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9節全世界都在哭
我們家世代木工，我小的時候家裡蓋房子，還親自跟著父親干過，那房架子打得九頭牛都拉不開。我祖上，最早是在城裡，做棺材生意。到我太爺爺那代，賺的錢多了，在農村買了好多地，讓我爺爺去農村管理，長工短工人不少，「「你們家是地主呀，「「不是，那年夏天雷電擊中了我太爺爺的店鋪，一下子就著火了，您也知道，過去做棺材都是用柏木，柏木有油很快火大的，沒有人敢靠近，左右鄰居的店鋪，也跟著燒起來，一開始人們，還打水往火上潑，可那是杯水車薪，後來，半道街的鄉親們，全跪下磕響頭，就是使勁的往地上磕，有好多人頭都磕破了，血流了一臉，求老天爺下雨滅火。
事有湊巧，還真的下了一場大雨，火澆滅了，我太爺爺也被告上了衙門，在縣長的調解下，達成了賠償協議，我太爺爺簽字畫押，把家裡的東西按市價折成錢，全部賠給人家，老爺子按完手印，用粘了印泥的紅得像血一樣手指頭叫著我爺爺的名字，「李耀祖，以後蓋房子千萬少用木頭，「說完一口氣沒上來，死在衙門的大堂上，等到土改時我爺爺已經是個佃戶，靠租人家的地養活著一家子。
所以我們家才是貧農，這是我奶奶跟我們講的，那時的店鋪都是土木結構，為了擴大經營面積，在蓋房時，只有後房山牆和兩頭的橫牆，是用土坯砌起來的，室內露出來好幾根木頭明梁，年代久了木樑下沉彎曲，就用木柱子支撐著，一根不行就用兩根。過去的店鋪沒有櫥窗，都是用木頭板子做成的擋板，也叫門板搭。在上下的門框上有凹槽，晚上一塊挨一塊地從一個頭穿進去，留下一塊人出來了再安好上鎖。白天拆下來就靠在兩頭的山牆上。可以這麼說，整個店鋪裡外都是木頭。
我剛來這裡時，看都滿大街的二層木頭房子，就想起奶奶說過的我們家的那場大火。現在的大街上房連著房，而且街道很窄，一旦失火不用說救火，就連人員撤退都是個大問題。所以就想到要改造它們，然而這種改造不是一家一戶能辦到的，必須有政府牽頭，進行全面的改造。第二關於城中村改造，是從去大同開始的，那時我還在上中學，我娘讓送嫂子去找大哥，我哥是搞建築的，就是領著一班農村人給大公司出勞務。
在大同礦區，礦工們住的都是解放前後礦上蓋成的宿舍，全是土坯壘砌起來，架幾根檁條，和椽子，鋪上葦簾上面抹一層白泥，（本地山上石頭縫隙里的一種白土，密度大不漏水）礦工們白天下井是三塊石頭夾著一塊肉，晚上住在土坯房裡也是三堆土埋這一家人，不要說抗幾級地震，就是刮的風大了也怕把它們颳倒，雖然農村裡的房子也是用土坯壘砌，但它並不承重，農村裡蓋房講究四梁八柱，先立起柱子再上放梁，樑上放檁條，樑上栽有木楔子，把檁條掏個洞正好放進去，再把檁條開上卯榫，這樣互相拉住。這就能做到房倒屋不塌。「「你這個思路很好，現在可以用鋼筋混凝土做成像農村,的房子一樣，
叫什麼，四梁八柱。你繼續說。「「在宿舍區根本沒有基礎設施，垃圾到處都是，為了省地皮，一排挨一排的房子，消防車根本就進不去。在狹窄的過道上，從住戶家裡流出來的污水使得那些土路更加的泥濘。自來水管道橫七豎八地接到用戶家裡，一到冬天，北方天冷，全凍住了，人們沒水吃，礦上用消防車送水，礦工們上班前先要排隊打水。這些破爛的建築，它不光影響著城市的整體面貌，更重要的是降低了居民的生活質量。為了改善人居環境，提升城市品味，推進城市化建設，必須對舊城區和城中村進行大面積的改造。只有城市才能讓生活更美好。
