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5 道成需以鮮血祭

​1295 道成需以鮮血祭

……

肉身所承受著的劇烈苦楚,幾乎扭曲了鯤鵬老祖的意識。

他這大魚化身的體內,或深或淺,瞬間便侵入了無數道瑩白的劍光,劍氣充斥其中,縱橫肆虐,絞碎了無數血肉,飆出的鮮血甚至將周圍的大片海域染成深紅,宛若赤潮興盛,升空時甩出的血流,竟如紅河落九天,蔚為壯觀。

若非他的化身足夠強悍,骨肉堅韌逾精鋼,削弱了劍光穿刺切割的大半威能,只怕陳心隱的這一下攻擊,就要將大魚斬成遍灑洋流的碎塊……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強……怎麼可能!」

被火海劍光禁錮住的大魚艱難地翕動魚唇,斷斷續續地說道,可見此時的鯤鵬老祖正承受著的痛苦,究竟有多麼強烈。

「莫急,你片刻就能知曉。」

陳心隱的臉上波瀾不驚,強大的力量匯聚而來,給予了他足夠的底氣,可眼下顯然不是適合被人刨根問底的時候,他須得儘快將鯤鵬老祖完全制服,才能空出閒情逸緻來給他答疑解惑。

畢竟他曾在許多的話本小說,乃至黑洞虹光的影片中,見識過無數「反派死於話多」的橋段,自然在有意無意間引以為戒,他可沒有臉面成為現實中的經典案例,淪為旁人的笑柄。

「萬劍游!」

說著,陳心隱平舉右臂,將撐開的手掌往掌心重重一握,那萬道劍光頓時鮮活,在大魚的軀殼之內重新游弋起來,最終一道道首尾銜接,連成了一道巨幅劍光柱,一端從大魚的嘴裡刺出,一端深延千里,從大魚的尾部刺出,兩端延伸而出的部分凌虛架起,帶著大魚身軀,繞核心緩緩轉動著,均勻地承受著烈火的炙烤。

「鳥上烤架,魚用烤簽,他難道是個吃貨嗎?」

敖豫笑著問一旁正目瞪口呆的白子道,心中先人一步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幸而他來得早一步,也就早一步習慣了陳心隱這彪悍的對敵手段,比起白子所率的後來大軍,在見多識廣這件事上,當然老資格了許多。

「天下若無盟主,眾生皆將不存。」

白子好容易從震驚的情緒當中平復過來,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他自認足智多謀,可他的智謀,更多卻只能應用在層次相符的大軍廝殺之間,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人嘆為觀止,事前誰能想到,身大力強,擁有著無限風光的鯤鵬老祖,居然會落得個成為架上烤物的可笑下場?

這樣違和的場景,叫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但也正因如此,他認為對陳心隱的評價再高也不為過,他心中瞭然,對於鯤鵬老祖這等超凡脫俗的存在,再多的普通修行者一齊湧上,只怕也戰勝不了他,甚至連給他製造一些麻煩也顯得困難。

對於凌駕於眾生之上的至強存在,還須另一個至強存在,才能與之匹敵。

「氣煞老夫也!」

大魚化身已遭禁錮,鯤鵬老祖自知掙脫不開,不得已之下只好故計重施,一晃將人身從這一具大魚化身當中溢脫而出,行險穿越火海,遠遠地落在了海面之上,進退兩難……

他悲哀地發現,他再一次失去了一尊化身。

「你敢,你竟敢……」

鯤鵬老祖急喘了幾口氣,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他的白色長袍已成了焦黑色的短衫,邊緣犬牙突出,內里坑洞滿布,長發枯黃,容顏憔悴,只怕與凡俗世界的乞兒相比,他的凄慘程度也不遑多讓。

他本就以老者形象示人,只是當初的老者,給人以仙風道骨的出塵,與老當益壯的霸道感覺,而如今的形象,卻只剩下風燭殘年的衰敗與落寞,其中分別,盡在不言之中,唯有親歷者才能真有體會。

只剩人形的他,此時的模樣儼然已經不似人形。

「眾生在我身後,我退無可退,因此無所畏懼。」

陳心隱鄭重其事地強調著,沒錯,他可謂是天下最後一道防線,無論主動或是被動,他都只能一往無前。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垂垂老矣的老人,立場的不同,並不影響他對混沌生靈生命的讚歎,但他對鯤鵬老祖有多少驚訝,相應的就有多麼惋惜,於是他真誠說道:

