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沈一安瞳孔強烈震動幾下，她的心就像是畏光生物猛然觸光，跟觸電似的發出痛苦的嘶鳴！

沈一安作無意狀看了一下鏡頭，根據她的鏡頭感，沈一安確定剛剛顧如青的鏡頭應被她遮擋一部分，起碼如此隱晦的事情應該沒有被拍下來。

沈一安定了定心，就算拍上又如何，那嘴唇將沾未沾，高高在上或者四旁的攝像機只是拍到顧如青低頭罷了。

沈一安收回目光，又重新聚焦在顧如青的花上。其實頒發之前，她特意看了一下懷中的花，節目組很有心，已經把花粉給剪了去。

沈一安瞥了一眼顧如青，剛剛那個動作，加上顧如青只對她露出的眼神，沈一安十分確定，顧大影帝在360度無死角拍攝的情況下，對她撩|騷！

沈一安有些氣結，也有一些鬱結。你不是喜歡折枝嗎，怎麼對我撩|騷！

沈一安微微一笑，然後便不再理顧影帝。

頒完花下台後，林清許把花交給了沈一安，譚晚見林清許如此，也同樣把花交給了沈一安。

沈一安是一張巴掌臉，兩束突如其來的花一下子就把她的臉給擋住。沈一安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眼從花中露出來。

林清許冷哼了一聲，「顧大影帝如今正如紅日，場內所有的鮮花都已經去了花粉。現在無過敏之憂，你拿回去觀賞吧，這花還能開幾天，能保你幾天好心情。」

林清許說完，見譚晚瞪了她一眼，林清許不服氣地瞪了回去。

林清許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顧如青的敵意，哪怕沈一安和顧如青在她身邊。沈一安有些尷尬地看了顧如青一眼，見他沒有生氣，便準備打圓場。

顧影帝自然不生氣，自從他知道了折枝竟有原型的事情后，林清許的挑釁已經不會令他心生懊惱或者煩悶。

顧如青並不打算讓沈一安給他們打圓場，他從沈一安懷中把花接過，拯救了看不清人的沈一安，可顧如青卻又把他吻過的那束花塞給沈一安，讓她抱好。

顧如青帶着狐狸般的溫柔道：「既然他們把花都給予了你，那我這一束便也贈你。你是我的女伴，我們又同一住所，今晚自然與我同歸。既然如此，我便幫你拿着這花，也算解救了你像個懵懂的蝴蝶，對着喜歡，一臉的手足無措。」

顧如青說完，他掛上職業微笑，看向林清許和譚晚，依舊是狐狸般的誘人，那般彬彬有禮，但對林清許和譚晚而言，那鋪天蓋地襲來的是獅子對佔有主權的宣示與示威。

顧如青絲毫不在意自己只是一個追求者的身份，更是不在意林清許與譚晚比他似乎更對沈一安的知根知底。

顧如青有條不絮地說道：「安安最喜歡花，可惜對花粉過敏。我原本以為我這一束便足以讓安安開心，但兩位卻慷慨地把自己的花也送給安安。實在感謝，有空一定要約一頓燒烤趴！」

不是，他很在意！

顧如青突然發現她對沈一安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兩人之間就隔着一堵牆。顧如青嘴裏發苦，可這又怨得了誰！

是他，他接觸沈一安就是為了折枝，他為了解救自己而強硬地擠進沈一安的世界，可是也因折枝，他從未想過去了解沈一安。

顧如青摩挲著包花的紙，沈一安就像這手中的花，他因同一花枝而出，所以他捧著這束鮮艷嬌美的花，止不住的靠近、欣賞，然後陶醉。

可就算同一枝頭的花朵，可也不是同一朵花啊！每朵花的芬芳釋放，那是個人的價值，它允許路過的每個人輕嗅並身心愉悅，但是那並不意味着允許你在她的面前大放厥詞，說這朵花就是那朵花。

花，也是會傷心的。她會垂下頭，在抑鬱中慢慢褪色，變成枯黃，在風中顫抖著，破裂著，變成粉末，經不起絲毫風力，便徹底湮沒在這廣闊卻又狹窄的世界。你如果嘗到悲傷的花瓣，你會知道，那紅到紫的花汁是苦味道，是澀得人發酸出淚的！

