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什麼我會拒絕你

二

然而，我終是忍住了心底里的慾望，轉身去了菜市場。

下午，眼睛里迎著黃昏暖暖的斜陽，我走在路上，手中提著一個飯盒，伴著自己細碎的步履，輕輕的搖晃。

那裡，有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為你精心煲的湯。而我買冬蟲夏草的那一幕，依然殘留在心裡。

「老闆——這個——多少錢？」

我感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的怯懦和稚嫩，不禁窘迫的羞紅了臉。

「300一克！」

我忍不住驚訝的咂了砸舌，伸手摸向自己的錢包，同時也感受到了自打我一進店裡，老闆那迎面而來的、不屑的眼神。

也許，我真的看起來很土氣、和寒酸。

「我——我——要10克。」

我咬著嘴唇，一狠心吐出了口。但卻依舊結結巴巴。

「五克給媽媽，五克給我的孤默哥哥。」自己在心裡說。

櫃檯後面的中年男人，頓時換了口氣，熱情的招呼著我。同時送來了驚詫的眼神。

可當我拿出錢時，卻又有了一種心酸的感覺，只覺得，那些錢很臟，雖然，它們是用自己的『勞動』換來的。

而現在，我站在小時候來過的那座別墅外，靜靜的站立著發獃。

透過一扇高大的窗戶，自己看見，裡面的女人正在來來回回的走過。

這，正是我不願與孤默哥哥在一起的理由。我死死的咬住嘴唇，同時攥緊了手中的飯盒提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自己的唇齒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我恨自己，更瞧不起自己。我憶起了爸對媽的那一次次的背叛與傷害。可我在做什麼？我從小不是最憎恨那些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嗎？

我就知道，他的妻子會在，可為什麼還要來，來自討羞辱？

我轉過身，頹然的只欲離去，但這時，身後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

一輛汽車停在他家門口的路邊，一個年輕男人縱身從車上走下。充滿活力的身體一溜煙便來到了大門前，按動門鈴。

很快，女主人來到院子里，打開了大門，而此時，我已滿心惶惑的躲到了路邊的綠植后。

女人探出頭向外張望，然後一把拉住了男人。

「快進來，你膽子也太大了，白天也敢來。」

「怕什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大不了跟他撕破臉。」男人不以為然的說道。

「不行，我跟他簽的有婚前協議，如果現在離婚，根本拿不到幾個錢，再等等，等我轉移到足夠的財產。」

說罷，他們兩個人一起消失在了院落里。我獃獃的站在原地，許久，都緩不過神來。

不知為什麼，自己竟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可我一隻手卻不由自主的摸向臉上的疤痕，還是覺得自己根本不配。

「也許，也許就這樣繼續一直默默愛著他，關心他就好。」

我在心裡想。

「我抓不住他的，我抓不住的。就算在一起，卑微的自己，一無是處的自己，也根本留不住。他那麼好，那麼優秀，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

或者說，我怕極了被拋棄，繼被父親拋棄之後，再一次被拋棄。

我拎著或許已經涼了的湯，向外面走去。路上，一直只有恍惚的神情，和如飄渺般的思緒。

一把刀，在心中直直的剜出血肉。

忽然，身後傳來汽車連續的鳴笛聲。我這才從憂思中回到現實，回過身，一個陌生男人從車內探出，粗蠻的斥道：

「你聾了嗎？快給老子讓開！」

「對不起，對不起。」自己這才意識到，剛剛一直走在了路中間，只能低低的俯下身道歉，鬢邊的頭髮隨著風落下，遮住了近乎半張臉。

可慌忙的躲避的自己，卻一不留神，一腳踩在了路面的石頭上，頓時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在地上。飯盒從手中滑落，那苦苦為你熬的湯也灑滿一地。

我心疼的看著它們依然升騰起的熱汽，想起身，卻發現腳踝處疼痛難忍。

「你是死人嗎？到底滾不滾，老子還有急事！」

身後，傳來了男人粗野的叫罵聲，千般委屈湧上心中，我不爭氣的淚水又一次含滿了眼眶。

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不斷拍打著我，更多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傳來，自己拚命的想站起來，可卻終只有一次次頹然的倒下……

突然，一道光劃過，然後，是汽車輪胎壓在路面上的聲音。我抬起頭，一輛熟悉的藍色跑車迎面開來。

我像是看到了希望，心中一陣欣喜。

你從車上走下，先是像過往一樣溫柔的撫摸我的頭頂，然後一把抱起我，再輕輕的放在車的後排，最後，舒展開我的身體，安慰我躺好。

自己嬌小的身材，躺在後座上，剛剛好。

「讓我看看，一定很疼吧？」你口中溫暖的汽息，拂在我臉上。我緊緊的抱住你，又一次將臉貼在那堅實的胸膛，用你那昂貴的、剪裁的異常得體的西裝，擦拭著淚水。

「嗯！嗯！嗯……」

我不住的回應，只想得到你更多的憐愛。

「你乖乖的，我去讓他給你道歉。」

一聽你這麼說，我匆忙拉住了你的手，又看向你受傷的頭部。自己不想讓心上人再受到哪怕一點傷害。

「別去！求你！」

可你的決絕，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最討厭不尊重女性的男人，猶其是不尊重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你竟將我稱作——『我的女人』。

