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啪嗒啪嗒，

瓶中的營養液不停地往下滴，流入沈一安的血液中。

門被輕輕打開，林清許立馬回頭作了一個噓的動作。

晉江點點頭，他望了一眼白如死人的沈一安，朝林清許招了招手。

林清許心知是出了結果，她望了一眼氣息微弱的沈一安，給她壓了壓被角，站起身不發聲響地走出去。

沈一安的手動了一下，揪緊了被子。

林清許把門掩上后，問道：「出結果了嗎？」

晉江點點頭，「是私生無疑，阿姨那邊的照片也是他們發過去的。」

「她們？」林清許皺起眉，「不止一個人？」

晉江道：「兩男一女。」他答完后，嘆了一口氣，道：「一安如何？」

林清許搖搖頭，臉上浮現心疼，「現在只能靠營養液吊著。她現在連流食都吃不下，也睡不着。剛剛才眯了一下眼。」

她說完，想起什麼，焦急道：「五梅的屍體找到了嗎？」

說起這個，林清許心口就憋著一口氣。

且不說顧如青的私生把懷着孕的五梅給分解了，單單顧如青讓人隨便把五梅給埋了，她就一肚子氣。

顧如青，他是真的不在乎安安啊！

一個月了，整整三十一天，他不可能一次都沒見過五梅吧！怎麼就，怎麼就隨便埋了呢！

天知道當安安問五梅埋在哪裏，她搪塞過去那刻，她想殺了顧如青。

晉江想到那隻貓的屍體，冷清的心也發着顫。

他道：「已經找到了，我派人把她埋在阿姐的墓旁。」

聽到找到后，林清許心中的火氣才消散些。

她癱坐在醫院一旁的座椅上，捂著臉，淚從指縫中流出。

「阿江，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我真的，真的不應該支持安安喜歡顧如青。」

林清許喃喃道：「可我也不明白，她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嗎？她做錯了什麼，上天為什麼把她重要的東西都給奪走.......」

「......」

晉江靠過去，把林清許擁入懷。

他也不知道。他也在惋惜。

在這份感情中，如青什麼都沒做，可他又什麼都做錯了。

可能，就是真的不適合在一起吧。

待林清許哭完后，她洗了一把臉，去病房繼續陪着沈一安。

等她打開門，卻發現沈一安已經醒來，她直著身子，望着窗外霧蒙蒙的天。

林清許的心緊了一下。

她走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安安。

沈一安轉過身看向林清許。良久，她忽然開口道：「阿許，學長呢？」

林清許的嗓子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攥住，她說不出話來。

沈一安在林清許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她不甚在意地扯了一個笑，道：「他是不是去拍戲了。也是。」

說完，她繼續轉過頭，臉上饒有所思地望着灰濛濛的天。

林清許看着她現在這個模樣，心裏難受地很。

她低着聲音問道：「安安，你想見他嗎？」

沈一安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心理。

她轉頭，臉上一片慘白。沈一安想了想，道：「我想把我的夢給完成，然後道別。」

林清許遏不住自己的抽噎，她悶聲道：「安安，你還喜歡他嗎？我們，我們不要喜歡他了，好不好？」

沈一安抿著唇，未說話。

顧如青剛下了飛機便往醫院趕。

他想陪着沈一安，但他必須出面解決私生這個問題。

想到他聽見一聲悶響，想到暈在地上氣息微弱，懨懨若絕①的沈一安，想到滿是鮮血的紙箱已經上面被血塗爛的名字，顧如青忍不住攥緊了拳。

這時，晉江打來電話。

晉江道：「如青，你現在在哪？方便回來見一下一安嗎？」

聽到這話，顧如青心中一陣發緊。

他連忙道：「我現在正在去醫院的路上，安安怎麼了？」

晉江無聲嘆了一口氣，但如此細微的聲音怎麼能逃得過音樂系出身的顧如青。

他著了急，聲音不自覺提高，「阿江，安安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晉江道：「一安想見你一面。」

可能是對你訣別。

只是最後一句話，他說不出口。

顧如青聽到沈一安沒事，這提在喉口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但想到沈一安忽然要見他，又不免緊張。

顧如青問道：「阿江，你知道安安為什麼要見我嗎？」

晉江抿緊了唇，道：「我只是轉述，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但可能關於這次私生，你做好準備。」

