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小城男女
清晨，刺眼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空隙，在地上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光斑。
樹下，一個穿白色短袖、帆布鞋，黑色休閑褲，背着一個與衣服顏色相同的單肩包，戴着一副銀色大邊框眼鏡的女孩靜靜的站着。她身材修長，有着一頭齊肩短髮，還有那鵝蛋型、平靜的臉，透出一股清冷的氣質。
此時她看着路上的車水馬龍，左右手放在單肩包上，一張平靜的臉上隱隱約約露出欣喜的神色。此時正值上班的高峰期，一輛輛公交車上擠滿了上班的年輕人和去遊玩的老人、孩子。
她正在等一個人。
路上的車輛川流不息，一輛輛計程車從她面前疾馳而過，其中有些計程車停下來示意她到哪裏，她有禮貌的抬起手輕輕揮了揮表示不走。
這時，一輛計程車速度逐漸減慢，在她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一個有着一張清秀的臉的男孩對她招手，微笑着對她打招呼。她揮揮手，小跑着過去，她上了車，關上了門。
坐在男孩旁邊的是一個拿着公文包的有點微胖的大叔，他正看着窗外，對於女孩的上車，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前排坐着的是一個穿着休閑裝的女人，對於她的上車，女人沒有露出一點在意。
計程車啟動並慢慢開走。
她的手突然感到一絲冰涼，她轉過頭，看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而他則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看着前方，但她能感覺到他正用眼角餘光打量著自己。她一時呆了，回憶起了自己與他的從前。
那時剛進高中，他作為全校第一名在開學典禮上發言，一直在看書的她聽到了他的聲音后抬起頭來，他的聲音有些好聽，他的臉上帶着笑意，顯得雲淡風輕、從容不迫。看着對同學們寄予美好期望和對學校、老師們表達感謝之意的他，從小到大沒和多少男生有過接觸、平時只知道看書的她心裏有了一絲絲觸動，一抹不易察覺的緋紅爬上了她的臉龐，她的眼睛在對他說着悄悄話。
此時，一直被雲層遮蓋的陽光突然間灑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身上。在她的眼中，他彷彿散發着光。
演講完畢，他鞠了一躬，走了下來。她的視線跟着他的身影移動，直到他走了過來，她沒敢再看，低下頭看向手中的書。他就坐在她的前排，一直對別人不關注的她現在才注意到了他。
又過了幾個環節，主持的老師讓前十名同學上台領獎。她合上書，用眼神不經意的瞟了他一下，他臉色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都站了起來，按順序走了上去，他是第一位，她是第七位。此時的她多麼希望她是第二名啊，這樣就能離他近一些了，還能站在他的旁邊，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可她又更希望自己是第五名了，這樣她就能與他在同一個班了。可她是第七名，她就只能在三班了，而他則在一班。
領獎台上，他們平靜站立。她的眼神往左邊瞟去，卻只能看到旁邊同學的半邊臉龐。
他們用雙手接過獎狀，微微鞠躬以致謝意，便走了下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低下頭，打開了書，卻沒有看書，而是偷偷的看着前方的他。
在她以前的世界裏，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兄弟姐妹，陪伴她的只有書和父母。她一直覺得以後就隨便找個悠閑的工作，用閑暇時間陪父母以及看書，她的人生就這樣簡簡單單就行了。以前，她一直這樣想，現在呢，她不這樣想了，甚至不想這樣了。
典禮結束，他看着他離開，他的背影顯得有些孤獨的同時，又顯得很強大。
該怎麼讓他注意到自己呢？自己長得也不是特別好看，也沒有什麼特長，不能在他面前表現自己，更不值得他喜歡。突然，她靈光一閃，可以離他近一點，才能讓他注意到自己，只有注意到自己后，自己才有機會。
之後，她開始努力學習，以她的才能，以前只是沒有把學習放在心上，而現在，她感覺對學習充滿了熱情。學習有些累，但如果學習好的獎勵是他的話，那什麼又叫累呢？
在以後的日子裏，她開始認真學習，她的學習也一次比一次更好，從第七到了第二，也在統一考試的時候坐在了他的身後。他坐得比較直，她感覺他的背影有些偉岸。
