也沒有想到張家的情況是這樣的，莫名就覺得今天不應該如此莽撞的就把蘇飛帶過來，這件事哪怕再多花點錢，也應該讓自己父母出面處理。

桌子旁邊的大磨石上扔著幾把黑褐色刀柄，銀色刀身的屠宰刀。

這種屠宰刀使用劣質鋼材，粗糙的做工而成，但是在殺豬的領域中卻是不可替代的。

屠宰刀有很多類型，放血刀，剝皮刀，分骨刀，剔骨刀以及切肉刀。

刀具上星星點點的血漬，閃耀著冷冷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

院子里的挨著的楊樹上用又粗又黑的鐵絲纏繞著，纏繞的地方深可見到骨肉，從露出樹木骨肉的地方就知道平時樹孫承受的壓力有多麼大。

這些鋼絲鐵絲都是為了方便殺豬，掛豬肉用的。

王珊珊有一股想吐的感覺，鼻息傳來的氣味非常的腥，但是她壓制住了，她莫名不敢表現出來想吐的樣子。

接著來的事情，都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了，王珊珊就好像做夢一樣，好像還沒有來得及說點什麼呢。

她就看著張家的大姐和兄弟倆個拿著刀瘋狂的砍向自己哥哥王胖胖跟男朋友蘇飛，旁邊的孫媒婆也沒有幸免於難。

看著自己哥哥王胖胖高大的身軀倒在血泊中，捅他的人是那個張家的大姐張喜，眼神里流露出狠厲以及殺人以後的快感。

王珊珊看著自己男朋友蘇飛過去想攔住張家的人，就被張虎張豹用那個剔骨頭的刀給捅在了身上，張喜還拿了一把鐵鎚砸在了蘇飛的頭上。

王珊珊尖叫著，無意識的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把刀，一刀扎在了還在拿著鐵鎚砸蘇飛的張喜脖子上。

血噴了王珊珊一臉，王珊珊看著自己男朋友渾身冒血，頭上臉上都是血，用儘力氣把刀抽出來，又插進去，抽出來又插進去，旁邊的張家兄弟都呆了，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女孩子，這麼狠啊。

王珊珊把臉上的血擦了擦，看了看已經倒在地上不斷抽蓄的張喜，脖子上的血汨汨流了一地，這個女人殺了自己哥哥跟男朋友。

王珊珊抽出來這把刀，對著旁邊的張虎就捅了一刀，張豹趕緊把王珊珊給壓住，奪了她的刀，扔在了很遠的地方。

鄰居已經報警了，大隊也來了人，控制住想跑的張家兄弟，看著這滿地的死人，王珊珊一隻手抱著自己哥哥，一隻手抱著自己男朋友。

哥哥已經沒有氣息了，平素里那個偷偷給自己好吃的憨憨的哥哥，過了年想出去過全新生活的哥哥，如今悄無聲息了，他得有多麼捨不得李曉麗那個女孩啊。

蘇飛想抬起手摸摸王珊珊的臉，壓根沒有力氣，只能聽見自己又急又快的喘息聲。

「寶貝飛哥，寶貝飛哥，我的寶貝飛哥啊，你一定會沒事的，待會120就來，我還要做你的新娘呢。」

「飛哥別說話，別著急，別睡著，一定要堅持住，好飛哥，好寶貝，珊珊還等著你呢，還要給你生兒子生女兒呢。」

蘇飛想咧開嘴笑笑，想囑咐珊珊以後一定好好上學，然後嫁個好男人好好過剩下的日子。

但是嗓子里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想起昨晚在沙發上夢見了小時候的鄰居奶奶。

那個奶奶是個睜眼瞎，頭髮一絲不苟的盤在腦後，別著一隻年代久遠看不清楚顏色的銀色髮夾，不過蘇飛不怕她。

奶奶經常給他拿吃的，有時候是一顆大白兔，有時候是一塊雞蛋糕，有時候是一個山楂糕。

他也願意聽奶奶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一邊寫作業，一邊聽奶奶講故事，對於蘇飛來說，奶奶有一個百寶箱，每次都可以給自己拿不同的好吃的。

蘇飛也很好奇，奶奶眼睛看不見，是怎麼生活的呢。

奶奶告訴他說，她兒子三天給她送一次飯菜，自己就湊合用開水燙燙或者暖暖吃就行了，年紀大了，胃口小了，有口吃的就行啊。

蘇飛那個時候覺得奶奶的兒子真不孝順，等自己父母老了，自己一定每天給他們做熱飯熱菜，絕對不能三天給他們送一飯，那還叫飯嗎，那是餿飯。

奶奶樂呵呵的睜著沒有眼球的眼睛，皺紋都笑得疊起來了，誇獎蘇飛是個好孩子。

有一天突然，回家的路上，那個石桌子旁邊奶奶就再也沒有出來了。

奶奶家大門口插著一根棍子，棍子上飄著一截白色的布條。

進進出出的人們都穿著白色的孝衣，年幼的蘇飛知道這個睜眼瞎奶奶去世了。

睜眼瞎奶奶經常告訴自己說年紀大了就應該早點死掉，不管是去天堂還是地獄，都好過在世界上受兒子兒媳的謾罵欺負。

每次想到這些，她都覺得懷胎十月九死一生把兒子生下來特別不值得。

蘇飛沒有很傷心，他知道奶奶願意早點去世，早點離開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家庭。

這一夜他竟然夢見睜眼瞎奶奶拉著他的手，樂呵呵給他很多好吃的。

後來醒了，他還納悶呢，莫名其妙很久沒有想到過那個奶奶了呢。

蘇飛心裡苦澀不已，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要死了，因為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只覺得冷，覺得呼吸困難，覺得馬上窒息了。

蘇飛朦朧中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淚珠一顆一顆的落在自己的臉上，叫著自己「飛哥，飛哥，寶貝飛哥。」

「寶貝飛哥，飛哥」這個詞只有在兩個人情到深處的時候才會羞澀喃喃細語的說給自己聽，蘇飛覺得那是自己聽過的最動聽的情話。

蘇飛心裡深深的嘆息，自己是個不孝順的，沒有機會孝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媽媽了，沒有機會結婚生子了，沒有機會再見到自己可愛的小表妹了。

生命流逝的時候，人們其實自己有感知，蘇飛沒法控制自己的意識，他除了覺得遺憾，覺得無奈，覺得悲哀之外，什麼也不能做。

你出生的時候，你哭著，周圍的人笑著，你逝去的時候，你笑著，而周圍的哭著！

人生就是悲劇啊，每個人都是在輪迴重複相同的故事以及人生。

老鹿在這裡跟大家分享一首很喜歡的詩，作者沈嘉柯。

在這個年代

讀詩，實在是極少數人的偏愛。

不過沒關係，這一次，

讓我們像小孩那樣圍坐起來，

共度一段好時光。

黯淡的，亮起來。

喧囂的，靜下來。

《致戀人》

你是我，找遍整個森林

摘下的那片樹葉

合於掌心

又存於歲月

你是我，少年時獨坐山間

吹過來的第一陣風

突如其來

又照面而去

你是我，生命最後消逝前

昔日往事的回光

本應該淡然

卻歡喜起來

你是我，漫長哭泣以後

袒露悲傷的詩句

借我之手浮現

卻因你而生

那體溫烘乾的葉子

被風吹散的心碎

和不為人知的眼淚

到如今，仍然記得告訴我：

你是我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