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沈一安緊緊咬着腮中的肉，原本只是微微染上鮮血的病服此時已被鮮血給染透。

顧如青記掛着沈一安，他提前結束工作便匆匆往醫院趕。

他本想敲門，可沈一安和方客的聲音卻傳到他的耳中。

方客？

她來做什麼？

他還沒聽懂，眼邊一道白光閃過。顧如青轉頭一看，一隻狗仔躲在一旁的安全通道中。

顧如青過去把人逮住銷毀晶片后，他走到病房，發現方客已經走了。不知為何，顧如青有一股悸痛傳遍全身。

待這痛意消散，顧如青這才拿着他買得東西往病房去。

可一進病房，他就見沈一安臉上沒有血色、一身血躺在地上。

顧如青一驚，把東西扔在地上，連忙扶起沈一安，拍響了叫鈴。

「安安，安安，你醒醒，你醒醒。」

顧如青一陣心悸，不停叫着沈一安。

早些有些說法，倘若一人過度失血，要是叫不醒，這人就回不來了。

沈一安睜開眼，見是顧如青，費力抬起手，撫著顧如青的臉，淚眼蒙蒙，道：「你怎麼就失憶了呢？你怎麼就不記得了呢？我，我好想，好想．．．．．．」

好像你還記得從前。

學長，我有好多話想問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曾經喜歡過我。

沒說完，她的手從顧如青的臉上掉了下來。

不可否認，方客那些話還是刺激到沈一安。

她知道，她的書是有意義的，否則她收穫不到那麼多的小可愛。

可，知道歸知道，一想到顧如青接近她是為了彌補，一想到她的成就都是別人在暗中助起來的，她就痛苦不已。

方客說得沒錯，她這一生就是一個笑話。她生來就是給大家增壓的，既然如此，為何只有她活着！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終是失血過多，沈一安暈了過去。此時醫生也趕到了病房，推著病房就往手術室趕。

只剩下一個顧如青，臉上留着沈一安掌心中的虛汗，獃獃地癱坐在椅子上。

沈一安，她是怎麼知道他失了憶。

他想問，可沈一安那眼中炳炳顯顯的痛意，像一把火，把他的心灼燒，發痛的嗓子說不出任何的話。

等沈一安做完手術睜開眼，一眼見是顧如青，見他眸中都是關懷，那眼神就像一根針，刺向了沈一安。

沈一安疲憊地閉上眼。

現在，她還沒收拾好心情見顧如青。

沈一安這一舉動讓顧如青一愣。

她這是，不想見他嗎？

這個想法讓顧如青慌亂起來。他的心咚咚打起鼓，問道：「安安，你不舒服嗎？」

沈一安沒說話，只是呼吸延綿起來。

聽到她這呼吸聲，顧如青的心又恢復如常。他微微傾下身，用手把進沈一安嘴中的髮絲輕輕取出來別在她的耳後，輕聲道：「好好休息。」

隨即拿出一本書，坐在病床旁開始看書。

沈一安並未睡着，顧如青未見，她的眉睫輕動，沾上了微微濕意。

沈一安獃獃看着窗口，而窗外霧蒙蒙的，這個世界像是被消散般。

這些天，顧如青應該看出她不是很想見她，故每天深夜披着寒風悄悄潛進她的房間來查看她恢復的情況。

沈一安長長吐出一口氣。

顧如青對她的意義很大。初見，他毫無保留地對她好讓她相信還有人因她本身而對她好。

可是，原來不是。

他對她的好，只是因為他欠著阿姐也欠着她。如果當初沒有譚青，顧如青可能都不知道有她這個人吧。

她，走不出來。她就像窗外的世界，被一層又一層濃霧給消解了般，找不到自我。

又是一晚寒夜。

顧如青把披着冷氣的外套扔在醫院走廊外的座椅上，搓了搓全身，覺得不帶任何冷意這才進了病房。

他輕輕探過頭，見沈一安已經閉目睡着，這才踮腳邁了進去。

顧如青走近，不慌不忙毫無做賊心虛之感，拿出手機把貼在病床上的藥單咔嚓拍了一下。

拍完后，他放大后仔細查看是否清楚。雖然他不認識醫生的字，也不懂這些葯，但這不妨礙他找人分析用藥。

至於做賊，他盜什麼了？不就是每晚.......

「你每晚都在拍這藥單嗎？」

沈一安忽然出聲把顧如青嚇了一跳，他的手機差點摔成碎粉。

有些微微尷尬.......

