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離別
夜,繁星點點,一輪皎月懸掛於星空,銀白月光,灑滿大地,世間萬物,恰似沉睡了。
秦和月昂首望月。月光下,他面容憔悴,六神無主,回想起那些事來,仍然歷歷不忘。
『真是不孝子!秦叔有這麼一孩子,可是苦了。』
『秦叔雖然酗酒,做些不正當的事。倒不至於下如此狠手,殺之性命吶。』
每每想起,秦和月神情繁雜,不知是苦,還是怒。
不知何時,天元子拎着酒壺而來,坐於一側,低聲道,「可想過後悔?」
「沒有。」秦和月輕聲道,「不知為何,明明報了仇,心裏卻空蕩蕩的,很不是滋味。」
「來。嘗一口。」天元子把酒壺遞上。
秦和月一愣,望着此酒,似乎又回到當年,老父親拎着酒壺,殘暴不仁的模樣。秦和月二話不說,接過酒壺,咕咚兩聲,高飲了來,隨後嗆的難受。
「此乃烈酒,慢點品才是。」天元子說道。
秦和月聽聞,便喝的慢點,只是道,「我爹嗜酒,人人皆知,若無酒,他一刻過不下去,成天喝的昏昏沉沉,不省人事。這酒啊……到底有甚麼好?」
「沒甚麼好,不過是借酒消愁罷了。」天元子道,「如何令人嗜起酒來?答案是,人生遇到了坎坷。酒之甚好,乃良方秘葯,可讓你忘掉憂愁,也可讓你倍加感傷。往往嗜酒之人,總有一段無可告人的歷程。」
秦和月靜靜聆聽。
「而那些一飲酒,便橫行霸道,抱怨世俗的,不過是爛酒人,我等大都厭惡,但你有所不知,當年,他們是風光無限,前途無量,為甚麼變成這番,也是逼不得已。」
「厭酒之人覺得,酒乃穿腸毒藥,嗜酒之人覺得,酒乃瓊漿玉液,不愛酒的,總是困惑。年幼時,我覺得水栗子味道古怪,如今,倒也還好。酒是如此,真正學會飲酒,是見識到世情百態之後,便不知不覺,迷上戀酒。」
「漫漫人生,痛苦最大的,便是記性太好。倘若喝下此酒,能忘卻愁緒,每日亦是初始,那該多好。其實,喝到醉生夢死也好,落淚不止也罷,酒並不能忘卻一切,而是得到一個答案。」
今晚的寒風,額外的冷,吹的簌簌涼。
天元子的話,秦和月不懂,他只是低聲道,「師傅。從今往後,我無依無靠,這天下那般大,也只有你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劍是你教的。如今報了仇,也算了卻心事。我明白,師傅喜歡漂泊他方,無不落腳,往後,便跟着師傅,浪跡天涯。師傅一聲令下,我甚麼都做。」
「我栽培你,可不是做牛做馬。你切記,這世上,無人憐憫弱者。既然走上武林,就有理由讓自己更強。」
「月兒銘記在心。」
「你若明白,為師甚是欣慰。瞧這天色不早,早點回去歇息吧。」說罷,天元子起身折返。
「天元師傅,這是甚麼酒?」秦和月問道。
「天尚萊。」天元子長發飄飄,頭也不回。
「天尚萊……?不錯……」秦和月咂巴兩下嘴,對這酒味,頗為滿意。
秦和月沒喝兩口,芳靈兒也來到他身邊輕輕坐下,出聲道,「公子一人飲酒?」
「你可要?」說罷,遞酒而去。
「不不不。」芳靈兒連連罷手,「我不喝。」
秦和月應了聲,又獨自飲酒了去。
芳靈兒望着他,見他一臉繁雜,沉默不語,便忍不住問道,「公子可有甚麼心事?」
秦和月微微一頓,放下酒壺,重重的看着她,想說甚麼,又不好開口,良久,才緩緩道,「倘若,你爹殘暴不仁,整日折磨、欺凌你,你會不會想過,殺了你爹?」
「胡說!我爹待我很是柔情,怎會做出下三濫之事!」芳靈兒激動道。
「是啊……」秦和月早料到芳靈兒的回答,便埋下了頭,雙眸打顫,淚水涌動,愈想愈不甘心,憑什麼芳靈兒的家父那般疼她,他的老父親,卻甚麼也不是?
「不過。倘若我爹,當真殘暴不仁,虐待我的話,我一定殺了他!當然,前提是我有能耐殺他。」芳靈兒擲地有聲道。
「可會後悔?」
「後悔?慶幸還來不及,為何後悔?」芳靈兒不解道。
芳靈兒說的對,慶幸還來不及,為何後悔呢?秦和月細細一想,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秦和月仰了頭,緩緩的,摩挲著酒壺,很是輕柔。
芳靈兒跟着抬頭,望着白如雪霜的皎月,抿嘴一笑,「今晚的月,甚是好看,像極了公子微微一笑的雙眼。」
「是嘛……」秦和月自顧笑道,「是挺像的。
那日以後,秦和月沉浸於習武之中。特別是天元師傅所傳的《仙訣斬》,令他愈來愈好奇。漸漸的,對所有的事,不管不問
秦和月常常在後院練劍,芳靈兒則在房間,遠遠注視着他,很是心愉。
待秦和月歇息時,芳靈兒便與他聊起日常,談天說笑,久而久之,二人的關係也愈來愈好。
三日後。芳靈兒為履行諾言,早早便回去了。秦和月是不以為意,只道了聲一路平安,便練劍習武而去。倒是累了,沒人陪他雅緻閑談,有點不習慣。
半個月有餘,芳靈兒又來了。這可把秦和月歡喜的壞,奈何不到兩日,又匆忙折回。
此後。芳靈兒每隔半月,便來此地,不論炎夏酷暑,亦是冷風吹簌,芳靈兒總會如約而至,每每看到秦和月驚喜交加的模樣,很是自足。
時間一晃而去,便到了冬季。
那日,飄起了大雪,滿天飛舞,白雪皚皚,一片蒼茫。
「我不在時,公子是否想起過我?」芳靈兒問道。
「想。我怕練不好劍,便偷偷的想你。」秦和月道。
芳靈兒恬靜一笑,七分知足,三分歡喜,「倘若有一日,我離開了,再也沒回來過,公子會來找我么?」
「不會。」秦和月不假思索道。
「為甚麼……」芳靈兒滿是失望。
「我會等你回來。」秦和月看着她,眼神儘是溫柔。
芳靈兒埋下頭,弱聲聲的道,「我是徹徹底底的離開了,在異鄉中過一輩子,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公子等不到我的。」
「既然等不到你,那便去找你,便是天涯海角,但凡你還在,我一定能找到!」秦和月的聲音鏗鏘有力。
「此話當真?」
「當真!」
大雪紛飛,飄飄然然。也許,往後的冬季,也會下起雪來,卻再也沒有像此刻的風雪般,那麼大過。
秦和月對這場大雪,記憶猶新。奈何芳靈兒,從未賞雪過。
原以為芳靈兒說的是玩笑話,離去甚麼的,秦和月從未信過,但那日一別,芳靈兒再也沒來了。像是斷了線般,杳無音訊。
而這一走,便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