看着他遞過來的試卷，她低下頭接過了，拿了自己的試卷后，她轉過身把其餘的試卷遞給後面的同學。她回過頭來，看着他正在寫字，心裏不禁有點失落。她也聽說有其她很優秀女生給她寫過情書，那些女生能歌會舞，可他還是一個人，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那些比她還要優秀的女生都不行自己怎麼能行呢？可她還是努力的學習著，還是想讓他注意到自己。
以後的以後，她還是沒有超過他，他還是第一，她也只是第二，他似乎成了一個不可超越的神話，她也有了一個萬年老二的稱號，可她並不在意，能在他後面就是很好的。她始終坐在他後面，而他也好像沒有多看她一眼
她坐在班級右邊第二排，她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在去上廁所的時候會在她們班的窗口前放慢腳步，往教室里看來。
高二文理分科，她不知道他會選什麼，也不知道去打聽，她沒有什麼朋友，她也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因為好像一般男生都會選理科，所以她選了理科。她懷着忐忑的心情以為會在另一個理科班裏看見他，而看到的卻是他坐在文科班裏而已。
她懷着失望的心情繼續認真的學習，這次，她坐在了第一的位置，看着前面空無一人，她高興不起來。她往窗外看去，神色依然平靜，神色有些失落。她從來都是一臉平靜，沒有對什麼人笑過。
他依然是第一，她能在學校的成績榜上看見他那張照得很好看的照片，可能不是照片好看，而是人比較好看。從開學到現在，他就從來沒有換過位置，一直都是第一。人們也見怪不怪了，也許有一天不是他了才會覺得奇怪呢！
時間依然流逝著，她是一個好人，無聲的沖刷掉你的不幸；她也是一個壞人，帶走你想看見的人。
一天，是星期五，當她上完廁所回來后，她看見了一張藍色的小紙條，她只略一驚訝就沒感覺什麼了。她靜靜的坐下，隨意的打開了紙條，然後就瞪大了眼睛，雋秀的字體書寫着一段邀請她一起去讀書館學習的話，而這個字體她在考場上的時候看見過，她記得是他的字，而落款名字赫然是他的名字。
她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心如小鹿亂撞。她的頭腦一陣空白，渾渾噩噩的上完了課，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清晨，她挑了件好看的衣服穿上，在吃過了早飯，與媽媽打聲招呼后，周末一般待在家裏看書的出去了。
她坐車到了圖書館外面，她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才到約定的時間。她站在圖書館門前的旁邊，低着頭思考着一會兒說些什麼才好。
「你好」
聽到聲音的她抬起頭來，是他！「你好」，她連忙說道。
他撓撓頭，不同於他在全校人面前那樣的雲淡風輕，現在的他有些羞赧。
她們進了圖書館裏面。
今天過的很平淡，兩人各自看着自己的書，沒說什麼特別的話。但對她來說，這可不平淡，這是她和他兩個人的約會呀，雖然沒說什麼話。
她會看一會兒書，然後輕輕抬頭看看對面認真學習的他，她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好像天地間就剩下了她們兩個人，他是她的唯一，她很希望時間就停在她看他的那一刻！
以後，幾乎每個星期，她們都會去圖書館。雖然只有一些日常的打招呼，可她能確定他心裏是有她的，她能從他的眉眼裏看出來。她滿心歡喜的想着。
她不知道的是，他在她看書的時候也會偷偷的看她，帶着一種特別的柔情。
她們在一起待了這麼久，兩人都沒有打破那層關係，好像兩人之間的話語只有打招呼和學習，以及那節日互送的禮物。
然後，她們約在了今天，高考完后的第一天，今天的這個地方是她們第一次除吃飯和圖書館外的第一個地方，而且是他約的自己，這個地方註定讓她難忘。
她們下車。她看了看，是文廟啊，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約在這裏，不過對她來說，哪裏都是一樣的，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啊！她不太懂什麼浪漫，她覺得和她在一起就是浪漫！
他又伸出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她們往前走去。
他看着孔子的雕像。老夫子的雙手呈作揖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他對老夫子回了一揖，她看見他的身子顫了一下。她看見他如此做，也有樣學樣，對老夫子作了一揖。抬起頭來，他帶着笑意看向她，她莞爾一笑。
她們圍着文廟慢悠悠地轉了一圈，便向外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她們來到一處河流旁邊。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心底有些高興，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歉意的說道：「我沒有去過什麼地方，想了又想也不知道帶你去什麼地方才好，最終抽籤到了這裏。」
