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失落的記憶(3)
是誰？是誰在黑暗的盡頭低聲呢喃？是誰的聲音回蕩繚繞卻又無處可尋，是幻覺么？還是夢魘？可是這感覺，為什麼竟如此的真實清晰？
「靈魂狀態確認完畢，種族人類，評估等級中下，達到第二提煉狀態開啟條件。」
「第二提煉功能開啟中……」
「第二提煉功能成功開啟，靈魂掃描完成，預計可提煉價值0.01%，可提煉。」
「坐標異常，能量屏障自動開啟，提煉開始……」
一陣劇痛傳來，視線里的世界迅速崩潰破碎……
痛！撕心裂肺的痛！！一波接一波痛徹心扉的感覺迅速自心臟傳往身體各處，再經由千絲萬縷的痛感神經閃電般匯聚到腦海深處。眩暈襲來，身體對四周的感知瞬間被強行切斷。我的意識迅速陷入一片黑暗。
靜寂！死一般的靜寂！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我想喊，卻發現自己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漸漸地，黑暗中響起了一些穸穸嗦嗦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種種光怪陸離的色彩。一片模糊中，聲音漸漸變大，時而潺潺似水流聲，時而呼呼如喘氣聲，時而又絲絲若雨水滲透隱沒聲。就在這一片怪異的聲響中，一個沉重而規律的聲音迅速響起，並壓下了之前的一切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聲？
我的心跳聲！？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四周的黑暗忽然變的明亮起來。然後，我就看到了我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景象。
一片血色朦朧的世界。呼吸間一開一合的肺葉，緩緩蠕動的腸道和胃壁，纖細柔弱的肌肉，滑膩溫軟的脂肪和皮膚，還有遍佈其間的千絲萬縷的血管神經脈絡。這一切，都隨着一個跳動緩慢而規律的脈動着，一**疼痛於是也就隨着這股脈動毫不留情的衝進我的腦海。
而在這脈動的源頭，心臟也正堅定而規律的躍動着。那顆見鬼的晶梭，此刻正靜靜的橫在連接左右心房的瓣膜處，暗紅的血液沿着晶梭兩個尖頭之間的一條纖細管道潺潺流過，柔和的光芒隨着心跳的節奏一明一暗。每一個明暗之間都有些須微弱的光點無聲的匯入緩緩流動的血液里，從左心房流入右心房進而奔往全身各處，然後通過千萬縷細若遊絲的毛細血管和神經末梢迅速的與周圍的細胞融合。
晶梭明暗的速度加快，心跳也隨之加速。從心臟里流出的血液在往複循環間漸漸變的清淡。眩暈感傳來並逐步壓下疼痛。還沒等我鬆口氣，一股炙熱的感覺突兀的從身體各處傳出，我彷彿突然間被扔進了鍊鋼爐，從全身神經末梢上傳來的滾燙感覺明白無誤的告訴我，一件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我費盡心力凝神去看，竟發現身體內的所有細胞如同瘋了般正迅速的在剎那間重複著生長然後消亡的步驟直至最後消失不見。一股剜心錐骨的感覺傳來，我眼睜睜的看着我的身體在極短的時間裏反覆變換著，或白皙無暇或皺紋橫生或生機盎然或死氣沉沉，無數細小的幾乎不可見的微弱光點自全身上下的細胞中滲透出來，彷彿被什麼力量牽引著一般向心臟處漸漸變的明亮的晶梭聚集而去。晶梭愈見明亮，而我的身體則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蒼老萎縮……
四周的血色漸漸淡薄下來，晶梭發出的彩芒逐漸佔據整個空間。心跳此刻已如戰鼓般連成了一條長而刺耳的尖叫，伴隨着身體各器官的急速衰老死亡而愈加高昂。漸漸的，視線里的一切都變的暗淡下來，甚至於連疼痛也變的麻木。
終於，在心跳聲攀上死亡樂章最高昂那一峰的剎那，一聲輕微但卻振聾發聵的破裂聲傳來，我的心，碎了……
四周的一切在瞬間變的陌生而遙遠。無數閃爍著亮光的畫面突然從腦海最深處閃現出來，飛速的掠過眼前，然後被吸進那顆不知何時懸浮在腦海正中央的晶梭內。
我…這是要…死了么？
我要死了吧，我想。都說善泳者必死於溺，逃過了那麼多次的夢魘，經歷了雲霧擠壓、阿姆斯特朗爆心，我以為，我已經堅韌到足以承擔任何到意外了，沒想到……最後，還是要活生生的，死在自己的夢裏么？