而且，就算再令人討厭的花，再醜陋的花，哪怕被雨摧殘過的花——都有，都有那麼一隻蜜蜂或者蝴蝶，甚至別的生物，去採摘那花的花蜜！

所有的花，都是獨一無二的！

芍藥，縱使比不過牡丹，但芍藥本身又何嘗稀罕與牡丹比較。

芍藥，本就是一朵耀眼的芍藥啊！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擺正位置，所以他嘗到的是以前的苦果，他對沈一安是朋友般的路人，可謂是白首如新。

顧大影帝內心心思百轉千回，但面上依舊是風度翩翩，更頗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自信與霸氣。

林清許的臉肉眼可見的扭曲，可正在發飆時，卻在余光中注意到沈一安的表情。尷尬在沈一安的身上沉澱，她瞧見那眸中的琥珀，微閃著淚光，就像原本冷清的湖水，被顧如青的話盪起了漣漪，攪亂了一湖的表面平靜，更是升起溫熱的氤氳，浸滿了草木的苦澀。

而她眼角處那小小的淚痣變得更加深沉，那顆黑痣囊括很多，有驚訝，有喜悅，但更多的是不斷涌動着的悲傷。

林清許的怒火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跟着沈一安閃動的淚光，消散的一乾二淨！

林清許深深看了沈一安一眼，然後轉頭對着譚晚使了個眼色。譚晚也做了回應，他溫文爾雅地彎起嘴角，十分有禮地跟兩人道別，「時間不早了，相必兩位應該有些事情要處理。我跟清許本就為把花相贈，既然一一已經收到了花，那我們就不再打擾了。」

譚晚的話極具暗示意味，兩人臨走前，又瞧了一眼沈一安，似乎在確認什麼。沈一安似乎感到了寒意，她把懷中顧如青塞給她的花緊緊抱着，好像那樣就可以得到一絲溫暖。可是花是塑料做的，透風透氣，它本身冰冷，更是毫未沾染上顧如青的體溫，這樣的花如何禦寒保暖！

沈一安像鸞鏡的鸞鳥，啼血般的凄美，她微微點頭，似乎給林清許和譚晚一個回答。

譚晚和林清許得到沈一安的肯定回復，這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顧如青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沈一安似乎，不是似乎，是肯定，她肯定與林清許和譚晚做了一個約定！