顧如青嗯了一聲。

掛斷電話，他把頭髮往後一撩。

關於這次私生，是他對不起她。

他抱她去醫院時，他瞥了一眼箱子，那裏面血淋淋的是一隻貓。

他知道她喜歡貓，但沒想到她喜歡的貓因為他的原因以這種形式出現在她的面前。

顧如青長長吐出一口氣。

等到了醫院，他提着果籃推門進去，發現沈一安瘦骨嶙峋地坐在床沿，望着外面充滿霧霾的天空。

聽到推門聲，沈一安轉過身看向顧如青。

見到沈一安的臉，顧如青握住果籃的手青筋暴起。

那是一張怎麼的臉？

病懨懨的，一臉死氣沉沉毫無生意。她原本就白，可此時卻發着青，就像將要死去一般。

沈一安實在不想扯笑，只是微微點頭，道：「你來了？」

顧如青聲帶發着緊，他想問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可那答案卻是那般顯而易見。

顧如青把果籃放下，拿起一旁的薄毯給沈一安披上。

他道：「安安，你找我有什麼事？」

沈一安原本發褐的眼珠發了黑，旁邊綴滿了血絲。

她張開嘴，可說出的話卻讓顧如青心裂。

沈一安道：「顧如青，我哭不出來，我想聽你唱你給折枝譜的歌。」

哭不出來？

怎麼會哭不出來？

可是，心如死灰的人又怎能哭得出來？

顧如青握住沈一安的手，蹲下身，認真道：「那我給你唱歌，你哭一下好不好？」

沈一安面無表情地道：「好。」

顧如青盯着沈一安的眼開始唱折枝曲。

這首歌，他查過，都說一聽就感到難受，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下來。

那淚點很低的安安，聽到后，一定也能哭出來吧。

沈一安沒有閉眼，顧如青那麼望着她，她也那樣望着顧如青。

一曲歌畢，顧如青的眼角帶上了淚，可是沈一安的眼依舊乾澀。

顧如青啞著聲道：「安安，我，我沒發揮好。我，我再給你唱一遍，好不好？」

沈一安像是失去魂魄的軀殼，只是望着他，帶着一絲絲痛人的麻木，道：「好。」

顧如青再次唱了一遍折枝曲，可是沈一安的眼依舊什麼都沒有，全是空洞。

顧如青再道：「安安，我，沒發揮，發揮好。我，我再給你唱一遍。」

剩下的，沈一安也未說好，只是看着顧如青，看着他淚流滿面，看着他自顧自地說自己沒有發揮好，唱着一遍又一遍。

沈一安的內心依舊麻木。

但她心想，怎麼能是他沒發揮好。他可是顧如青啊？

可是，這個相法只是在腦海中出現一瞬間，隨即泯滅。

就這樣，顧如青唱到自己的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唱到從天之將明到現在的夜色濃厚。

最後，顧如青沙啞如貓叫的聲音這才把沈一安從空無中拉了回來。

她慢慢抬起了手，把顧如青臉上的淚擦點，摸了摸他的頭，道：「對不起。」

顧如青的腿已經麻到沒有知覺，可是聽到沈一安這聲對不起，他不顧腿筋抽搐，猛然起身，把沈一安緊緊抱在懷中。

別這樣安安，別這樣.......

可惜顧如青說不出話，只能抱緊她，流着不幹涸的淚。

沈一安再次陷入茫然，她喃喃道：「夢醒夢入，醒了，醒了。」

顧如青把沈一安哄睡，這才出去喝了一杯水去洗了一把臉。

可是等他回來，病床上空無一人。

顧如青慌了神，他立馬去衛生間，找了一位女士去立馬找一下。但那位女士出來后說裏面空無一人。

他圍着這一層跑了一圈，都沒找到沈一安這個人。

「冷靜，冷靜，顧如青你要冷靜下來。」顧如青不停深呼吸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監控。對！查一下監控！」說着，他跑向護士台，紅着眼道：「護士，查一下12樓層的×號的監控。」