聽說人在死前都會看見自己一生經歷過的所有事情，果然是真的呢。此時此刻，那些從我視線里飛掠過的畫面，是那麼的遙遠卻熟悉。那些本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原來竟都還固執的躲藏在腦海的最深處，如同被忽略的孩子般傷感但執著的等待着注視的目光。
看着自出生至今的種種或早已忘卻或模糊不清或記憶猶新的往事，我突然就有種想哭的感覺。我所親所愛所念所恨的人們啊，你們可曾知道，被你們或親或愛或念或恨的我，就要去往另一個世界，與你們永別了呢？當知曉我死去的消息后，你們之中，又有多少人會真心的為我傷感為我哭泣呢？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妹，我對不起你們，這輩子不能再和你們一起生活了！雖然我老是讓你們失望，老是辜負你們的期望，但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們！我死了，你們一定會很傷心的。但如果可以，請不要為了我這個失敗的人難過，忘記我，過你們自己的生活吧！不值得的……
我虔誠的祈禱著，用盡我所有的力氣，許下今生的最後一個心愿。
掠過的畫面突然變慢，巨大的思維慣性猛的將我從悲傷中驚醒過來。我看着緩緩流過眼前的畫面，忽然間就愣住了。
男孩站在一棵青翠的杏樹下，安靜的注視着對面斜倚在樹榦上的女孩。女孩抬頭望天，天空月明星稀。銀色的光輝灑遍了她淡色的衣裙，晚風跳躍着帶起她高挑的馬尾，無數朦朧的光芒在她清秀的面龐上流動。
男孩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開口。
沒有聲音，但我卻清楚的記得男孩的話：等着我，等我考上最好的大學，我就回來找你！好么？
女孩轉過頭，明亮的眼波里溫柔閃動。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彎曲著的右手小指，安詳的看着男孩。男孩亦伸出右手小指。於是，在遍灑人間的光輝中，兩隻年輕的手指，輕輕，拉勾。
記憶在兩根手指輕觸的瞬間爆炸開來，那些被刻意封藏刻意忘記的往事剎那間如走馬燈般閃現在腦海。約定，分別，思念，墮落，迷茫，落榜，再遇，傷心，失望，分手，哭泣，悔恨……一幕幕原本以為早已隨風消散若無其事的記憶夾雜着海般的憂傷瞬間淹沒了我。
我最最依戀的女孩啊，原來，我始終還是不能自欺欺人的遺忘掉你啊。
那麼你呢？你真的已經完全忘記我了么？
應該會吧。我都還記得暑假裏最後那次見面時，你在杏樹下大喊著永遠不想再見到我，你哭泣著用那麼決絕的語氣告訴我你會永遠的徹徹底底的忘掉我這個懦弱無恥的背叛者，然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跑開。那麼你一定沒有看到在你離去之後，我終於卸下了滿臉的輕鬆無謂，一如此刻正閃現著的記憶般，捂著臉難過的抱頭痛哭。
親愛的，假如你知道，我就要死了，你…會難過么？會為我…哭泣么？
畫面忽然遲滯不動，繼而飛速倒退。再次停止時竟又定格在拉勾的那一瞬間。一股深不可測的憂傷突如其來如泰山壓頂般將我迅速掩埋。記憶瞬間扭曲紊亂，無數意義不明的畫面夾雜着驚天動地的傷感眨眼間沖跨了我最後一絲清明。一片模糊混亂中，惟有拉勾的那一幕如同磐石般穩穩不動，悄然蛻變。
天空中的星星迅速移形換位改變軌跡形成一副前所未見的星相，月亮急劇變大，最終在擴至磨盤大小時停滯不動，靜靜的掛在天空散發出清冷的光輝。無數宏偉而熟悉的金字塔形建築憑空出現在大地上，呈圓圈狀錯落有致的圍繞住圓心處一座直聳雲霄的山峰。山頂後方懸崖邊上，原本青翠的杏樹不知何時已然變成了一棵高達百丈樹冠覆蓋方圓百里的參天巨樹。無數晶瑩的光點圍繞飄蕩在千枝萬葉間，劃出千萬條唯美的曲線。
樹下，男孩女孩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着紫色長袍銀髮及地的修長男子，他的對面，紅衣紅裙長發飄飄的女子曲著右腿倚在樹身上。
緩緩地，男子伸出右手，女子伸出左手，手心相對。
凝視。微笑。
然後，十指交叉相扣。
一切瞬間凝滯，清冷的月光似乎也變的溫柔起來，熒光漫天飛舞。畫面漸漸模糊中，天邊極遠處有一陣滄桑而悠遠的歌聲隱隱傳來：
有一天
被我們期待千年
當海中的孤島盤旋著飛龍
當又一撥的猴子直立行走
我成為王子的時候
能否牽着你矜持的衣袖
一起飛躍那宿命的海
……
一陣短促刺耳的鳴聲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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