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康濟從警察局回來了，但康家大宅卻一直有陰雲密佈。

康源突然失蹤了，兩天都沒去上班。

沒有人坐鎮公司，騰達人心惶惶，為了讓這些人安心，康濟不得不對外說是他將康源派出去談生意，然後又將毫無經驗的次子推上台前替他爸爸和哥哥處理公務。這個做法可能會讓人覺得康濟是想給次子一個入駐公司奪權的機會，但康濟已經不在乎這些人怎麼想了，為了穩定公司股價，是康家人，是個活人，他就一定會推上去，反正是聽他的指揮，不怕把公司事務攪亂。

江嵐也很忙，蔡學理請假了，這幾天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看賬，每天忙得頭疼。

康源失蹤后的第二天晚上，康慈在公司加班。

他加班這天，江嵐悄悄找到康濟，邀請他來客廳喝茶。

「爸爸……您真的把阿源派出去談生意了嗎？」江嵐憂愁地問，「為什麼他沒跟我說過？」

「你也擔心阿源？」康濟問。

「……我不是擔心阿源，是擔心阿慈。」江嵐捂著臉，痛苦地說，「阿慈從國外一回來就做出想搶班奪權的樣子，不知道在國外究竟學了什麼。現在阿源不見了，我真的懷疑跟阿慈有關係……」

康濟心裏一緊，面上卻輕鬆地說：「怎麼會呢？他們是親兄弟，何況，還有我鎮著呢。」

「我當然不會隨便懷疑他們兄弟的感情，可現在阿源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江嵐，我已經說過了，他是被我派出去談生意，別多想。」康濟溫和地切斷了她的抱怨。

「他出去談生意怎麼會不通知我？」江嵐說，「再說了，要不是聽到那些話，我也不會有這種懷疑……」

康濟一愣：「什麼話？」

江嵐坐近了些，小聲說：「前幾天我聽到阿源背着我打電話，他不知道跟什麼人發火，但我聽到他說『我媽媽怎麼可能』、『你閉嘴，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我的弟弟當然是我的弟弟』這種奇怪的話。我當時沒敢想別的，可第二天阿源就失蹤了，加上阿慈從回國以後就一直咄咄逼人，只想奪權對他毫無感情，我怎麼能不多想呢？」

康濟瞪圓了眼睛，不止是震驚，還有憤怒：「你在胡說些什麼？」

「您就當我是胡說吧！我只想給我丈夫討個公道！」江嵐難受地啜泣一聲，站了起來，第一次竟敢不向康濟打招呼就轉身走掉。

如果是以前的康濟，一定馬上就把這個大膽的小女人趕出家門。

可她剛剛說了那些話，而且康源失蹤，他手抖了抖，忍住了。

康濟坐在沙發上，腦子裏不斷循環著江嵐說的那幾句話：「我聽到他說『我媽媽怎麼可能』、『你閉嘴，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我的弟弟當然是我的弟弟』這種奇怪的話。」

——我媽媽怎麼可能。

——你閉嘴，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我的弟弟當然是我的弟弟。

「不，不對。」康濟捂住頭，他不會也不願意立刻相信江嵐的話，但她的話確實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康慈的巨大變化，也令康濟忍不住動搖。如果是以前的康慈，不會這麼輕鬆地度過王湘的死，也不會這麼激進地跟哥哥爭奪公司里的權力，他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變化？

康濟想了很久，但終於想到這個問題是想不出答案的。

只能驗證。

當晚，康濟給康慈端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當康慈昏睡在床上時，康濟叫來的人便進入房間，從康慈的胳膊上取走了一管血。

抽血是很快的，也沒有多少痛感，當康慈醒來時甚至不知道他胳膊上多了個針眼。

康濟緊張地等待了一天，當下屬拿來結果時，他迫切地拆開。

趕走下屬后，他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結果：排除康某甲（疑父）為康某乙（疑子）的生物學父親。