顧如青就如發着高燒的人，昏沉地處在墳地，他見一批白衣漸行漸近，那青煙順着風，落在他身上，那灰沾在心上，卻死灰復燃，灼燒的他的心。

一群人，面無表情，木著一張臉，戴着白帽，那白布條，不僅把手腕和腳腕捆着，更是勒著脖頸，顯現出一片青紫。

手裏捧著骨灰盒，明明沒有任何鈴鐺，卻發出叮鈴鈴的聲音，不斷環繞着，十分立體，讓本是音樂系出身的顧如青發出寒顫。

顧如青想離開這個地方，但是他身上纏滿了能依稀看出原本是白色的灰色布條，困住他，不讓他挪動分毫。

顧如青就那麼看着，看着那些人挖坑，看着一鏟一鏟的灰土像霧霾般擴散到他的鼻腔，令他窒息。這還不夠，當骨灰盒被放進去，然後那群人再把土一把一把地把骨灰掩埋。

顧如青感到一陣悚然，但悚然過後，他更感覺，有東西，有東西就像那骨灰盒，再也不會見到天日，而他更是失去了一樣東西！

那東西是什麼？那東西是什麼！

顧如青不知道，因為他的感覺唯剩失去！

就當那骨灰盒即將被殘土掩蓋時，忽然更日換月，瞬間身處黑暗！

顧如青只見西邊的月亮，其實那不算明月，更像是月食，可月食是黑色的盤子周邊鑲嵌著銀邊，可在這月亮中間，有個東西，那個東西在閃著光！

霧霾般的窒息感再次襲來，顧如青覺得有東西在撕裂他，撕裂他的身體，撕裂他的靈魂！

「如青，顧如青，你沒事吧！」顧如青的耳邊響起沈一安疑惑又焦急的聲音，黑色如同退潮的潮水迅速從他眼前消失，一陣白茫后，便恢復了清明。

沈一安那一雙清冽的眼睛出現在顧如青的眼前，他的臉頰處感到手指的微涼。此時的顧如青才真正魂魄歸位，他發現他除了額上的發被汗打濕，他全身也都是冷汗。

顧如青感到有些虛弱，他難受的扯了扯嘴角，「安安，我好像有些低血糖，看來這次的車得你開了。」

沈一安見顧如青恢復了意識，這才把在他臉上的手收回，改為攙扶，她點點頭，認真看向顧如青，「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顧如青白著臉，虛著聲音，無力地搖搖頭，「不用了。我就是這幾天因網上的事情有些精神緊繃，這次出席解決了這件事，忽然松下的神經有些不適而已。」顧如青忽然握住沈一安的手，「沒事的。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沈一安有些不適。那雙手太熱，熱得她的心直發疼。

但顧如青臉色是真的很差，沈一安只好忽略那源源不斷傳送到她肌膚上的熱量，扶着他朝車那邊走去。

沈一安在路上有些猶豫，她似乎有話想說，但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顧如青有些瞭然，沈一安開口的事情，必定是與這次跟林清許和譚晚最後那個富含意味的眼神有關。

顧如青強撐精神，他看向沈一安，那雙瞳孔像宇宙中不斷變化的星雲，美麗而又深邃，「安安，你想說什麼說便是，不要憋著。」

沈一安聽到此話，眼角忽然沁出了淚，隨後便是眉眼舒展，盡顯溫柔，如同烈日下，掬一捧清涼的湖水，濕潤乾裂的唇與肌膚。

顧如青忽然就有些淚目，沈一安，沈一安除了初次見面，給予他的都是舒適。

沈一安接下來的話並不再讓顧如青舒適。沈一安笑着，像是終於擺脫了束縛飛翔的雲雀，「如青，我不會接受你的告白。」

沈一安說完后，便有些惆悵。沈一安嘆了一口氣，她沒想到臨了，她還是不捨得。

沈一安握緊了車的轉盤，眼睛看向前方的路，周邊都是倒影，一切都被甩在身後。「如青，你我都知道，你追求我，只是為了折枝。」

顧如青唇色徹底褪去，變得蒼白，他的唇肉顫抖著，但卻啞了聲。

沈一安心道果然如此。

她微微笑着，像是伸開手，任砂礫從指間滑走，她不再倉皇恐怖地攥住，「我想，清許應該是告訴了你，折枝是有原型的。」沈一安不再看向已經面色發青的顧如青，繼續道，「沒錯，折枝有原型，可是我也沒有騙你，你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她，因為那本就是經過藝術加工的角色。」

沈一安的手擺動着轉盤，始終沒有看向顧如青，沒有看到那雙盛滿低沉、陰霾而悲傷的眸，「現實生活中，或許有人像折枝，但那都不是我心中的折枝，更不是你心中的折枝。折枝就像tan90°，所有的tan曲線無限靠近那個數，可是你知道的，tan90°永遠不存在。」

沈一安咬重讀音，想徹底把顧如青從深陷中拉出來，「tan90°永遠不存在，所以，折枝在現實中永遠不存在！」

沈一安說完，那冷靜的語氣終於帶上悲涼的色彩，「所以，如青，你不要再在折枝里淪陷與瘋狂了，你該齣戲了！」

顧如青沒有回答沈一安的，反而向她提出一個問題，還是沈一安的第一句話，「你，你為什麼拒絕我，不光因為我把你當成折枝。你，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沈一安一愣，隨後便是淡淡的笑，像是溫柔的月光拂過海岸，「對，我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了很久了。我一直在等他。」

顧如青嘴唇微張，但是時間不再給他機會，一個失控的卡車忽然出現，並且沖着他們直接撲過來！

沈一安一看，便知他們躲不過，她直接扯開安全帶，然後撲到顧如青身上，用身體擋着，擋着即將撲來的巨大衝擊！

但是顧如青卻腰部用力，把沈一安反壓在座椅上，他抱着沈一安的頭，用整個身子護住沈一安。

顧如青，摸著沈一安脖頸處還有些不是光滑的肌膚，終於露出今晚最衷心的笑，我終於護了你一次！

沈一安在紅霧前，聽到了一句話，「沈一安，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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