在那一刻，不知怎得，自己竟鬆開了緊握著的、你強勁有力的手。

也許，我真的太享受自己被你保護的感覺了。

目光里，你迎頭走了過去。似乎是被你的氣勢所震懾，那個男人直到這時，才停止了辱罵。

「下車，向剛才的女孩道歉！」

「是他擋著路，憑什麼我道歉？」

「憑你的污言穢語！我不允許任何人這麼冒犯她！」

「你算老幾？快給我滾開！你和那臭婊子什麼關係，在這瞎管閑事！」

說完，那人卻迅速合上了車窗，似乎是想徑直倒車離去。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你，我的孤默哥哥，像是被徹底激怒了，竟令人難以置信的憤然揮起手臂，一拳擊碎了一整面車窗玻璃，緊接著，將那人連滾帶爬的從車裡硬生生的拽了出來。

然後，一拳拳凌厲的拳頭，直直的擊向他4。只有慘痛的哀叫聲迴響。

「你剛才罵她什麼？敢再說一遍嗎？嗯？」

我想過去勸阻，可自己的腳踝卻讓一切變得無能為力。不一會，保安們聽到動靜，紛紛趕了過來。

他們剛想上去制止，你就回過頭，沖向他們怒目圓睜，那凌冽的目光，透出無盡令人卻步的寒意。

保安們站住了，又看向車內的我。

「戚凄？」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道。很快，他們似乎明白了一切，默不作聲的退去了。

而你，已將那人拖到了我近前。

「需要我教你嗎？」

「不用——不用——」

男人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

「對——對不起。」

你一把將他甩在路邊，整個人立刻連滾帶爬的倉惶逃走了，只盪起一地的煙塵。

「我們去醫院吧，好嗎？」

你回頭看向我，剛才還滿身充盈的暴戾，轉瞬間就化作了無比深沉的柔情。

我只能、只願，輕輕的點著頭。

路上，黃昏下的街巷，綺麗而凄迷。漸起的霓虹，漸喧的人聲，漸密的人影，在晚霞的光暈里，渲一片溢溢風情。

我起身，跪伏在你身後，用指尖輕觸向昨晚那被我傷到的地方。我因傷情、自責、懊悔而顫抖。

我從後面用雙臂環抱住你，唇齒在你耳邊呢喃：

「對不起，戚凄錯了。昨晚，該一開始就順從的。」

「戚凄是你的，孤默哥哥……」

「寶貝，你知道嗎？孤默哥哥也只屬於你。」

我盡量壓低聲音，讓自己顯得愈加溫柔。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一無所有，就只有這僅剩的一點，可以付給她的心上人了。

而你，用同樣、甚至更加入骨的溫存回應著我，讓人感覺如春風入懷，如身在三月，爛漫開遍時。

「你騙人！你明明就有她！」我忍不住用指尖狠狠的扣入你的皮膚里，卻又一邊依偎在你頸邊，愈加深沉。

「你知道嗎？每晚，只要一想到有另一個女人就睡在你身邊，她會抱你、親你、和你做那種事，我就嫉妒到發狂，痛苦到，將自己墜入這世界上最卑微的塵埃里，孤默哥哥……」

「我恨你！我恨你！」

「對不起，戚凄。但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回來嗎？」

你一邊開車，一邊迅速回過頭，親吻了我。

你的氣息中，有著一種迷人的、但卻說不出的味道。

「你一定看到他們了，對嗎？」

『他們』，我心裡一驚，但同時，也似乎明白了個大概。

「我早就知道那個男人的存在了，只是一直沒有挑明。反正，後來遇見了你。」

「這些年，我心裡其實一直想著你，但當時，你還不過是個孩子。我不允許自己，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

車子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你再一次回過頭親吻了我，在回身時，我好像看到了你的依戀與不舍。

「剛才，本打算回去撞個正著，趁機結束這段婚姻的。」

「而且——」你低下頭，沉呤了片刻，然後又回過頭，用憂鬱而灼人的目光看著我。

「你知道嗎？傻丫頭，自從你闖入我的世界，我就再也沒碰過她，五年了……」

紅燈黯然熄滅，綠色亮起。我和自己的愛人，在那個睛朗的午後黃昏，驅車在城市的街頭。

微弱的路燈下，街邊的幾株孤草飄零，人影驀然的攢動。我們，都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都只記得對方濃情的臉。

但遠方，晚霞的盡頭，似乎有一抹不可預知的暗色，已在無可避免的等待著我們。

我不覺拉了拉，自己晚風中的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