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分家只得一畝田
一人一隻狗，一間古居茅草屋並那荒草凄凄的一畝薄田，這便是一向自認形象高大前途光輝的高飛高大人的所有財產，如果再加點什麼，就只有那茅房一樣的老宅子後面的半畝方塘。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受過高等教育，並且光輝地從大學畢業的高飛高先生，勇猛地加入了找工作大軍。當初，他攜帶著如大海一樣浩瀚澎湃的信心走出校門，然而一年多的晃蕩，他終於清醒地認識到有些專業是找不到工作的，比如他的本職專業——種植學。
悔不當初，太過任性，一直以為追逐夢想最為重要。到如今，半畝方塘一畝田，荒草凄凄，過大年。
高飛是村裡自解放以來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想當年也是高頭大馬誇街長達三日之久，望眼下，卻成了村裡老少婦幼的笑柄。
該村名為狀元村，話說古時候很有一批有理想的青年，十年寒窗苦讀，榮登狀元榜。只是，到後來村子漸漸沒落，只剩下一個又一個只懂得修地球抱婆娘的漢子以及只懂得種種菜生生孩子的婆姨。
五年前，高飛高中的事情，頓時轟動了整個狀元村，人們紛紛預言，曾經閃耀著光輝的狀元村從高飛開始，要崛起了，因此還掀起了一股瘋狂的學習熱潮。
然而，幾年的時間過去了，人們無奈地發現，有些時候不是你想勃起就可勃起的，有些時候一旦你軟下去，就再也沒有勃起的機會了。即使偶爾的一次勃起，也不過是**撩起的一個笑話，比如大學生高飛。
當人們滿懷希望地把高飛當做教育孩子的典範的時候，卻傷心地發現，當年高高在上的大學生，幾年的外出鍍金的結果卻是回家種田，人們就得出一個結論——讀書不如種田。
高飛的歸來，對於其他的村民到沒有什麼影響，頂多暗嘆當年看走了眼，而對於高飛的大哥高悅卻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老父老母死的早，家裡就兄弟倆相依為命，當年高飛考上大學的時候，家裡已經是一貧如洗，然而為了完成老父的遺願，高悅不顧媳婦的反對賣了家裡的兩頭牛，倔強地將高飛送入大學。本以為這一筆幾乎是抵上全部身家的賭博會給高家帶來巨大的轉機，可如今卻發現這根本就是一次極其失敗的投資。
雖然說長兄如父，但是高悅實在是沒有耐心再等待他這個不爭氣的兄弟發達了，再者家裡已經沒有一毛錢可以投資了。不僅高悅已經對這個弟弟失望了，就連那個以前脾氣很好的嫂子，如今也變得刻薄起來，每每看到高飛躺在床上忘我地思考的時候，她都會不陰不陽地說：「哎呦，大學生，在想什麼呢？話說，躺在床上可是想不來媳婦賺不來錢的啊！大學生啊，你不是學種植的嗎，剛好過年後，你去幫你大哥下秧去啊！」
如果擱在以前，高飛或許會說：「大嫂，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可是有理想的人呢，怎麼能再回家種田呢？」然而現在他卻說不出口，只能低著頭，默無聲息地爬下床，隨意找一點事情做。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高飛卻一點沒有過年的心情，反而覺得很羞愧，四年大學讀下來，本以為怎麼也可以進一個農業研究所的，卻沒想到如此冷門的專業竟然也有那麼多人，標準是一降再降，從國家農業研究院一直降到鄉里的農業所，居然還是沒有人願意收留他，一個月600塊錢工資的鄉農業所居然還要靠走後門才能進去。
一時間，高飛覺得無可救藥了，他不知道究竟是這個社會無可救藥了，還是自己無可救藥了。大哥剛翻過三十歲，臉上的褶子卻是一年比一年厚，看上去竟像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一樣，對於大哥的付出，高飛心存感激，然而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前幾天，高飛支支吾吾地向大哥高悅說，想要分家。當時，大哥的臉色陰沉，低頭悶聲地抽著旱煙，沒有多說話。
那時，嫂子張秀眼裡閃過一絲喜色，瞬間也變得平淡起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畢竟自己二十四歲的一個大男勞力，整天混吃等死，這個家庭已經負擔不起了。嫂子本來是個很善良的人，但自從他們有了小侄子高虎之後，一顆心就變得彷徨起來。
這一切高飛都是知道的，他雖然有點懶，但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不能給大哥一家人帶來幸福的生活，卻也不想拖累他們，所以他才提出分家。
