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伸腳踹椅子的人聽到杜鐵生確認自己的身份后，側跨一步讓出位置，露出站在他身後的魁梧中年男人。
「這是蓮山市除委會的牛主任，這次來是奉上級指示找一個人，需要你的配合。」
杜鐵生一聽這人的名頭，眼睛立時瞪得像插了電的燈泡，一瞬間，精神抖擻，臉上即刻堆笑，點頭哈腰：「牛主任好！您有什麼指示儘管吩咐，我一定全力配合！」
牛主任肅沉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嗯了一聲，道：「邵華清是住在這個村子么？」
「邵華清？邵華清……」杜鐵生念叨著這個名字，腦子裡飛快的尋找著對應的人，邵華清這個名字不大熟，但是姓邵？整個寶山村的姓氏就那麼幾個，沒有邵姓，那就只能是外來人口，據他所知，全村姓邵的只有兩個人——邵家爺孫，小的叫邵仲宣，那麼這個邵華清就只能是那個老的了，不過他眼下還不能完全確認。
「邵華清這個名字我沒聽說過，不過我們村子的確有個姓邵的老頭兒，不知道可是你們要找的人？」杜鐵生問的小心翼翼，他可不敢得罪眼前這尊大佛。
「姓邵的老頭兒？我看八九不離十，牛主任，不如讓他帶我們先去看看？」先前踹椅子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向牛主任請示，牛主任冷峻的視線在杜鐵生臉上停留幾秒，微一點頭，直接轉身大步往門外走去。
杜鐵生趕緊小跑著跟上去，跑到牛主任提前半個身位的位置，一路帶著幾人往邵家去。
邵家爺爺此時正坐在門口的大石墩上曬太陽，這是趙紅英跟他說的，老人家要多晒晒太陽，補鈣。
遠遠的見杜鐵生像抗戰電影里的漢奸一般貓腰在前面帶路，邵家爺爺的心裡便咯噔一跳。
村東頭這邊的住戶只有杜鐵生和邵家，看杜鐵生和那些人的儀態就知道來者不善，既然是杜鐵生帶路，自然不會是帶到杜家的，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們要找的是邵家。
邵家爺爺坐在石墩上沒動，等著那伙人氣勢洶洶的過來圍成半個圓，微微仰頭，微微虛眯雙眼，看向杜鐵生：「這是……來找我的？」
雖說在市裡來的領導面前，他杜鐵生弱小卑微，但在邵家爺爺面前，他杜鐵生是絕對的強者，不僅是體力上的優勢，更是身份和地位上的優勢，他說把邵家的樹都砍了就砍了，邵家完全沒有半點兒反抗的能力。
「喂，你是叫邵華清么？」杜鐵生居高臨下睥睨坐在石墩上的老頭兒，他必須得在市除委會的領導面前展示自己在寶山村的威風，好讓領導刮目相看，另一方面，身後這幫人可都是和他一個系統的，那都是他的靠山，他還有什麼可忌憚的呢？
邵家爺爺的視線一一掃過杜鐵生身後的人，明知道來者不善，還是點頭：「是我。」
確認了邵華清的身份，杜鐵生知道自己順利完成了任務，沖領導露出諂媚的笑臉，趕緊退到一旁，抬手比劃個「請」的手勢：「牛主任，邵華清就是他！」
牛主任往旁邊一個正在翻資料的人瞅了一眼，那人手裡的資料似乎有老人家的照片，抬頭低頭幾個來回之後，那人朝牛主任點點頭：「主任，就是他。」
牛主任的視線落在邵家爺爺臉上，從鼻孔里無聲的輕哼出一股氣，似笑非笑，上前半步，腰桿挺的更直，語氣輕蔑：「你就是華清學院的邵華清？」
邵家爺爺緩緩起身，沒有任何試圖反抗的情緒，低低道：「我是。」
「那就跟我們走吧。」牛主任朝旁邊幾人使了個眼色，率先轉身原路返回。
儘管邵家爺爺沒做出任何反抗，可還是被左右二人一人扭住一條胳膊背在身後，押解前行。邵家爺爺被壓著手臂，不得不低下頭，而他左右兩邊的人卻高昂著頭顱，彷彿他們是押解俘虜的勝利之師，就差安排群眾夾道歡迎了。
載著邵家爺爺的車子駛離寶山村時，邵仲宣正和杜家兄妹一起走出校門。
在杜家門口和杜家兄妹告別，邵仲宣回家，爺爺並未在房裡，他便出門房前屋后的尋找，直到仍然沒有能看到爺爺的身影，邵仲宣才恍覺不對勁。
「爺爺！爺爺！……」
他跑出院門大聲的喊起來，他們在寶山村住了好幾年，爺爺幾乎都沒離開過邵家房前屋后，除非是村裡開大會，才會到大隊部集合，而且天色已晚，若不是有特別的事，爺爺不可能不在家等他放學回來。
邵仲宣的喊聲急切焦躁，帶著哭腔，杜家兄妹聽到喊聲一前一後跑出屋子。
「小宣哥，爺爺怎麼了？」杜衛華比杜衛國的腳步還快。
「我爺爺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兒了！」
「會不會去誰家串門了？」
「就算是串門，這麼晚也該回來了，我怕是……」
「呸呸呸，別瞎說！邵爺爺那麼大個人了，哪能說不見就不見了？」都是經歷過那個時期的孩子，誰的心裡都清楚可能的後果。
杜衛國四下望了望，道：「我們分開找。」
邵仲宣點頭：「好，我去東溝山，你們去村裡找。」
……
直到天色黑到看不見人影，邵仲宣才從東溝山上下來，一無所獲，杜家兄妹早就等在家門口，他們同樣沒有任何消息。
