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趙紅英留下小咪在村委會監視范平，她自己先回家，過年了，邵家的房子總要打掃裝飾一番的。
剛走進院門，從屋裡走出來一個人，趙紅英腳步頓了一瞬，繼續抬腳邁步。
直到趙紅英與她擦身而過，劉秀花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有事兒？」
趙紅英問。她想起曾經在杜家的菜窖里，親媽也是以同樣的語句開場。
「英子……」
「進來說吧。」
趙紅英可不想站在院子里招搖，萬一讓杜家兄妹看到劉秀花來找自己，不知道親媽回去后，那兄妹倆又會怎麼鬧她，他們對她不好，趙紅英知道，可她親媽不想改變，她也沒辦法幫她。
趙紅英示意讓劉秀花在炕上坐，她假裝伸手在柜子掏，實則直接從空間里掏出一包糖果、一包水果、還有一包糕點和兩個水果罐頭，又從外屋拿過來個竹筐裝起來，筐里順手放了十幾個雞蛋、幾根臘腸和一塊豬肉，找了塊碎花布蒙起來，把筐放在劉秀花跟前。
「這個你一會兒拿回去，過年了，總要有個過年的樣子。」
劉秀花的眼睛唰的紅了，卻還是沒說話。
趙紅英坐在火炕沿的另一邊，一條腿蜷起搭在炕沿上，面向劉秀花，道：「找我是想問杜鐵生的事兒？」
劉秀花低垂的頭微微抬起，看了一眼趙紅英又低下頭去，幾不可見了點了下頭，好像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不敢正眼看女兒。
趙紅英內心長長一嘆，她這個親媽就是這麼懦弱，又近乎愚昧，她說深了，她聽不懂；說淺了，她無動於衷，真是難辦。
「今天是大年三十，各個單位也都要回家過年的，杜鐵生的事兒怎麼也得年後再說，到時候我再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消息，這個年你就在家放心過，杜鐵生那種人，說句你不愛聽的，他就屬於禍害活千年那種的，輕易的死不了，你就放寬心，好好顧顧你自己吧，對了……」趙紅英假裝去柜子里找東西，從空間里拿出一瓶水，擰開蓋子遞到劉秀花面前，「你臉色不太好，把這個喝了。」
劉秀花終於再次抬頭對上趙紅英的視線，眼神里有疑問、有拒絕。
趙紅英把瓶子塞進劉秀花的手裡，抬起她的手臂，示意她趕緊喝：「這可不是一般的水，金貴著呢，對身體大有好處，你現在如果不喝，等回家被那兄妹倆看著了，還能給你剩？你是我媽，我管你的吃喝是天經地義，別人可不歸我管，快喝。」
劉秀花猶豫了須臾，默默喝水，不知是不是水喝多了，有幾滴從眼睛里冒了出來，她連忙轉過身去……
趙紅英假裝什麼都沒看見，起身站在桌子旁邊，左一下右一下的把桌上本就不多的幾個杯子挪過來挪過去。
劉秀花喝光了一瓶水，把瓶子放在炕沿上，起身就要往外走，趙紅英趕緊轉身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把竹筐塞進她懷裡，沒有抬眼看她，低低道：「杜家兄妹要是問起來，你就如實說是我給你的，現在杜鐵生不在家，量那兄妹也不敢對你怎麼樣，這裡的東西這幾天就抓緊都給吃光，不用給杜鐵生留，你是我親媽，我不會害你，我只想你過的好些。」
劉秀花啪嗒啪嗒的落淚，不知是哽咽還是回應，「嗯」了一聲，拐著竹筐走出邵家。
趙紅英看著親媽邊走邊垂頭抹淚，心底忽然揪痛一瞬，胸腔憋悶起來，也許是時候讓親媽的人生改變一下了。
……
回到杜家的劉秀花還未等進門，就被杜衛華堵在門口。
杜衛華撇著嘴，視線在劉秀花的身上和竹筐上打轉，她倚靠在門框上，一手打橫杵在另一側門框上，絲毫沒有想讓劉秀花進門的意思。
「你去找那個掃把星去了？」語氣里有種頤指氣使的味道。
「嗯。」劉秀花低低應道。
「怎麼樣？有我爸的消息么？」語氣里聽不出緊張焦躁的情緒，倒像是娘娘訊問下人。
劉秀花搖頭。
「哼！」杜衛華一秒變臉，「我就知道那個掃把星怎麼會好心去打聽我爸的消息，你是不是傻？她早就不是這個家的人了，她巴不得我爸早點兒死！這些年她害我爸、害我和我哥還少么？你就是不長記性，她連你這個親媽都不認了，你還上杆子舔臉去找她？你說你是不是下賤！」
劉秀花的頭埋得更深。就算是再不想聽這些話，她也沒有膽量駁斥。