「你快投降了吧。」。

他自知要將鯤鵬老祖的三具化身泯滅固然困難,但若要將三者分開三處封印,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而且如此一來,他的神魂所在乃是人身,是三化身中最弱的一個,困於封印當中,他的力量不得歸一,想要再此掙脫,其難度相比今日,只怕要多上百倍千倍……

老人猛抬起頭來,渾濁的目光剎那間變得精氣逼人,他目光灼灼地瞪著高高在上的陳心隱,良久良久,攝人的精光泯滅,目光重歸黯淡,他知道自己真正成為了他總掛在嘴邊的「強弩之末」,已經失去了再戰的資格。

且不說接連失去了大鵬與大魚兩大化身,就連他唯余依仗的人族化身,也已在打擊之下幾近於油盡燈枯……

他已沒有了選擇,他可以敗,敗則乾淨利落,他已不是首次戰敗,但他卻不願淪為笑柄。

「好,老夫投降……」

鯤鵬老祖悵然不已,即使是上一次遭遇著琴島宮三者一體,直到被封印囚羽界大雪山中,他也不曾被剝奪了化身,這一次的失敗,是他最為深重的一次失敗,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失敗……

他知道,他將再無出頭之日。

「太好了,盟主萬歲!」

屏息凝視,等待著談判結果的道聯大軍終於得到了他們最為期待的結果,舉眾歡呼起來。

誰能想到,他們不遠萬里追蹤而來,本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哪知事情得以以這樣的結局落幕,他們除了狂喜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想法呢?

「哈哈哈,鯤鵬老祖,既然你已放棄了你的兩大化身,我就笑納了。」

就在眾人或平靜或喜悅地暢想著未來之際,高遠的火樹樹冠之上,忽然傳來了這樣一道同樣爽朗的笑聲,這道笑聲突兀,而又奇異,當即蓋壓了全場,讓下方的所有人循聲看去,待看清之後,都再難笑出聲來……

「糟了,竟然忘了他!」

陳心隱聽那音色,心臟咯噔一跳,臉色大變,猛然抬頭,果然看見了那位非敵非友、亦敵亦友的魔皇師我,不知如何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潛行到了火樹的樹冠之中,大鵬之下,大魚之上。

「不好,他的目標是鯤鵬老祖的兩大化身。」

蓬萊島主失聲說道。

不用他說,任誰都看得出來,雖然師我神機百變,那無邊的火海似乎侵害不了師我看似渺小的身影,但他深入其中,必然也要頂著巨大的壓力,若無足夠的利益驅使,他怎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哈哈哈,有趣有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沒想到老夫今日成了他人的墊腳之石,連苟延殘喘也成了奢望。」

今日遭遇,何止流年不利一言可以描摹出其中萬一?鯤鵬老祖縱聲笑出了血淚,他神色莫名地看著陳心隱與師我,既有嘲諷,又含辛酸。

歸根到底,他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輸家,他總沒想到,這天地變化,並不以他的意願為轉移,今日他以為吹響的是自由的號角,哪知到頭來才發現是毀滅的喪鐘。

他的心已經冷了,他知道化身落到了陳心隱的手中,多半還能得以保全,可那魔皇師我一貫神秘,他就有辦法能夠炮製化身,也不足為奇。

事已至此,往後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陳心隱贏也好,師我勝也罷,並不影響他的輸!

「魔皇,你辦不到的。」

陳心隱駕馭一島一宮,一邊急急往上飛去,一邊以神念向師我喝道。

「不試過怎知?」

師我微微一笑,他籌謀許久,就是為了這一刻,他當然無法預知這一刻會以這樣的形式到來,但他不畏豪賭。

事實證明,他賭贏了,眼下那鯤鵬老祖的兩大化身將入他的囊中,只需得了此物,他的道途必然可以大進千程,或許直接脫胎換骨,也未為可知?