沉思許久，高悅猛地抽了一口煙，濃烈的刺激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半晌，才低沉地說：「你……都想好了？」
「是的，我想好了！我也二十多了，哥，我覺得應該分家了！」高飛望著有些蒼老的大哥，一臉平靜地說。
「那好吧！家裡總共有八畝田，俺家四畝，你四畝！房子共三間，你還沒有娶媳婦，你小侄虎子已經長大了，俺家就佔個便宜要兩間！還有家裡現在還有一千三百多塊錢，俺們一人一半！」高悅又抽了一口煙，目光有些迷離地看著窗外，淡淡地說。
張秀坐在一旁，聽到這些話，臉色有些難看，雙手放在兩腿之間輕輕摩挲著，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高飛又看了看過分顯老的大哥，心裡一陣酸楚，神色黯然地說：「哥，我不要那麼多，俺爸以前不是留有一間老房子嗎，旁邊還有一畝田，把那個分給我就好了！其它的俺不要！」
高飛說這些話的時候，嫂子張秀里閃過一絲喜色，然而瞬間又有些悵然，顯然是明白了高飛的意圖，都知道那畝田根本就是荒田，長不出糧食的。
「什麼？不行，這樣分家，俺不同意！」高悅顯然也是明白老弟的想法，頓時有些憤怒地吼道。
「哥，俺都想好了！就這樣定下了，明天俺就搬過去！」高飛一臉堅定地看著大哥高悅認真地說。
「你……」高悅看著目光堅定的弟弟，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知道他這個弟弟很是執拗一旦確定地事情，很難更改，就好比當年上大學的時候，自己一心想讓他學個師範，將來好當個老師，至少能夠混碗飯吃，可他非要學什麼種植學，以至於到現在帶個厚厚的瓶底又沒有什麼力氣，想打工都沒有人要。
「老弟，是不是嫂子平時話說得有些過了，你也知道嫂子是有點……哎，虎子都那麼大了……」張秀本想硬著一顆心讓老二分家算了，但現在她又有些不忍了，說著眼淚就流出來了，一個人坐在那裡哽咽著，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
「嫂子，你的好小飛俺都記著呢？這次俺真的想分家，就按俺說得辦吧！」高飛被張秀帶動的有些感傷，如果不是當初那麼固執，或許家裡的條件要比現在好些。
「秀兒，你去把那一千多塊錢拿來……」高悅狠狠地咳嗽了兩聲，又猛抽一口煙，淡淡地說。
「哎……」嫂子張秀低頭應了一聲，沒有遲疑，緩緩地往裡屋走去。
「哥，那錢俺就不要了，過了年，虎子開學還要錢！俺一個人也沒什麼開支，就不需要了！」高飛覺得嗓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難受之極，強忍著哽咽說。
「老弟啊，你也別說了，就按你哥說的辦吧！俺這個家，也確實沒什麼好給你的了……」張秀很快就從屋裡拿出了那一千三百多塊錢，拿著錢的雙手微微有些發抖，這是留著開春買穀子和娃上學的錢。
「好吧！哥、嫂子，你們也別多說了，俺拿一百塊錢就夠了，你們要是想再給的話，俺就一毛錢都不要！」高飛望了望兩人，嘴角微微托起一點弧度，堅定地說。
就這樣高飛和他哥嫂分家了，最後還是養不住嫂子的殷勤，又收下了一床破棉被以及針線等生活用品。
最後，跟著高飛走的還有旺財，家裡唯一的一條狗，本來高飛是不想帶著它的，但怎麼攆也攆不走，只好無奈地帶上它。
眼瞅著還有幾天就過年了，高飛還是一如往常一樣，躺在破舊的小床上，愣愣地看著滿布灰塵的屋脊，思考著關於人生以及其它。
說到當初的選擇，高飛至今還不是很後悔，雖然已經落魄到如此境地，但他還是隱隱覺得自己有一天肯定會出人頭地的。
輕輕撫摸著旺財的腦袋，高飛有點心痛，這條傻狗真的很傻，明明知道跟來可能連剩飯都沒的吃，卻還一如既往地跟來。
微微嘆息之後，高飛決定走出門外，到他唯一值錢的家當那一畝薄田看看。說它是田倒不如說它是一塊地，常年的荒廢，上面已經是荒草叢生。
想到，將來就要靠著這一畝田生存了，高飛不禁有些傷悲，緩緩地蹲在地邊，輕輕地拔著地上的草，並幻想著秋天收穫的時候，能不能用糧食換來一個婆娘當媳婦。
而旺財此時卻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歡快地在地里跑來跑去，時而撲到一堆荒草，在上面舒舒服服地打幾個滾，愜意地像是在天堂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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