在對上述地區進行改造的過程中，國家是最大的受益者，「「不對吧，給老百姓蓋房子是國家出錢，國家還能受益，「「老師您知道，現在國際經濟不景氣，各國的國民生產總值都在下滑，而我們的國家卻不用怕，我們的國家有著13億人口的重大受體，外國人做一個蛋糕就夠吃了，而我們得需要做十個乃至更多才夠。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把本國的基礎設施建起來，不光是為老百姓辦好事，還要花很大一筆錢。錢只有在不斷的流動當中才能掙到錢，也就是搞活經濟嗎，要蓋房子就得去銀行貸款，各種相關連的產業也就動起來了，買賣一開張就得有人交稅。這樣國家的經濟不就活起來了，不管外國人怎麼鬧，我們干自己的活，照樣能把國家的經濟升上去。「「你說的這些問題正是國家現在面臨的問題，也是上級主管部門讓我做的課題。
我正在做市場調查，這次把你的意見採納進來，寫成正式報告，交到下一屆市政協會議上去討論。不，大部分是你的想法，還是由你來寫，一定要寫的詳細具體務實，並且必須具有可行性，找一個城中村，調查一下全村有多少畝宅基地，有多少戶人家，在一起的戶有多少，將來分房時肯定有分戶的情況，比如，現在一戶三代人，到了分房子的時候就不能再讓人家三代住一套房，對吧，把這些基本的情況搞清楚，工程造價已經學過吧，仔細地算一算，按一平米換置一平米的方法。全村人應該住多少套房，全村的宅基地能蓋多少套房子，也就是說，國家投資后是虧還是贏。曉得吧，再找一個舊城區做同樣的調查，一定實事求是，絕對不能走過場，弄虛作假就更不行。這樣光靠周末時間不夠用，我跟其他老師說，這份報告算你的畢業論文，耽誤的時間算是去單位實習，反正實習也是去我那這個我說了算。「
欣然媽媽端著菜出來，「談完了沒有，要不吃了飯再接著談，「「定起來了「爸爸的話音剛落，欣然端著一鍋湯出來，別的話沒聽清楚，但是最後一句聽得真真切切，「來拉小心燙著，「欣然媽媽把酒杯舉起來，「占軍欣然剛才你爸爸說他已經定起來了，好哇，祝你們倆幸福，「王教授看著她光想說她們倆的事還沒有談呢，怎麼就定起來了，還舉杯祝福，不過，當他看到女兒看占軍的眼神時，不由的笑了，女兒大了就是人家的，就是有千般不舍，到時候了，又有什麼辦法呢。「占軍欣然你們兩個人的婚事我和你媽媽早就商量過，今天算是正式地定起來，祝福你們乾杯吧，「欣然知道爸媽會同意她的選擇，不過親自聽到爸媽的祝福，還是從心裡往外高興，不由的看了占軍一眼。
正在那裡喝酒呢，用腳踢他一下，「你碰我幹什麼，「「傻子還不快點跟爸媽敬酒，自己喝完它呀，「王教授笑迷了眼，「叫爸爸，「欣然媽媽知道這父女倆一樣的急性子。「看吧你急得還有人搶走不成，「占軍如夢方醒，急忙改口，這樁前世就成的姻緣，在今世又苦熬了三年。占軍經過現場調查，嚴格的計算，報告寫好了，不過他在最後面加上了一條，呼籲政府有關的部門，關心一下農民工討薪難的問題。以佔地為背景，簡單扼要的敘述了因討薪無果，躲債在外地的事實。
周末回家以前，占軍覺的自己是學工科的，寫文章怕是不行，「欣然你幫我看看，我寫得行不行，「欣然認真的看了一遍，「這那是論文，這是給政府諫言獻策的提案報告，在舊社會這是就大臣給皇上的湊折。那個老學究看了還不得高興壞了。那爸會給我什麼獎勵，「「再給你納個妾，你們家是地主不娶三四個小老婆怎麼行，「「我們家是貧農，戶口就在學校里，你去查呀，別整天地主地主的叫，我們兄弟仨人從小吃的苦，你們城市裡的人聽都沒聽說過，58年，大練鋼鐵，把家裡的帶鐵的東西包括做飯的鍋，都交上去練鐵了。