「哈哈哈哈哈……」康濟怒極反笑，「王湘！你，好、好……」

虧他還真的相信王湘是被陷害，他以為她沒有那麼蠢，可他還是看錯了這個女人。他的枕邊人，早就想到了最無情的報復方法！

康濟對王湘恨之入骨。

明天，王湘就要下葬了，還是他親自主持的風光大葬，可他現在恨不得手撕靈堂。

背叛他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受到這種待遇？這種賤人就應該挫骨揚灰！

可是康濟更知道他再生氣也要繼續完成這場葬禮，否則外界一定會猜疑。

就算別人知道他被背叛，也只會覺得他是笑話。

他還要維護這個賤人的名聲！

康濟坐在沙發上，滿臉痛苦。他妻子給他戴綠帽，生了個野種還要掛在他名下，長子或許是他親生的，不然康慈也不會步步緊逼。但康源已經失蹤，現在康家的主事人是被他親自推出去的野種！真是個笑話！

「這就是我造的孽……這就是我的報應……」康濟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臉，悲痛交加。

「公公？」

江嵐的聲音在客廳入口響起。

她慢慢走了過來，坐在康濟對面，然後迅速撲到茶几上搶走了被他隨意扔下的文件。她跟康濟一樣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結果，然後發瘋地跳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源一定是被他害死的！阿源發現了這件事，才會被他殺掉！」

「你坐下！閉嘴！」康濟猛地站起來命令道。

江嵐不坐，她紅着眼睛對康濟說：「我要給我丈夫報仇！」

「發什麼瘋？你一個孕婦怎麼報仇？」康濟煩躁地問。

沒想到江嵐還真有答案：「我要親自殺了他！他殺了我丈夫，我一定要親自殺了他！」

「婦人之見！」康濟煩躁地喝止他，「你覺得你能打得過他嗎？」

「我不管！」江嵐握緊拳頭喊道，「他殺了我丈夫，不親自報仇，我不甘心！」

「誰不想親自出氣啊？但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康濟吼道，「你殺了他，外人會怎麼說我們康家？」

「我不管！」江嵐還是這句老話，「我丈夫死了，他一定要償命！」

「他殺的是我的兒子，我當然也想要他償命！我……我當然得讓他償命。」康濟說着說着，忽然愣住。他思考了一會兒，對江嵐說，「你是真心愛阿源，想給他報仇嗎？」

「我當然想！」江嵐站着說。

康濟說：「那你明天要陪我對所有人說，康源是出去談生意了，康慈是急病，出不了門。」

「好！」江嵐一口答應。

康濟要江嵐配合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連夜通知所有人，葬禮時間要推遲。

但康慈今晚在公司加班，打電話回來說明早會趕回大宅參加王湘的葬禮。

康濟冷笑一聲：「讓他多活一天吧。」

……

翌日。

康源的辦公室單獨開了一個小房間改裝成卧室，有床，可以睡覺。所以康慈在公司睡到早上才坐車返回大宅。

王湘停靈的地方就佈置在大宅內，為了體現自己不心虛，康濟特意在一樓給她開了個房間。

靈堂則佈置在院子裏，就在院子裏搭了個巨大的棚。等到賓客來齊，會有專人將王湘的棺材從房間中運出，擺在白棚中做法事，做完法事再上車送到火葬場焚燒。康濟已經提前打點過，火葬場里會專門安排一批人來做全套服務，都是收了錢的，屆時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康慈回到大宅，傭人按照康濟的要求將他引到停靈的房間。

空調開得很足，康慈穿的是短袖，進屋的時候差點凍挺。

他想回頭讓傭人拿一件外套來，但門已經關了，而且他扭不動。

康慈覺得不對勁了，他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卻突然從角落裏撲出兩個壯漢將他按倒在地。這個並不小的房間里，還藏着第四個人——康濟從陰影里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了康慈一眼，指著王湘的棺材對那兩個壯漢吩咐道：「讓他跪在這裏。」

康慈悚然一驚，難道他殺死王湘的事，不止康源知道，康濟也知道了？

他張嘴想要解釋，但康濟卻取出一根針管，扎在了他脖子上。康慈「啊」了一聲，幾秒鐘后，劇痛瞬間席捲全身。

「你要殺我？」康慈急了，連「您」字也不說了，撲向康濟。

兩名壯漢用力按着他，可康慈的體格也很強健，加上他現在是臨死前的反撲，瞬間爆發了全部力量，拚死掙紮下將兩人踢開。這兩個人很倒霉地分別嗑在了金屬雕塑的尖和棺材的一角，當場撞暈。康慈衝到康濟面前，掐着他的脖子「啊啊」兩聲，不甘心地倒下，將康濟重重撲倒。