「筐里是啥？」杜衛華髮泄完一通心底的不平，終於轉移了焦點，伸手一掀，碎花布遮蓋下的食物露出來。
杜衛華的瞳孔猛地一縮，眼睛瞪得滴溜圓：「這些該不會是你從她家偷拿的吧！」怎麼想也不可能是那個掃把星送的。
「不是不是……」劉秀花慌忙搖頭。
杜衛華皺起眉頭，嘴唇緊抿，在筐里翻了翻，雖然說如今的百姓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提高的極為有限，最多能管個飽，想要吃到這些副食品，對於大部分家庭來說都是奢侈，更不用說貧窮的杜家了。
緊蹙的眉頭隨著手的翻動，緩緩舒展，緊抿的嘴唇也慢慢上翹，杜衛華瞥了劉秀花一眼，往屋裡使了個眼色，冷冷道：「還不趕緊進去做飯？怎麼說今兒個也是年三十，總得吃頓好的。」說完，讓開了位置，手裡抓了一包蛋糕和一個罐頭一溜小跑進了裡屋。
臨近傍晚時分，杜衛國回到家，一腳剛踏進門檻，整個人像是被定身咒定住一般，使勁吸了吸鼻子，眼睛滴溜轉：「我好像聞到了肉味兒？」
「不是好像，就是肉味兒！嘿嘿！」杜衛華掀開門帘探出腦袋朝杜衛國笑，招手示意他趕緊進來。
裡屋炕上擺著飯桌，桌上擺的不是飯菜，而是糖果、蛋糕和罐頭；裡屋地上的高桌上放著面板，面板上整齊碼放著一排排的餃子，肉味兒正是從面板上飄散出來的。
「這是……」自從杜鐵生的除委會主任職務名存實亡之後，杜衛國可從來不敢奢望他家能擺出這麼多好吃的，即使是過年這天。
杜衛華拿了一塊蛋糕塞進杜衛國手裡，道：「嗐！你就別問那麼多了，既然出現在咱家的飯桌上就是咱家的，給你就吃，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兒了。」
杜衛華說的真對！杜衛國接過蛋糕一口塞進嘴裡，大口嚼起來，噎的臉紅脖子粗、直拍胸脯，還好杜衛華遞過來大茶缸，灌了幾口水才順下去。
「你說你是不是傻？你差點兒就成為第一個被蛋糕噎死的人！還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杜衛華笑嗔道。
此時的杜衛國可顧不上什麼噎死不噎死的，把好吃的吃進肚子里才是第一位，又抓起一塊蛋糕準備往嘴裡塞，被杜衛華攔住：「一會兒就吃豬肉餃子了，你吃這麼些蛋糕乾啥？蛋糕留著明天吃，今天先吃餃子。」
對啊，杜衛國把這茬給忘了，依依不捨的把蛋糕放回原位，抓了一塊糖塞進嘴巴，這個吃到胃裡不佔地方。
「喂，快說說，這些東西都哪兒來的？」杜衛國上炕湊到杜衛華身邊兒美滋滋的問。
「咱媽說是掃把星給的。」
「啥？」杜衛國的眼睛瞪得溜圓。
杜衛華挑挑眉：「你瞧，你也不相信吧？我也不信，可這些東西的確是咱媽去了隔壁之後拿回來的。」
「她去隔壁幹嘛？」
「打聽咱爸的消息唄，對了，你不是出去打聽消息去了么？怎麼樣？有信兒沒？」
杜衛國搖搖頭：「沒有，都回家過年了，沒人知道咱爸被關在哪兒……不過不要緊，咱爸有免死金牌，就算殺了人也不會有大事兒，更何況王富喜沒死。」
「你確定？」
「當然！你就放心吧！」杜衛國緊咬嘴唇看向窗外，眼睛虛眯，好像已經看到未來的某些場景，一絲詭異的笑容掛在嘴角。
……
劉秀花端來剛出鍋熱氣騰騰的豬肉餃子，杜家兄妹顧不得燙，哧溜哧溜的大快朵頤，等劉秀花準備要上桌的時候，六盤餃子就剩下一盤，那兄妹倆根本沒有放筷的意思，嘴裡嗷嗚嗷嗚的嚼著，眼睛虎視眈眈的盯住最後一盤餃子，就好像野獸盯住自己的獵物。
劉秀花停了一瞬，轉身往外屋走，邊走邊道：「你倆吃吧，還有呢，我再煮些……」
杜衛國一扭頭，視線掃過高桌面板上剩下的餃子，口齒不清的嚷嚷道：「把剩下那些都煮了，我全能吃了！」
「對對！我這才吃個半飽！」杜衛華附和。
劉秀花幾不可聞的哀嘆一聲，默默煮餃子去了。
劉秀花包的餃子個頭不小，一共兩百多個，她吃了十二個，剩下的全都進了杜家兄妹的肚子。
唉，家裡窮，把孩子們的肚子虧壞了，好容易能吃頓豬肉餃子，哪有不敞開吃的道理，孩子能吃是好事，她沒什麼可抱怨的，只是原本想留二三十個給杜鐵生的，到底沒留住，杜衛國最後說的那句話讓她心有不安，杜衛國說：「……不用給我爸留了，等我爸回來你再去掃把星家拿塊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