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在尤利塞斯反應過來之前,墨菲絲與諾厄在一旁出現,光明與暗夜的力量驟然升起,將他與他所挾裹著的深淵死死困封。

他一腳踏入了陷阱！

人偶體內轟然爆發出磅礴的力量,將被困縛的尤利塞斯擊打出道道傷痕。

那是來自巨島鯨懷特海德先生的小世界中的魔王人偶。它在多年前接受了墨菲絲的一縷氣息,又在懷特海德先生的小世界中掌控了暗夜許久。

在經歷過七罪之夢后,墨菲絲撕裂了暗夜的一部分位格,將之賦予人偶，這足以矇騙尤利塞斯了。三次來自深淵的侵襲尚餘一次，這個人偶會是最好的誘餌。

尤利塞斯狂怒地嘶嚎著,繚繞著他的深淵力量在激蕩的力量下熾烈地燃燒，深淵的力量固然浩瀚，但在深淵世界破滅之後,它們也就失去了世界的庇護。他瘋狂地衝撞著禁錮著他的力量,將那由光明和暗夜所構築而成的壁壘撞出條條裂隙。

但在那壁壘破碎之前，尤利塞斯所挾卷的深淵力量已經泯滅了大半,只剩下那些確實受他所掌控的力量。

壁壘連同人偶所爆發的力量轟然破碎,尤利塞斯身周那一團混沌暗濁的深淵力量也被生生剝去,顯露出隱藏其中的本體。

那是個……極近扭曲的形象。他看起來像是個人形,但背上卻生有一對殘破的翅膀,那像是掛在纖細骨架上的殘破布匹,一邊黏著支離破碎的黑色羽毛，一邊生著詭秘複雜的花紋。

他又生著一條尖長的尾巴，那是由一節節生著倒刺的骨節所連成的,每一根倒刺上都閃爍著幽紫色的暗芒,像一條淬了毒的危險長鞭。

他手臂修長，一個手掌上生有三片鋒銳如刀的骨片，另一個手掌則生有七根手指，每一根手指都有七個指節，最末段的指節尖銳如錐，並可以嚴絲合縫地併攏成最可怕的尖爪。

他裸露出來的皮膚呈暗褐色，頭髮、眉毛，乃至指甲都是暗褐色的，讓人想起吞沒了無數屍體的泥沼，睫毛卻是慘淡的白。

他還有一對橫斜而出的耳朵、兩顆呲出嘴唇的尖牙，

他的頭頂又生有兩隻尖角，一隻鋒銳如錐，直刺天上，一隻盤旋彎折，尖角向下。

這些混亂的部分組合在尤利塞斯身上，卻又顯現出一種古怪的和諧。他既美又丑，既令人目眩神迷又令人噁心反感，既甜蜜可親又猙獰可怖。

尤利塞斯浮在兩人中間，他面對著墨菲絲，背對著諾厄，緊閉的眼皮緩緩睜開。

露出暗紅色的虹膜，與暗金色的瞳孔。

在深淵徹底破滅，殘餘力量也被泯滅之後，這雙一直沉淪在癲狂之中的眼睛倒顯示出幾分清明來。

他注視著面前的墨菲絲，緩緩咧開嘴唇，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齒。

「我說過我們總會見面，卻沒想到是在這個情況下……」尤利塞斯細長的舌頭略過齒縫，「現在你見到我真正的本體了，你該知曉我們究竟有多麼相似。」

他擁有墨菲絲與七大惡魔的全部特徵。

「你以七種罪惡為手下，可罪惡怎麼會是純凈的？」尤利塞斯向墨菲絲伸出那只有七根手指的手，「我現在已經擺脫了深淵對我的影響，也無力取代你的意志。」

「可我們能夠共存，我的力量可以成為你的力量，黑暗本就是一體的，黑暗應當包容一切。」他暗金色的瞳孔在暗紅色的虹膜中燃燒，顯出一種偏執的真摯來。

墨菲絲慢慢平復著因壁障炸裂而翻湧的氣息與力量，燦金色眼平和漠然：「謊言。」

尤利塞斯緩緩收回那隻手：「你是魔王、是黑暗、是最豐富的欲求，卻偏要與那個單薄光明的神祇在一起嗎？你難道不知道那是悖逆你的本性的嗎？」

「我已經擺脫了深淵，那世界再也無法影響我，我現在所能看見的才是真實的！你真正的位格是魔王，你所以為的那些你所喜歡的光明的、美好的、善良的東西，」尤利塞斯平和的語調愈加激昂，到最後竟怒吼出來，「不過是你們那個純粹光明的世界所施加給你的影響，那不是你自己！你是魔王！」

「我的本性是什麼樣，用不著你置喙。」墨菲絲五指舒展，澎湃的力量驟然鋪展。

與此同時，尤利塞斯身後爆發出浩大的光明，而這深淵惡魔則悍然沖向墨菲絲，全然不顧那落在他身上的可怖力量。

三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同時動手。

尤利塞斯的翅膀在光明的衝擊下燃燒起來，尖銳的骨尾則藉此掩護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向諾厄，三片堅韌的骨刃在暗夜下折斷，也同時將之撕開了一道裂隙。

六隻鋒銳如錐的手指併攏，狠狠刺向墨菲絲的眉心。

不詳的痛感陡然從諾厄胸口炸裂，被遮掩的命運於此時才散開些許迷霧。他生生收起那能夠擊碎尤利塞斯骨尾的攻擊，轉而用手臂抓住那生滿倒刺的骨尾用力向後扯去，任由那上面污穢的力量將自己刺得鮮血淋漓。

