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怕了?
「是誤會。」沈岑說。
趙志雄點頭稱「是」,努力憋笑的表情微妙,一張欠抽的臉上分明寫著:我不聽,我不信,你就是在那啥啥。
沈岑盯著他看了會兒,在他臉上竟看出了幾分無理取鬧。
懶得跟他費勁解釋,把手裡拋接把玩的網球丟到他臉上,警告道:「要是下次再不記得敲門,那你這手也就不必要了。」
趙志雄猛點了點頭,很殷勤地走過去,彎腰給他捏肩。
「這麼一大早過來,有事?」沈岑問。
趙志雄被這麼一問,才記起是有正事要交代。忙道:「樓上那位,警方已經按失蹤案處理了。」
沈岑「嗯」了一聲,略沉吟,問:「誰去警局做的筆錄?」
「金皓驊那孫子,還有他那姘頭。」趙志雄說。
沈岑抬眸,狐疑看他一眼:「姘頭?」
「就是寄養在竇家的那位。」趙志雄說。
沈岑差點忘了這茬,恍然「啊」了一聲。想起個事,沖趙志雄勾了勾手。
趙志雄很配合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讓啞嫂給樓上那位倒杯水。」沈岑說。
趙志雄咧嘴挑眉,笑得格外意味深長。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左臉被狠狠招呼了一拳。
「再用這種噁心的眼神看我,眼珠子給你挖出來。」沈岑說。
「……」趙志雄捂臉秒慫,「好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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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上桌,啞嫂敲開了書房門,打手語告知可以開飯了。
趙志雄很有眼力地尋了個借口離開,途經餐廳,拐進去抓了兩個包子在手裡,邊走邊吃。
沈岑站在書房的落地窗邊,望著趙志雄消失的方向點了根煙。抽煙的間隙給馮沃霖打了通電話,簡短交代了兩句。
掛斷電話看了眼時間,捻滅煙蒂,去餐廳用餐。
近餐廳,隔著咖色玻璃看到餐桌邊晃動的兩個身影。
沈岑腳下步子稍滯,看著餐桌邊在啞嫂攙扶下慢慢坐下的竇瑤,微皺了眉。
啞嫂拿起勺,輕敲了一下碗邊。躬身拉過竇瑤的手,在她攤開的掌心裡一筆一劃寫了個字。
竇瑤抿唇猶豫了會兒,看著挺苦惱的樣子。須臾,蜷起手指,搖了搖頭:「謝謝,不過我想試試自己吃。」
沈岑邁步進餐廳,徑直走去餐桌邊。
拉開了竇瑤身邊的椅子,坐下。
竇瑤聽到了身邊的異響,循著聲把臉轉向了聲源處。
一雙沒焦距的眼顯得格外空洞。
沈岑挽起襯衫衣袖,往後靠了靠。無聲看著她的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差點以為她還看得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沒什麼反應。
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像個可以任人擺布的漂亮人偶。
沈岑深望著她的眼睛,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躁癢感。嘴角翹了翹,道了聲:「不錯。」
話出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聲「不錯」在贊什麼。
或許,是滿意眼前人的這個狀態。
「康康?」竇瑤問。
「嗯。」沈岑揮手示意啞嫂出去,看著啞嫂出了餐廳,才問:「怎麼不在房間用餐?」
「我也不好總麻煩別人的。」竇瑤說。
沈岑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嗯」了一聲。曲肘撐住桌沿,托腮看她:「那你,用餐吧。」
竇瑤點了點頭,搭在桌沿處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伸,摸索間觸到了粥碗。
那粥剛出鍋,滾著熱浪。
沈岑也不攔她,默然看著她被燙的瞬間縮回了手。
竇瑤被燙疼了,觸碗的指尖捏了捏耳垂。覺得自己委屈又無用,眼角含了淚光。強忍住了眼淚,開口求助:「啞嫂,可不可以麻煩你把勺子給我?」