人們在人民公社以一個生產小隊為單位吃大食堂，59—61年三年自然災害，野菜樹皮都吃完了，把玉米核用鎚子砸碎，上鍋炒成金黃色，用石頭碾子碾成面，用細鑼篩一下，然後和上榆樹皮碾成的面，按一定的比例放。把樹葉或者是野菜用水焯一下，再放入冷水中泡一會，可以去掉苦澀的味道，把和有榆樹皮面的玉米核粉攤在案板上，野菜里放點咸鹽用雙手攥干成團，放在案板上來回的滾動，讓野菜糰子均勻地粘上玉米核粉，上籠屜蒸熟，大人們吃兩個，不能下地幹活的小孩老人吃一個，人們叫它混蛋包子，吃的時候用雙手捧著吃，不然就散了掉地上怎麼吃。
我那時候還小，聽奶奶說，我拉肚子，怎麼也好不了，眼看著就不行了，用我奶奶的話說廋的就剩下皮包著骨頭，還用手比劃著就一把粗，我爹娘急了，晚上兩個人去生產隊長家裡，雙雙地跪在地上，求對隊長給半升小麥就行，好救我的命，那小麥是生產隊留下的種子，農村人都知道，春天把種子播下去，那是人們的希望，等到成熟的季節，再收割那希望。一開始隊長不敢開這個頭，要是社員們都來要怎麼辦，那是種子。只有農民才知道種子的重要性。
我娘哭著說：「這是晚上沒有人看見，我們更不會說出去，抓兩把也行救救孩子吧，「隊長兩口子也陪著哭。兩把小麥不能用碾子碾，怕人看見，我爹用石頭對石頭把小麥砸成面，沒有鍋，用幹活的鐵杴架起來，晚上後半夜才敢熬白麵糊糊，聽奶奶說吃下去當天就不拉了。欣然擦著淚：「真感人那，等咱們結婚以後，你講我寫，把它寫成書，讓後來人知道中國的農民是在怎樣的生存環境下，克服了什麼樣的困難，在這片土地上播種著希望。
把打下來的糧食，交給國家支援社會主義建設，而種糧食的人卻吃著玉米核粉。「欣然見占軍獃獃的站在那裡，眼框里滿是淚，「是不是想奶奶了，「欣然媽媽是個細心的人，周末兩個孩子回家，「占軍，等畢業考試完了，先去單位報到，等欣然放了寒假，你們倆回趟老家，見一下你的父母，「「行，我也有這種想法，前幾天也跟欣然說過她也願意去看看，「「去吧，父母供你上大學不容易，肯定吃了不少苦，我帶的學生中也有你們那裡的，聽她們說，在你們老家是先定婚，然後再結婚。
這些都按照你們那裡的風俗辦，不要讓父母覺得供你讀完書，在外邊找個對象就不管他們了，在你們老家有句話叫娶了媳婦忘了娘，那不是讓老人傷心嗎。「「這個我知道，「「工作的事不用操心，肯定是去你爸的設計院，不過上個周末有個同學來家裡，那個同學是在市政府工作，你爸好像在向他推薦你，不管去哪工作，總是要給你鋪好路子，回去給你的父母說，在那裡辦喜事都行，結婚後你們兩個人自己過獨立的生活，曉得吧，別讓他們覺得你是給我們找了女婿，城裡人不講究這些，可是你們老家卻特別的注重這些細節。「「謝謝，媽媽這麼細心的為我們考慮。「人們都是這樣，一代人為一代人付出著。而這種付出卻從來不求回報。
畢業進入了倒計時階段，同學們在認真的收集整理著資料，準備著畢業論文的撰寫。對於占軍來說這不光是論文的撰寫，更是一個新概念的展示。王教授很嚴肅地對他說：「這次的論文，除了報告中的舊城區和城中村的改造，更重要的是把農村房屋中'四梁八柱'的理念，成功地轉變成理論上的；切實可行的設計，要有精準的數字，建築設計圖紙不是繪畫，要準確的計算出加上四梁八柱后的抗震烈度。