但那骨尾在他手中轟然崩碎，尤利塞斯主動崩碎了自己的骨尾，鋒銳的尖爪襲向墨菲絲眉心。

諾厄焦急地聲音從後方傳來：「別……」

墨菲絲金色的眼平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尖爪，這尖銳的兇器在她額前一指的位置停下，不能寸進。

一抹金色地力量攔在尖爪之前，那是屬於真實的位格力量。

「……用那力量！」諾厄後半句話堪堪傳來。

尤利塞斯咧出一個猙獰地笑容，他化作一團渾濁地墨水，侵襲進那金色的力量之中。

墨菲絲痛苦地悶哼出聲，真實的位格被迫顯化，黑色的紋路飛快地金色的星辰上攀爬。

「你就是不肯去看！」尤利塞斯的聲音在狂呼，「不肯去看那些黑暗、那些罪惡、那些痛苦！但那是真實的，真實承認我們的存在！」

無數罪惡的低語混合著無數瘋狂的呢喃，無數痛苦的嘶嚎夾雜著無數怨憤的詛咒，它們在真實的位格內響起，在墨菲絲的意志中響起，在魔王陛下的靈魂中響起。

「注視我們，承認我們，接受我們。」

「無法救贖的罪惡、無法安撫的苦痛、無法平息的欲求。」

「我們一直存在，並將一直在靈魂中滋生！」

「我們真實存在！」

黑色的紋路連成陰影，星辰的光芒開始黯淡。

兩道光明鎖鏈在墨菲絲身上浮現，又齊齊崩碎成光明地火焰，魔王陛下堅韌的意志對抗著那污穢的意志，攀爬的黑色紋路速度開始緩慢。

「我看過那些罪惡，並體驗過那些痛苦。」墨菲絲以顫抖的雙手環抱金色的星辰，金色的眼在位格晦暗不定的光芒中愈發明亮。

她已體歷過那些真實存在的惡意，她的靈魂不再會被苦痛掌控，她注視、她承認、她接受，她救贖、她安撫、她平息。

「可我選擇了我自己的意志與靈魂。」

金色的星辰在她懷中穩固，璀璨的金色光芒抗拒著晦暗的陰影。

一雙傷痕纍纍的手握住墨菲絲顫抖的手，金色的血液從諾厄的手臂上沾染到墨菲絲的手心，滴落到金色的星辰之上。

「光明同樣真實。」

那純凈溫暖的力量同樣湧入星辰，將尤利塞斯的意志逼退到角落。

可那暗影已被真實所承認，尤利塞斯躲避在星辰的暗面怨憤地狂呼：「你難道現在還看不見嗎？現在還不肯承認嗎？罪惡才是真正的真實，才是生靈的本性！他們掠奪世界供養自身，他們壓迫他人成就自己！我才是真實，我才是永恆！我是不死不滅，因為罪惡不死不滅！」

「終有一天，我會取代你！」

墨菲絲眉頭顰起，真實位格內波動地陰影在她心中不斷絮語，哪怕有了諾厄的光明力量所幫助，但星辰中永恆存在那一點深淵的影子。

而那極致的污穢時時糾纏不息，令她片刻不得停止對他的壓制。

諾厄發出一聲嘆息，柔和的光芒在他身上亮起。

凡世中所有人紛紛抬頭，因為每個人的身上都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無論平民還是貴族，無論法師還是教士，每一個人身上都湧出一點柔和的白光，那是薩諾的光明力量。

大天使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雙手合攏閉目祈禱，純凈的光明從他身上飛向天空，一道剔透的淚滴從他眼中滑落。

或微如螢火，或浩如日月，一團團白光浮向天際，穿越虛空來到最終之地，歸復到諾厄身上。

他垂下的眼睛重新抬起，明澈的藍眼睛中悲憫而淡漠。

「納索……」墨菲絲喃喃念道。

昭昭神位凝聚在他身上，浩瀚的光明歸復成那個消失了八百年的意志，他悲憫的眼中化開一縷淡薄的笑意。

「我是世間最純凈光明的靈，只要我存在，這世上最污穢黑暗的靈就不會消失。」納索這樣說道。

「尤利塞斯，他並不只是人類的惡意，他是世間一切的惡意。」

「他是人類靈魂中最醜惡的一部分，是動物靈魂中最殘暴的一部分，是自然的靈中最怨恨的一部分。」

「墨菲絲，這世間是不應當存在極致的極端的。」

「你是世間最好的那一部分。」

「而我和他，都是世間不應當存在的那一部分。」

他天藍色的眼注視著墨菲絲，流轉地光明讓人分不清那是不舍還是微笑：「再見。」

他在墨菲絲額上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化作金色的血液落入星辰。

浩大的光明糾纏著不甘怒吼的污穢意志紛揚破碎，無數光明與陰影落下，它們融入到這個世界中，融入到每一個靈魂中。

每個人都聽見了那黑暗最後的不甘怒號、那邪惡最後的怨毒詛咒、那苦痛冰冷的嘶鳴，還有一道溫暖的祝福。

那是神明潔凈的血、是天地哀悼的淚、是靈魂中同樣永不止息的光明。

這世間再也沒有納索，再也沒有薩諾，再也沒有那個極致光明、極致純粹的靈魂，也再沒有那些扭曲污穢的深淵惡魔。

這便是納索在無數年前定下的計劃中，對結果的最後一道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