「小宣哥，能問的村民我都問過了，沒人看著邵爺爺……這麼個大活人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呢？」杜衛華急的直跺腳。
相比之下，杜衛國顯得淡定許多：「或許是被誰叫走了吧，我爸也不在家，村委會也沒有，是不是一起出去了？」
邵仲宣沒有回話，這幾年杜鐵生很是收斂，但對邵家的態度卻非常不友好，完全不像他們剛搬來寶山村時那般的熱情和親近，杜衛國對邵家的態度也不咸不淡，只有杜衛華一如既往的跟在他屁股後頭「小宣哥長……小宣哥短的」。
爺爺不是沒有跟邵仲宣暗示過，或許有一天，下放那些人的經歷也會發生在爺爺身上，但是四五年時間過去了，他們仍然安然無恙，他還以為爺爺擔心的那些事不會再發生了，今天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現在的他又該怎麼辦呢？真是不巧，趙紅英昨天出發去市裡了，說是可能要個把星期才能回來，他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小宣哥，你先別太著急，咱們等我爸回來問問，也許我爸能知道邵爺爺的下落。」
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邵仲宣聽了杜衛華的話，眼下除了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臨近午夜時分，杜鐵生才摸黑回家，邵仲宣就守在自家門口的石墩上，聽見杜鐵生的腳步聲，第一時間衝過來：「杜伯伯，您看到我爺爺了么？」這是邵仲宣最後的希望了。
此時的杜鐵生一改今日之前的頹喪形象，彷彿又打了雞血一般，變回那個高高在上、手握大權的除委會主任。
「你爺爺？……哦，邵老頭兒啊，他是享樂主義典型代表，思想極度腐朽骯髒，已經被帶走接受群眾的再教育去了，希望他好好勞動好好改造，以後成為一名合格的群眾……」
邵仲宣的眉頭豎了起來，眸子里冒著火，杜鐵生說的這堆話如今就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都聽得懂，爺爺分明就是被抓去接受□□教育去了！
這還了得！
莫說爺爺這個年紀了，就像老支書的兒子那般的年輕人也禁不住折磨寧願一死了之，更何況爺爺呢。
「爺爺被誰帶走了？他們去了哪兒？」眼下最重要的是打聽到爺爺的下落，再想辦法把爺爺救出來。
「去了哪兒？哼！」提到此事，杜鐵生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個功勞本來應該是他的，邵華清是他地盤上的反派，自然應該由他來教育，可是市裡來的那幫傢伙直接把人給帶走了，害得他不得不趕緊去縣裡彙報工作，萬一縣裡那邊以後要是詢問怪罪下來，他可承擔不起。
看著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杜鐵生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反正這個光榮的任務已經離他遠去了，讓不讓這小子知道已經無所謂，便懶懶道：「被市除委會的人帶走了。」說完，杜鐵生打了個哈欠，進屋去了。
市除委會？這麼大老遠的跑到鄉下農村來把爺爺帶走？那豈不說明爺爺的問題更嚴重？
邵仲宣進屋從爺爺的錢匣子里拿出一沓鈔票，裹上棉衣出了門，他需要去到鎮上找個能打電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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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離市委大院五百米遠的市委閑置辦公室里，一袋袋的小麥種子被趙紅英從空間里移出來，整齊的碼放在地上。
「宋書記，這個冬小麥種子啊特別耐寒，完全可以在咱們市推廣種植，這樣咱們這裡一年就能種兩季小麥，產量翻倍，相信到明年春天啊，百姓們就不用再挨餓啦！」
宋書記抬手撫摸著一袋袋的小麥種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好像這一袋袋種子是多麼珍貴的寶貝似的，生怕摸重一點兒就能給摸壞似的。
「哎呀，全是托你和田教授的福啊，若是明年春天小麥能增產一倍，咱們蓮山市的糧倉里可就能存上糧食了！……那糧倉都空了多少年了？怕是糧倉里的老鼠早都餓絕了呢。」
「唉，老鼠不是餓絕的，而是被飢餓的人們給捕絕的。」
「沒有糧食，什麼活物都難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