「抗震烈度；是指建築物在抗震設計時，設定的可以承受的地震烈度，地震震級與地震烈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人們往往把它們混淆了，然而王教授的要求是前人所沒有做過的事情。也只有像占軍這樣幾代木匠家庭出身的，且而還親自干過的人對於它的結構才會有更深的理解，加上現代化的建築理論，相信他會結合得更好。從唐山大地震中倒塌的房屋情況來看，農村裡四梁八柱的房子確實能做到牆倒房不塌，這樣就大大減輕了地震對人類的傷害。在中國的建築領域裡，如何才能讓房屋具有抗震性能，成為了唯一的緊迫的而急待解決的問題。
占軍在論文里將四梁八柱改為：在砌體內設立鋼筋混凝土的構造柱與每層設立的圈樑相連接，再加上拉結筋的作用，使得整個建築成為一個整體，從而達到抗震的要求。這是一個全新的理論，占軍不光做了具體的理論闡述，數據計算的結果，並且還繪製了詳圖，這樣做的目的一旦批准就能立刻投入到實用當中。在計算中，構造柱按豎起來的連續梁計算它的各種受力情況，鋼筋的配比與高厚比。構造柱受砌體的影響，只能做成240*240柱子，內設四根鋼筋就能達到設計要求，只是在它每層根部的抗剪力不夠，他不能去請教找別的教授，爸說過這是上級交給他的課題，必須讓他來幫助解決，這裡有知識產權的問題，最起碼在獲得批准以前不要公開。
晚上去家裡吧，王教授看了他用構造柱加圈樑的設計，以及計算的程序和結果很滿意，這個設計可行而且成本增加不多，立刻就能在全國實行，不用改動圖紙，只做一個設計說明就行。在詳圖裡面有一個大大的問號後面，寫著抗剪力不夠，剪力是對一根梁最大的破壞力，「聽聽你的意見準備怎麼理，「「加一根抗剪力的鋼筋保險，可它在別處是多餘的，材料浪費，還增加了施工難度。「「是呀，搞建築設計既要保證建築物的安全，又不能浪費材料，工程造價每個地方都有它的標準。這樣你把這裡的箍筋加密一倍計算一下，看能不能達到設計要求。
老師總比學生辦法多，這樣計算的結果，抗剪力破壞的問題解決了，一套完整的多層磚混結構的具有一定抗震性能的設計方案完成了，論文答辯一結束，馬上把這套設計交到市建委，市建委經過專家論證，覺得具有實踐性，上呈省建委，最後這套方案在全國的一推廣，並進一步加強和完善，制定成了國家規範。這篇論文也奠定了占軍走向仕途的道路，從一個出生在農村的毛頭小子，到啃著鹹菜求學，在別的孩子玩耍嬉笑聲中，他的手裡從來沒有放下過書本。
學習，只有不斷的學習，才能趕上或者超過那些在起跑線上佔有優勢的同齡人。人們無法想象，一個住不起學校高中生，每天來回走20多里路，中午帶鹹菜喝涼水的人，能堅持下來。富貴多紈絝，寒門多貴子。在畢業典禮上，系主任王教授，把一份份沉甸甸的大紅證書，發到每一位鯉魚跳龍門的勇敢者的手裡。而作為學生代表的李占軍，在發言時，就說了兩個字，再也說不下去，是呀，他有很多話要說，要感謝的也人太多，而從小就不知道哭的他，今天卻盡情的品嘗著，淚水的甘甜，那是平常吃的苦太多了。在市規劃辦公室里，坐著一位剛剛畢業的高材生。王欣然也從一個坐在講台底下聽課的學生，變成了一個手執教鞭的站在講台上講課的人。學生們放寒假了，欣然有了時間，佔地請假要回老家。
在向北賓士的火車上，一對不久前還在緊張學習的學生，不對，是情侶，是用來四年時間才修成正果的情侶。他們要回到生養了他們的故鄉，去告慰為了供自己上學而節衣縮食的父母，去告慰那山川河流，是它們培育出來執著的性格，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醜媳婦要見公婆。