康濟好不容易才推開沉重的康慈，爬起來踢醒了兩個屬下，叫他們把康慈抬起來，扔進王湘的棺材裏。

對康濟的命令，下屬從來都只敢照辦，所以即使看到了王湘的屍體，他們也只能鼓起勇氣將康慈放上去。幸好這個棺材夠大，就算再來兩個人也裝得下。

康濟滿意地走過去，低頭看着棺材裏兩具屍體，有種大仇得報的舒暢。

這種快意的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了……

就在康濟感嘆的瞬間，棺材正上方懸掛的巨大吊燈突然斷了，直徑三米長的三層水晶吊燈毫無預兆地掉下，狠狠砸中了棺材和站在棺材旁邊的三個人。這些水晶裝飾不僅昂貴而且詭異的鋒利，摔落的瞬間藉助衝擊力將康濟的臉和露出的皮膚都劃開。他很好運，沒有被割到動脈，但他被砸暈了。

這聲巨響，連大宅外都聽得見。

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江嵐帶着大批賓客推開了停靈的房間，看到了這人間慘劇。

水晶吊燈砸爛了王湘的棺材，三人倒在血泊中，還有一個人倒栽蔥從砸爛的棺材裏滾了出來。這混亂的場面把賓客們嚇得不斷尖叫，像能傳染似的此起彼伏。在後排的人其實什麼也看不到，純粹是被前排的尖叫聲嚇著了。

人群中最冷靜的只有江嵐，她面對這樣的場景臨危不亂。

在場的記者是這樣記載她的反應：

——這個堅強的女人面對這棘手的場面並未暈倒，而是忍着悲痛的心情立刻撥打了求助電話，先報警再叫急救車。她親自上前檢查了五個人的情況，將暈倒的康濟等三人送去醫院，剩下的兩具遺體則交給警察來處理。遺憾的是，當康濟送入醫院后卻一直沉睡不醒，據說頭部受到重創，緊急救治後轉ICU，好不容易蘇醒后卻出現了中風癥狀，只能回家休養。剩下兩名保鏢則不幸被水晶燈的稜角割破動脈，在送醫途中不治身亡。

留在停靈點的另一具屍體則是康家的二少爺康慈。根據警方調查得出結論，確認康慈是被毒死的，害死他的針管就藏在康濟的口袋裏。但由於康濟已經中風，沒有清晰意識，被保外就醫帶回家中休養。這場人倫慘案，以警察從康濟卧室的保險箱中搜出的一份DNA驗證報告而釋疑。

這位意志堅定的年輕少婦單獨主持了婆婆和小叔子的葬禮，至於她的丈夫則一直不知所蹤，雖然江嵐花費了巨額獎金懸賞康源的下落，卻從未得到好消息。至於康濟，從他出院后，康濟的病情傷情不斷傳出惡化的消息，他在六個月後不幸去世。在康濟死後，懷有康源遺腹子的遺孀悲痛地接收了康家遺產，苦苦支撐著偌大的家業。

25年後，江嵐的女兒江沨在市區中心建設了一座地表建築：原廣場。原廣場的中心雕塑是一對笑容和煦的年輕男女。

江沨親自給雕像揭幕，並難得地接受了一次採訪。

「在預先收集問題的環節，我看到很多人都想知道這門技術為什麼會改變名字，其實不是的，『源旋轉技術』本來就是修改過的名字，它的正確說法就是『原旋轉技術』，指的並非旋轉的本源，而是指原子旋轉，無限變化。這種變化，才是讓我們騰達集團設計的精密零件能進入高科技產業任何領域中的關鍵。」江沨對雕像攤手，「發明原旋轉技術的英雄，就是我爺爺奶奶，他們共同發明了這種特殊技術。」

記者認真觀察了雕像的臉，驚訝地問：「這是康濟先生和王湘女士嗎？好像不太像……」

「不。」江沨否認，笑着說，「爺爺奶奶指的不是我父親那邊的祖輩，而是我母親這邊的。我希望從今天起，你們能夠公開報導他們的名字，我希望發明這項技術的人不要被湮沒在歷史中。我的爺爺叫作陳昶永，我的奶奶叫作江雨希，我這個姓氏就是隨我的奶奶。」

記者奮筆急飛，忍不住感嘆道：「有您這樣的孫女，他們一定會為您驕傲。」

江沨想着母親應該會在這時打開電視機看直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望向鏡頭說道：「我也為她們感到驕傲。」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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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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