她搖搖頭，開玩笑道：「這裏才好呀，才特別呀，誰第一次來這裏玩呀！」說完，她眨眨眼，看他有些尷尬，又繼續說道：「沒事的，我也沒去過什麼地方，哪裏都一樣的。」是的，對她來說，哪裏都是一樣的，只要和他在一起，天下雖大，又何需分這裏、哪裏呢？
她們走到河流旁邊一棵開白花的樹下，此時已是春末，白花隔一會兒就會飄落一些下來。河水清澈透明，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出迷人的光彩。
他不禁感慨說道：「流水落花春去也。」
她彷彿心有靈犀，接道：「天上人間。」
兩人愣了一下，對視一眼，眼中皆是笑意。
他又取出手機看了一下，帶着笑意說道：「我有點事，你等我一下。」
她點頭。看着他小跑着遠去，她笑着搖搖頭，轉過身看着流動的河水。
……
此時的他正從一位身穿黃色衣服的人手裏接過一捧鮮花，鮮花很紅，品質很好，用白色牛皮紙包着。他用雙手接過，微笑說道：「謝謝，麻煩了。」
那人笑着揮揮手，馬上騎着車子開往了下一個地方。
他拿着鮮花往回走去。其實他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麼夢想，這也不代表他準備碌碌無為的過一生，他會努力學習，也會努力學習其他的東西，這些東西一定會有用的，我努力學習的東西怎麼會沒有用呢？
你連自己都不相信，還能相信誰呢？
終於，他遇到了她，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所學的東西很有用。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這個女生在考場外獨立看書的時候，那時他隨意的一瞥，就看見她一人看書，旁若無人。這個女生身上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氣質，清冷而又孤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直到一次他課間去上廁所的時候，看見了正在學習的她。那時，她正輕輕的撩起鬢邊的一縷髮絲，她的身姿透著一股清冷的氣質，他的心開始隨她的手拂動而跳動，他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後來呀，他開始下意識的注意她，也期待上廁所的時候能看見她安安靜靜學習的身影，他喜歡看她安安靜靜的學習。
後來呀，文理分科，因為女生一般都選文科的緣故，他毅然決然的填了文科，這樣他們就有可能在一個班了。
後來呀，結果不忍直視，她選的是理科。
後來呀，他終於鼓起勇氣讓她們班的同學幫忙遞了一張紙條，接過很多紙條的他還是第一次給別人寫。他不知道他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她，但他知道如果他不這麼做的話，他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後來呀，他們一起在圖書館里學習了很多次，他最喜歡抬頭的時候就能看見她那安安靜靜學習的身影。她也知道原來她是喜歡自己的，他能從她下意識的動作里和她那溫柔的語氣里感覺得到，還有她對待別人的時候一直很平靜，只有對他的時候才會顯露出笑意。
他盯着鮮艷的紅玫瑰而笑，雖然他們今天才剛剛牽手，不過以後就能一直牽手了！
他搖搖頭，趕快朝她的方向跑去。
他看見了她的背影，她正看着河流。真好，可以給她一個驚喜。他將花拿在背後，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背後，他輕拍她的肩膀，她轉過身來，他快速把花舉在她的眼前，他微笑着看向她。
她滿臉驚訝，轉而化為了驚喜，用雙手接過了鮮花，她雙頰緋紅，低下了頭。
他俯身湊到她的左耳旁，輕柔而又堅定的說：「我喜歡你。」
她堅定的點頭，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我也是。」
他覺得此刻的她好美，他想為她照一張相。
他退遠了一些，拿出手機。她抬起頭，用不曾對別人展露過的笑顏看向他。
他看了看手機里的她，哪個角度都一樣好看呀，他的大拇指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照片，他的眼角余光中她突然向後倒去，她掉進了河裏。他神色驚慌，連忙跑過去，水很清澈，他能清晰的看見她閉上了眼睛，她沒有掙扎，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也不想知道。
他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