護士一見顧如青一臉猙獰，便明白這是出事了，立馬領着他去了保安室查監控。

監控上，明顯顯出沈一安下了樓，打了一輛出租。

顧如青立馬打電話：「查一下２２點１４分從醫院出發尾號是×的計程車，快，一定要快！」

那位偵探動作很快，不出十分鐘便把軌跡發給了顧如青。

顧如青一瞧，她回了家。

顧如青匆匆留了一句謝謝，出了醫院開上車就往家中趕。

等他滿頭大汗到了樓上，發現那門並未關嚴。

他推開門，屋內一片漆黑，可也充滿細微的聲音。

顧如青知道，那是沈一安的聲音。

他沒打開燈，而是順着那細微的聲音去找沈一安。

那是在一個牆角，雖然有些偏，但是幸而挨着窗戶，城市的光線映了進來。

沈一安縮著身子蜷起來，抱緊腿，頭不停地撞著牆。

而牆上，有着一張紙條，莫名地跟顧如青處在同一高度。

沈一安面無表情地念叨著：「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顧如青的心又是酸又是疼，各種百味夾雜着。

他蹲下身，慢慢靠近沈一安，嘶啞著聲音柔聲道：「安安，你跟我回醫院去吧。」

沈一安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她猛然一推顧如青把他推倒在地。

顧如青傾著身子，眼中含滿痛苦地看着沈一安抱緊頭髮著抖。

沈一安害怕道：「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去醫院！」

可慢慢地，她口中的話便變了。

沈一安喃喃道：「Ａ４紙怎麼沒了，我怎麼沒了Ａ４紙。我，我的電腦怎麼沒了電了，我的屋子怎麼不亮了，我怎麼，怎麼什麼都沒有了．．．．．．．」

顧如青從地上爬起，把縮著身子的沈一安抄起來，緊緊捂着她的眼，任她恐懼咬着他的肩膀，衝到門口把燈打開。

顧如青的眼被這燈光一刺，他眼中原本就含着淚，這一刺更是加重他眼的痛。

可他卻笑着，他把沈一安抱到沙發上，鬆開捂着她眼的手，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背脊，道：「安安，你看，燈開了，屋內亮了。」

沈一安停止咬顧如青，因為她的眼前亮了。她聽到叮的一聲，慢慢抬起頭。

她看到她的電腦來了電。

她從顧如青懷中下來，跑到電腦一旁的桌子上，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顧如青也不揉一下被沈一安咬痛的肩膀，也緊跟着她過去。

顧如青把電腦打開，道：「安安，你看你的電腦來電了。」

可是沈一安卻沒聽，口中不斷念著：「沒了，怎麼會沒了呢？怎麼會沒了呢！」

她的動作開始粗魯，只不過對象變成了她自己。

沈一安狠狠抓着自己的臉，自己的頭髮，道：「我的Ａ４紙呢？我的Ａ４紙呢？怎麼了，怎麼沒了？」

顧如青也跟着過去，他一翻箱子，果然只剩包着Ａ４紙的綠袋。

他制止住沈一安的自殘行為，認真道：「有紙的，有Ａ４紙的，安安，有的。」

沈一安一聽有，她停下抓臉的行為，握住顧如青的胳膊，眼中帶着希翼道：「在哪？」

顧如青溫柔地揉了揉沈一安的頭，道：「哥哥給你去拿，安安你在沙發上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哥哥？

沈一安對顧如青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哥哥有些迷茫。

她有哥哥嗎？

好像沒有，又好像有．．．．．．．

趁沈一安呆愣住的這段時間，顧如青把她抱到了沙發上，給她塞了一個印着沈天和折枝Ｑ版的抱枕。

隨即立馬上了樓，去自己的錄音室把Ａ４紙拿下來。

顧如青拿着手中的Ａ４紙，心中只有慶幸。他無比慶幸自己什麼都要多買一點的習慣，幸好還有懷中這一打Ａ４紙。

顧如青把Ａ４紙交給沈一安，柔聲道：「安安，你看，這是你要的紙。」

沈一安慢慢鬆開抱枕，從顧如青手中接過，行屍走肉般走到打印機前，把紙裝了進去。

隨即，她打開電腦，打開了一個文檔，摁了打印的按鈕。

很快，房間充滿了打印機打印的聲音。

大概十多分鐘，打印機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沈一安關上電腦，那起那摞打印好的紙稿，立馬把它們全部放進了碎紙機。

沈一安慢慢往後退了一步，見到那些紙被絞成碎片，她的喉嚨里發出悶笑。

沈一安的眼依舊是乾澀的，只是發着紅，不見一絲水漬。

悶笑中，她想起了林清許的話。

「安安，我們不要喜歡他了，好不好？」

沈一安閉上了眼，說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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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來自《封神演義》

我的喜歡，對我重要的人，或許是一種罪。——沈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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