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番外

第一年人們清理乾淨了焦土中的污穢,第二年細細的草莖鑽破了覆蓋在土壤上的雪蓋,第三年它們開出了星子似的細小白花,堅韌的根莖擁吻著浸泡過無數血與淚的死亡焦土。

第四年,坐在這裡的白鬢騎士已經能夠聽見細細的蟲鳴。

然後是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

草地上生出了灌木叢,遷徙的鳥雀在啄食著漿果,殘破垮塌的廢墟縫隙中伸出了細韌的藤蔓,將尖銳的碎石緊緊擁抱。

「貝妮塔。」蘭德爾輕聲呼喚道，「我們該回去了。」

坐在藤蔓上以人偶做軀體的貝妮塔嬉笑著盪著腿：「我又想起一些東西。」

小小的手掌指向藤蔓下的廢墟：「我記得我把你從這裡挖了出來。」她皺了皺鼻子，又小聲嫌棄地念叨了一句,「真丑！」

蘭德爾無奈地看著她：「陛下的舞會就要開始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絢麗的焰流從貝妮塔背後噴出，組成一對蝶翼,帶著她輕盈地飛落到蘭德爾的肩頭。

「陛下說,等我恢復全部的記憶后，就可以重新塑造身體了。」她親密地拽住蘭德爾垂下的一縷鬢髮,依靠在他脖子上喃喃道,「你要等我。」

「嗯。」蘭德爾輕聲應道,「如果……」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萊伊恩一直在給他帶來生命之泉,但在世界融合后,生命之泉的效果就開始減退,現在已經失去了過去那種幾乎可以無限延長壽命的功效，據精靈王的推斷，這種衰退會在生命之泉的功效變為延長百年生命的時候穩定下來。

「……到時候,你要找到我。」蘭德爾繾綣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

到時候,當他已陪著貝妮塔走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當她恢復全部的記憶；到時候，當他已變成一個頭髮雪白，滿臉皺紋的老人；到時候，當他的靈魂離開軀體，失去所有的記憶，重新在這個世界輪迴的時候，你要找到我。

貝妮塔沒有說話，她將蘭德爾的頭髮緊緊卷在身上。

……

「父親。」維茜·阿諾德蹲在一張床榻前輕聲喚道。

床榻上滿頭白髮的老人慢慢睜開眼睛，被維茜籠在手心的手掌攥了攥。

「維茜。」他以渾濁的眼睛努力看向床榻邊頭戴王冠的女兒，「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我看見，溫柔的光……一個好長的夢。」道爾頓·阿諾德喃喃地呼喚道，「維茜、維茜，你在哪？」

「父親，我就在這兒。」維茜將他的手背抵住自己的面頰。

「我聽見了音樂聲，」道爾頓說道，「去跳舞吧，維茜。別怕。」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手指鬆軟無力地滑下。

許久之後，房間里才重新響起聲音。

「……嗯。」維茜哽咽著應道。

「去跳舞吧，維茜。」英武的皇帝輕輕將他的女兒推向眾人，「別怕，你是我的公主，我的繼承人。」

我永遠在你身後。

……

「……墨菲絲？」

「沒什麼。」墨菲絲回神看向諾厄，「一個漂亮的靈魂。」

她露出一個微笑，向諾厄伸手：「我們去跳舞吧。」

暗夜的裙擺旋開漂亮的弧度，真實的金瞳倒映著溫柔的光明。一個複雜堅硬的靈魂緩緩升起，內核散發著柔軟的光芒。遠方的巨龍抬頭凝望彼處，噴吐出一道溫暖的焰流。

白鬢的騎士讓小小的人偶牽住手指，在火焰蝶翼的閃爍中滑起舒緩的舞步。黑暗沼澤中的巨木們睜開眼睛，以風與葉的碰撞互相打招呼。精靈的森林中響起悠揚的琴聲，女巫山谷里到處都是映著陽光的泡泡與嬉笑。

海浪中隱現著華美的魚尾與歌聲，草原上馬蹄與弓弦聲呼嘯而過。有人在墓碑前送上一束鮮花，像懷抱著無形的靈魂那樣獨自跳起雙人舞。

去跳舞吧。

當真實以苦難吻我，月光下盛開起白花。

去採擷一朵月光，在暗夜裡隨她跳舞。

當真實以苦難吻我，亦以真實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