火車過來長江后，窗外的景色突然變了，欣然覺得好奇，坐在車窗邊，追著那倒影，這就是北方嗎，它沒有了江南的翠綠與茂盛，沒有了水鄉的扁舟，更沒有了那早已經聞慣了的魚鮮的味道。有的是大自然的本色，裸露的岩石上，吝嗇的連一顆草也不長，地里綠油油的那就是過冬的小麥，說來也挺怪，那麼嫩的幼苗，冬天凍不壞它們嗎，比起江南的水稻了一點也不遜色，就是少了水而已。
人們的住房也不樣，南方雨水大，房頂是尖頂的用小筒瓦做防水，北方多乾旱少雨，房頂也做成平頂小坡度，便於人們晾曬糧食。一陣風刮來，它好像要鑽入地下，把地皮上的土卷著吹起來，不一會就成了氣候，看來沙塵暴就是這麼刮起來的，風裹挾著黃土，吹向那山崖，堅定者佁然不動，稍有鬆動者隨風而起，耀武揚威的砸向這車窗，人們紛紛拉下車窗，總是有性子慢的，讓一股黃土鑽進了車廂里，南方人嗆得連連咳嗽，但是對於一個久別的人來說，這股味道是從娘胎里早就聞慣了的，這時聞起來還是那麼新鮮，沁人心脾。
車站上爹娘早就來了，站在那裡等著，等著衣錦還鄉的遊子，還有那未曾謀面的自己家裡的家人。「那不是爹娘嗎，「占軍順著欣然手指的地方看去，「是，你認識他們，「「凈瞎說，我怎麼認識呢，在這個車站上，只有兩位老人，他們不像是上車的也不像是剛下車，你看他們那左顧右盼的樣子，一定是接人的。「占軍緊走幾步，近了，「爹、娘我們在這裡，「「欣然呢，「「爹、娘我來了，「欣然搖著手跑過來，娘拉住她的手，「好閨女，坐車累了吧，把包給我，「「娘，不累我背著吧，「生產隊的大車，上面鋪了甘草，在鋪上褥子，一家人坐好，爹趕這牲口，娘從車前頭拿過來有床被子，把欣然圍了個嚴嚴實實。
「這裡的冬天很冷，不比你們那裡，凍著了可就沒法向你媽媽交待了，「欣然像個小貓，那麼乖巧，那麼的小鳥依人。尤其是長相，她與燕子有這一樣的美麗，這個南方女孩，不，應該是老二家裡的，從哪個角度看，都透著一股秀氣，娘喜歡。爹高興地喊著「到家了，「車停在大門口，第一個出來迎接的是大黑狗，人們搬著東西，大黑狗跑進來。又跑出去，它知道這是家裡人，雖然沒見過面，「欣然來這屋裡，上炕，炕上熱乎，「娘接到信以後，就把燕子他們的房子拾掇好了，每天燒一次火，今天一大早又燒了一次，屋裡早就不像，沒住過人的那樣，清冷清冷的，炕上真熱，這種取暖方式，在北方是普遍的。而南方不冷，就沒必要。
所以也沒見過，這種取暖的方式，吃過晚飯，娘收拾完了碗筷，「欣然提上一壺熱水，咱們去西院睡，讓占軍跟他爹，好好敘敘舊。「欣然覺得自己想錯了，她原以為，農村裡的人不夠文明，會讓她跟占軍睡在一起，她那裡知道，在那個年代，佔地娘算的上，知書識禮的人。
沒有結婚以前一定不能同房，娘倆往西院去，那是老大的房子，收拾得很乾凈，只是換了一套新被褥，來到大門口，「剛剛，咱們和嬸嬸去西院，那裡的炕熱乎，「欣然納悶，這麼小的孩子就養成了這種習慣。