沈一安藉著月光也看出顧如青被她當面逮住的羞澀，她道：「閉上眼，我把燈打開。」

顧如青發出一聲極其聽話又微微低沉的「嗯」，照言把眼閉上。

等熬過白熾燈打開瞬間刺眼的光，顧如青不好意思地把手機放在褲袋，道：「你，醒了啊。」說着，他語氣有些着急，「是不是我動作太大，把你給吵醒了？」

沈一安搖搖頭，「我一直沒睡着。」

透過白熾燈的光，沈一安的臉發着白，可脖頸處卻染上不正常的紅。

顧如青往前走了幾步，把手往沈一安的額頭上一搭。

果不其然，發燒了。

顧如青下意識就想去拍叫鈴，沈一安攔下他。

她道：「顧如青，如果你不認識我，你第一眼見我會是什麼想法。」

自從知道顧如青就是幼時的那位小哥哥，她不僅沒有緣分羈深的感受，相反，她痛苦地恨不得不知道顧如青與她的從前。

每當顧如青來看她，她都偷偷閉着眼，可是她的耳朵卻隨顧如青的動作而動，小心翼翼只聽他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等他轉身，她就睜開眼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顧如青的背影被那道門給關上。

隨後，睜眼到身體負壓，這才睡過去。

顧如青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心發着酸。他忽然就想起那天她撫着他的臉，痛苦地說他如果沒失憶該多好。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嫉妒失憶之前與沈一安相識的自己。

顧如青沉聲道：「我不知道我失憶之前第一次見你是什麼印象。可是，失憶之後，我見你第一面，我覺得你就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女孩——努力，乾淨，純澈。」

面對刁難，雖笑卻不諂媚，那腰板挺直；

拿着一隻筆，在把人凍成休克的幻境中，對着手指哈口熱氣，眼睛亮閃閃的，不嫌苦，認真改著劇本；

把自己送進醫院掉崖那場戲，哪怕一個鏡頭都不留甚至還得罪了人，依舊笑嘻嘻得.......

那時，他就想，到底是那方人家，怎麼把這姑娘養得這麼好啊。

這一瞧，就是人人口中別人的女兒。

沈一安聽到顧如青說她是人們口中「別人的女孩」時，多年藏在心底的委屈瞬間爆發出來。

她抱着顧如青嚎啕大哭。

自小到大，除了阿姐誇她外，她真的好久沒有聽到誇讚。這誇讚還是最高一級的誇讚。

夠了，足夠了！

她不會再回想過去，過去，就真的過去了。

顧如青被沈一安這突然的哭泣弄得手忙腳亂，一雙手楞在沈一安的背前，怕碰着她的傷，也不敢落。

他無措道：「安安，是不是傷口疼，我，我去叫醫生吧.......」

沈一安把淚抹掉，抬起頭，眼神雖蒙蒙淡淡的水霧，可眼中的虔誠卻穿透顧如青的心。

沈一安道：「顧如青，我們重新認識吧。」

從今以後，沒有幼時相識，沒有大學的師兄妹。

有得，只是編劇沈一安和演員歌手顧如青。

顧如青的手慢慢落在她的額頭上，撫著那青絲，溫聲道：「好。」

在顧如青看來，對沈一安而言，車禍的主要方在他那，故他開始對沈一安死纏爛打，非要讓她搬到他那裏。

顧如青把自己珍藏的《說文解字》雙手奉給沈一安。

沈一安一瞧是絕版的，又一瞧是老師推薦那位大師的，眼前一亮伸手就想去夠。

顧如青高高舉起，不讓沈一安拿到。

沈一安伸手夠了夠，但怕背上的傷還未好，鬱悶道：「你明知道這種書對我們中文系的吸引力，你還勾着我。」

這套書，她們學校也只有兩套，每次她去借，總是在借出的狀態。好不容易讓她見着一套，對方還不給她，着實鬱悶。

顧如青引誘道：「安安，你想看這套書我送給你都行，只要你搬過去。」

顧如青見沈一安有些鬆動，繼續誘惑道「周先生的全集，我家也有。」

他湊到沈一安耳邊，「不同於出版，我那個可是嬰先生翻出他父親手稿的那版，絲毫未刪。怎麼樣，只要你搬過去，那未刪減版你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顧如青拉長聲音，「未刪減版的哦～～～」

不得不說，顧如青找對了方法。

沈一安受老師的影響，最大的願望就是擁有一版全集，買上一個書架，把那套書恭敬地擺在上面，時時拿出讀之，人生足已。

沈一安耐不住這番誘惑，道：「搬過去也行，不過房租我得照付。」

顧如青道：「那你過去還準備搬走嗎？」

沈一安的手指蜷縮了一下，芍藥花抖了幾抖，把花瓣落在盆中。

沈一安道：「可能不會再搬走。」

因為你在那。

顧如青打了一個響指，「那就不要付房租了，我便宜賣給你，你不是剛發了工資了嗎，正好足夠．．．．．．」

這話怎麼像要把她工資給哄騙過去的騙子呢？沈一安看着顧如青的臉心想。

「可是，」沈一安看着興奮的顧如青道，「我的工資不夠啊，就算是沒扣稅，也不夠．．．．．」

顧如青開始胡說八道：「你看啊，我住的那地方，幾乎是見不到人。每天有人搬進來又有人搬出去，風水壞透了，我脾氣又不好，沒人敢租啊。所以，你的錢夠了，我還覺得你賠錢呢。」

沈一安：「．．．．．．」

能把富人區說成這樣，也就只有你了。

不過沈一安感覺自己好像被他忽悠住了，因為，好像還蠻對的。

為了那絕版的書籍，也為了兩人還未完成的夢，沈一安道：「那我告訴老闆，讓他直接把錢打在你的卡上。」

顧如青把那套書放在她手上道：「真是太好了，你搬進去以後，風水肯定會好。」

沈一安：．．．．．．．

可惜，後來還不如不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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