「啞嫂不在。」沈岑說。
竇瑤低下頭,掩飾著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擔心他會為難自己,聲音小了一個度:「那,可不可以麻煩你……」
「可以。」沈岑說。
拉過她的手,把勺子塞進了她的掌心。
竇瑤抓好勺,想抽回手,卻意外發現對方似乎不想鬆手。
他手掌寬大,很輕易就把她的手整個裹進了掌心。在她握勺時蜷起手指,箍緊了她的手。
竇瑤的眼睛看不見,對身邊這位突然抓她手的行為覺得不解,越發不安。
心慌意亂間用力抽回被他抓牢的手,掙脫一瞬鬆了口氣,禮貌道了聲:「謝謝。」
沈岑近距離看著她,看出她在緊張。心情越發得好,話音帶笑道:「不客氣。」
沒聽到餐具碰撞聲,竇瑤猜測對方正看著她,不由更為緊張。
僵直著背,兩隻手輪番交替拿勺。左手試探著前伸,想去抓碗邊。
記起之前被燙的那一下,又有些膽怯,不敢輕易亂動。
前伸的手很快又縮了回去,握緊了手裡的勺。
餐廳一時無聲。
沈岑在一旁安靜看著,等了片刻。見她不再有所動作,終是沒了耐心,不悅道:「吃個飯都費勁。這頓飯你是打算吃一年嗎?」
「對……對不起。」竇瑤聲音低低地回。
她眼中含了淚,委屈巴巴,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看著有些可憐。
可憐?
沈岑覺得自己可能真是瘋了,竟然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撇開視線,靠回了椅背上:「求我,我或許可以考慮幫你。」
這冷硬的語氣總覺得似曾相識。
竇瑤不由又想起了沈岑,愣了一下。雖覺得有些自欺欺人,但她仍不願承認對方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挺倔地把勺推放回桌上,回絕了他:「我不餓。」
沈岑看了一眼被她放回桌上的勺,沒強求。不再管她,拿起餐具,自顧自地用早餐。
吃了一個三明治,喝了點熱粥。才剛吃個半飽,就聽到她空空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悶響聲。
他舀粥的動作頓住,側頭看向身邊臊紅了臉的竇瑤,忍不住發笑:「確定不餓?」
竇瑤沒接話,把臉扭向另一側,無聲抗議。
看著,像是在鬧彆扭。
「我昨晚睡得很好。」沈岑說。
冷不丁冒出個題外話,竇瑤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被捏住了下巴。
沈岑把她的臉掰轉回來,放下了自己的粥碗。拿起她面前的勺,輕敲了一下碗邊,提議:「我喂你?」
「不用。」竇瑤說。
說話間空空的肚子很不合時宜的又叫了一聲。
沈岑低下視線看她捂住肚子的手,哼笑道:「還挺有骨氣。」
端起她面前的粥碗,舀了勺粥,吹了吹。
盛粥的勺遞送到她嘴邊:「張嘴。」
竇瑤抿唇稍顯抗拒地猶豫了兩秒,乖乖張嘴,吃下了他喂送到自己嘴邊的粥。
沈岑看著她咽下了嘴裡的食物,才又舀了勺粥,放嘴邊吹了吹。粥遞送到她嘴邊,用勺邊輕碰了一下她的唇。
她很配合地張開嘴,咬住食物,咀嚼吞咽。
一碗粥不知不覺見了底,沈岑放下空碗,問:「還要嗎?」
竇瑤搖頭:「吃飽了。」
沈岑「嗯」了一聲,視線轉向餐盤邊的牛奶杯,問:「牛奶要不要?」
竇瑤簡短思考後點了點頭,兩手前伸,很乖巧地攤開掌心:「要。」
沈岑盯著她伸向側前方的兩隻手,想起些舊事。很快轉開視線,伸手觸杯沿,試了試溫。
牛奶溫溫的,不燙手。
他這才拿起杯子,拉過她的手,把牛奶杯放進她掌心。
手把手帶著她握好杯子,提醒她:「拿好。」
他沒再有過多的逾矩行為。
竇瑤心安了不少,抱好杯子喝了口溫溫的牛奶。胃填滿了,車禍後身體殘存的痛感好似也減輕了些。
「你好像很會照顧人。」竇瑤主動開口道。
「我以前養過一隻貓,也是這麼一勺一勺被我喂大的。」沈岑說。
她面露喜色,問:「你也喜歡貓?」
「不喜歡。」沈岑端碗喝粥,「不過,應該也不算討厭。」
「不喜歡?那你為什麼要養貓?」竇瑤不解道。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可能就是,覺得無聊。」沈岑說。
是因為孤獨才養貓的嗎?