「解!」

師我戟指向上向下,一聲大喝,鐵架緩緩張開,劍光柱向下滑動。

為了這一時刻,他已經醞釀了良久,與這一鳥一魚兩大化身相比,他的身軀宛如一顆塵埃渺小,然而在這一刻,他的氣勢,卻如天海一般博大。

「為何他能……來得及嗎……」

陳心隱匆忙反制,極力加緊鐵架與劍柱的穩固,同時還加大了火樹的火勢,意圖雙管齊下,將師我的舉動打斷,好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陳心隱自非浪得虛名,有了八方力量的加持,他的實力更是不弱於人,在他的反制之下,張開的鐵架重新閉合,劍光駐兩頭彎折,牢牢地扣在了大魚頭尾。

「呵,果然如此。」

一著不成,師我毫不氣餒,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他竟然暢快地笑了起來。

還不等陳心隱反應過來,只見他又從懷中掏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紫青色葫蘆,將葫蘆口輕輕一抹,即對準了上方的一動不動的大鳥,道聲「來」!

那碩大無朋的化身,當即如遇驕陽的冰雪,軟軟融融,從牢牢鎖緊的鐵架縫隙當中流淌而出,匯聚成懸空之河,繼而順著葫蘆口,一點不剩地被吸入了紫青葫蘆腹中……

變化只在頃刻之間,師我微微晃了晃手中不起眼的葫蘆,拿眼睛往葫蘆口一瞟,也不知瞧見瞧不見,順手將葫蘆朝向下方,對準了另一尾大魚,彈指之間,鯤鵬老祖的這一尊化身,也點滴不剩地被吸入了那隻貌不驚人的小小葫蘆當中……

「……」

這一切發生太快,如此驚悚而詭異的場景,叫所有親眼見到的人都震驚得出不了聲,誰也不知那隻葫蘆究竟擁有著何等不凡的來歷,但只看它以極其微不足道的身軀,輕易就將兩尊跨越千里的軀殼容納,誰還能質疑它的神妙?

「可惜,還剩一尊……」

得手之後,從火焰當中脫離的師我瞟了眼下方已經變得麻木不仁的鯤鵬老祖,又看了眼攔在中間,嚴陣以待的琴島宮,知道自己已經用盡了出其不意的先手優勢,強行突破殊為不易,只怕難以將鯤鵬老祖的最後一尊化身捕獲。

只是那也無太大妨礙,他念了幾句咒語,打了幾道手印,再將葫蘆口倒轉,從中倒出了一顆表面紋著鳥魚的碩大金丹,金丹傾出,葫蘆卻應聲而碎,成了齏粉。

師我有些意外地嘆了口氣,旋即釋然,也許這就是他定要擺脫的天意吧,少了這件特殊的法器,已經徹底絕了他收攝最後一尊化身的心思。

搖了搖頭,他稍稍捏住金丹翻看幾眼,自作評估,滿意地將其丟入了口中,咽到了腹中:

「也罷,少一尊應也無妨。」

「白子、敖豫,速速帶領大軍撤開,越遠越好,沒我命令,絕不許靠近。」

眼睜睜看著金丹入腹,師我身上的氣息暴漲,來不及阻止的陳心隱暗道不妙,未免大軍被接下來的交手誤傷,撤開乃是權宜之計。

「這怎麼行,我們來這裡……」

敖豫不甘再退,還待爭取一二,他們舉大軍前來,不正是為了支援戰場的嗎?如今一有挫折,難道就能不戰而退,只留盟主一人頂在前方?

「你們暫時插不上手……」

陳心隱只好實話實說,說完后意識到這話到底有些傷人,又補充道,

「你們在外便宜行事,時機成熟時可以殺回。」

「好,撤!」

白子到底比較冷靜,知道大軍留下並無益處,反而會令陳心隱戰鬥之時投鼠忌器,分了心思,當下傳令待撤……

「遲了,你們一個也走不了。」

師我的氣息正發生著極為詭異的變化,自吞下了那顆金丹之後,在他玄而又玄的感應當中,他的大道通途,正疾速地拓寬延長,他勢如破竹,將沿途所遇關隘,一個個衝破。

冥冥之中,他已經看到了一道天塹,天塹的這一邊若稱作「凡」,越過之後,那一邊就可稱之為「聖」!

天塹金舟,他在強渡天塹,他的雙目金光愈濃,讓人不敢逼視,到了金光最盛之時,所有的光芒一時消盡,返歸成了最為樸素的一雙眼眸。

師我想要仰天大笑,只是笑已經不足以宣洩他此刻的心情,望著那漫海的道聯修士,他決定要換一種方式來慶祝他的道成一刻。

以血!

祭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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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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