「娘，這孩子他，天天是這樣嗎，還是我們回來了，他怕生人不敢在家裡，「「先回屋外邊冷，「大黑狗也跟著進來，娘說：'你暖和一會，就出去看著你們家的東西去吧，'大黑狗抬頭看看，還是覺的屋裡暖和，又趴在炕洞口，那裡有還沒有燒盡的柴火，「欣然坐上了用被子捂住腳，一會就暖和了，「在河北中部的冬季里是有取暖設備的，工人宿舍里，大多數都按著暖氣片，由各單位自己的鍋爐房燒氣供暖，就算是沒有暖氣單位，也每家有一個鐵爐子，或者是用磚砌個火爐子，把火爐子靠煙筒的那頭，用磚砌成火牆，就是讓煙氣來回的折返幾次，把磚牆燒熱了最後才從煙囪里冒出去，不過，那是城裡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農村人，也想砌個那樣的爐子，又能做飯又乾淨，農村人不管是沒有錢，煤炭沒有地方買去，那個地方不出煤，倒是也供給人們做飯的煤炭，叫什麼洗煤石，就是在洗煤機上被選下來的石頭，它們是還沒有變成煤的石頭，或者是挖出來的早了，在過幾年沒準就變成了好的煤炭。石頭在鍊鋼爐里能被燒化，但是在農村裡的灶堂里卻燒不著它，花錢買回去，還沒有地方扔。人類不同於動物的是有個能思考問題的大腦，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話不假，總不能再長出毛來禦寒吧。燒土炕和燒火牆是一樣的道理，只是一個豎著，一個倒著，一個燒著的優質煤，（陽泉石炭）一個燒著自己種的莊稼秸稈，雖然材料不同，但是效果卻一樣，而且還不含一氧化碳，也就不用擔心煤氣中毒。也不知道是先有的火炕還是先有的火牆。
「李剛你在中間睡，最暖和，「「嬸嬸睡哪，「就睡在你那邊，奶奶睡在這邊好不好，「這個孩子看看剛來的嬸子，想說什麼，可是經不住暖哄哄被窩的誘惑，鑽進去面向嬸嬸那邊躺著。娘一邊拍著孩子一邊說：「這孩子今年六歲了，三年前他爸媽，就是老二家兩口子，見他大哥在外邊掙了錢，不甘心就跟著，她娘家的一個什麼親戚，去了南方做買賣，聽說是賠了錢，就在那裡給人家打工，把一個才三歲的孩子留給我們。
那時孩子小，不懂事，白天還好哄，一到晚上，天黑的時候，正是孩子找娘的時候。他就哭著鬧著找媽媽，怎麼哄也不聽，非得哭累了，才睡著，有小半年時間，可能是他覺得再哭再鬧，也等不到媽，更或者是他把媽媽忘了，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媽媽這個生物，只有奶奶，以後晚上不哭了，可是每到過年時，兩口子都回來過年，過幾天就又走了，這讓這個剛剛忘記了，爸媽的孩子很矛盾，不是說沒有媽媽
嗎，怎麼又回來了，沒幾天又不見了。
四歲那年，孩子多少懂點事了，那年他爸媽回到家的時候正是我們剛吃過晚飯，太陽還沒有落山，他們兩口子在大門外就喊上了，'娘，我們回來了，剛剛，快出了媽媽回來了。'那天李剛連鞋都沒穿就跑出去了，在大門外他楞住了，看著兩個好像是認識的人，可是他不敢認，又跑回來鑽到我懷裡大聲的嚎叫，'我不要爸爸不要媽媽，他們是騙子，奶奶讓他們走，兩口子在家過了初五就又偷偷地走了。
從那天開始這個四歲的孩子就每天到大門外面向西看著，因為他爸媽是從西邊來的。「欣然嘆口氣「這孩子真可憐，「不過看哪個犟勁，到是挺想他們老李家的人。
欣然的婆婆喘了一口氣，「我洗刷完了，見孫子不見了，急忙去外邊去找，只見他站在門口外，我沒敢吭聲，陪在他身邊一起看那金色的太陽，它慢慢的鑽進了一片雲彩里，太陽不甘心，從雲彩的四周放射出各種顏色的光芒，等它從雲彩里再鑽出來時，就變成了血一樣的紅色，那紅色太嚇人了。眼瞅這就把整個天都染紅了，這就是人們說的夕陽紅，它雖然美麗，但是時間不久，就淹沒在天邊的雲霧裡，留下最後一點亮光的時候，這孩子哭了大聲的哭，彷彿同時整個世界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