這個理由好像也算合理。
她一直都很喜歡貓,只可惜不能親自養一隻。
自幼時對貓毛過敏的譚玉茗進了家門,家中就嚴令禁止她接觸貓。
「那你的貓呢?我可以摸摸它嗎?」竇瑤滿是期待地問。
「死了。」沈岑話音平靜道,「被淋了柴油,活活燒死的。因為它半夜亂叫,不聽話。」
活活燒死?孽殺?!
竇瑤倒抽了口氣,著實被他這話嚇得不輕。
其實很想問問他,這貓是不是經他手燒死的?
可她不太敢問,擔心聽到的會是肯定的回答。
沈岑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牛奶,轉頭看她:「怎麼不說話?怕了?」
「不、不會。」竇瑤言不由衷道。
沈岑的視線定格在了她嘴角的奶漬上,伸手,用指腹輕蹭她的嘴角。
她似是想逃,瑟縮著往後躲了一下,驚恐的神色很明顯。
有意思。
沈岑猜到了點什麼。勾起嘴角,起了絲淡笑。捻了捻指尖,警告般,道:「你以後,要聽話。」
她點頭,話音低低的應了聲:「好。」
尾音發顫,看來是嚇得不輕。
沈岑很滿意她的反應。
放下了手中的餐具,說:「這才剛開始。」
他像是有話沒說完。
竇瑤忐忑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學著麻煩別人,也是一種生存技能。」沈岑說。
話出口他不由愣了一下。
這本是馮沃霖對他說的鬼話,也不知為什麼要在此時說予她聽。
這話乍一聽像是在安撫她。
如果沒有前言鋪墊的話。
竇瑤極不安地攥緊了杯子,記起他之前似在警告般說的那句「要聽話」。
他又不說話了,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
竇瑤等了會兒,決定說點什麼打破僵局。遲疑著開口,小聲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獲贈了一張好人卡,沈岑細品了品她話里的意思,只覺諷刺。
「不必對我說好話,我這也不是什麼慈善機構。」沈岑略沉吟,道:「我的意思是,以後看不見的日子還長,不急於這一時。」
「……」原來是這個意思。果然是她想多了。
用完早餐,沈岑叫了啞嫂進來收拾餐桌。
竇瑤扶住椅背站起,摸索著前行。腿上的傷還沒好,腳下踏行力度一輕一重,行動遲緩。
原本打算離開的沈岑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她。
瞥見她照著牆直直走了過去,並沒出聲提醒。
冷眼看著她結結實實磕在了牆上,輕咳了聲,問:「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
竇瑤理解了他的意思,低頭揉了揉撞疼的腦袋。糾結了半晌,才開口詢問:「可以麻煩你,把我送回去嗎?」
「回哪?」沈岑明知故問。
竇瑤不敢提想回家,斟酌了一下,才接了話:「回房間。」
「可以。」沈岑說。
走過去,彎腰將她托抱起,大步邁出餐廳。
竇瑤沒敢掙扎,試探著表示:「我可以自己走。」
沈岑掂了一下懷中人,上樓梯:「我懶得費勁陪你蝸牛爬。」
竇瑤沒異議,在他懷中顛簸了會兒,問:「我的眼睛,還能醫好嗎?」
沈岑「嗯」了一聲:「可以是可以,不過得看心情。」
竇瑤心下不由一喜,猜測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保持樂觀的心態,就有利於眼睛恢復?」
「不是。」沈岑緩了步子,低頭看她的反應。見她似有所惑,嘴角翹了翹,慢條斯理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給你醫眼睛,得看我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