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最後見一面

最後的答案，一定在燕回山。

南錦用一個故事，為姬應寒塑造了一個不可能打敗的『敵人』——他的宿命，就如同千年之前，被天意操縱的漢王，就算權勢滔天，也不及一個小小少年。等所有門閥、氏族、官紳勢力押上自己的籌碼，就是決一勝負的時候。

輸了，他一無所有，死無全屍，贏了，也不過是天命操作下的一個木偶。

心高氣傲的他，怎麼容忍自己成為別人的棋子？

就算背後之人，是所謂仙人，他亦是哂笑輕謔——

是人，他便殺人，是仙，他便戮仙。

……

此去燕回，南錦向姬應寒提出了幾個條件。

第一個，就是把安安送去青州城外的一處郊山，由南稷山和蘇真真照拂。

第二個，不與南疆的天璣兵戎相向，給與戍南王府應有的榮封和犒賞，最重要的一點，赦免孟家的臣子蠱，永世不得再行啟用。

第三……也是最簡單的，她要再見天樞一面。

姬應寒陷入沉默之中。

送走孩子，這也是應當，他雖手段狠辣，無所不用其極，但也不至於要靠一個奶孩子成什麼大事。

至於不與天璣兵戎相向，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蘭陵將軍叱吒南疆，孟家軍赤膽忠心，加之南疆王死，內廷囚禁天璣一事，令將士們更是寒心，如今他們只聽軍令，不奉君命，民間也人心如此，誰也不信戍南王府會投敵叛國。加之孟家軍攻打南疆的所有軍費，兵部拖延私吞，全由民間勢力，自行補給，現在又將整個南疆收入囊中，她只要自己願意，自立為王都不為過。

朝廷內憂不堪，這個時候，誰敢第一個征討孟天璣？

想來……定是懷柔、安撫為上的。

這一步，姬應寒覺得，孟天璣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

跳脫了兩方勢力的角逐，逆着『孟家必忠君』的天命，孟家自成一股勢力，鋒芒灼灼，完全打破了原本的格局。未來如何，已不是誰輸誰贏，這般簡單了。

正是因為如此，南錦有了和姬應寒談判的資本，也有了與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底氣。

「好，我答應你。」

最後，姬應寒答應了南錦的三個條件。

「只要孟天樞還在內廷，還在姬雍手中，他可以掣肘南疆，你我三方勢力對峙角逐，雖是僵局，倒也可以談一談條件。」

姬應寒話中意思很明顯：你見一面孟天樞，可以，卻不要妄想救走他。

南錦淡淡一笑，眼中有些落寞，不過口吻是堅決的：

「我一定會回來接他的。」

*

在姬應寒的安排，或者說是某種『交換』下，南錦穿着觀音兜，遮風擋臉，一路坐着青布小轎，抬進了內廷囚禁孟天樞的水榭。

他似早知她要來，才到水榭外，已有宮娥挑着紙燈籠，捧著湯婆子，專程等候着她。

壓轎下來，天色昏淡，一輪殘月掛在檐上，清輝鍍染琉璃瓦，樹影斑駁玉牆。

「夫人，世子在後山亭等你。」

宮娥提燈引路，領着南錦穿過水榭游廊，不進暖閣，而去了後院的假山亭。

這裏靠着渠水岸邊，孟天樞命人種滿了梅花——

可現在還不是綻梅的冬季，也沒有紛紛而下的大雪，不過他命宮娥裁剪白絹，一束束綁在了梅枝上，遠遠看去，還真成了一片落雪梅海。

南錦仰頭，見到了石亭中孑然而立的孟天樞。

他一身風流落拓的月華長袍，肩頭披着一襲雪狐氅衣，雙眸奕奕，一如初見。

南錦有些痴望。

不記得哪一世了，除夕雪夜，石亭對弈，她似乎愛了這個男人，好久好久了。

「來了？」他稀鬆平常的招呼著。

南錦笑了笑，一邊拾級而上，一邊嫌棄他：「這還不到臘月隆冬，你把狐狸氅子都披上了……你也不嫌熱？」

「夫人跋涉千里，弒仙屠狐，為夫病骨支離，只能囿於內廷，想着剝幾條它狐子狐孫的皮來，好為夫人助威~」

孟天樞一貫油嘴滑舌，悠哉恣意。

他將修長的手，伸至南錦面前——

南錦嗔看了他一眼，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覆手而上，觸碰他掌心的溫涼。

孟天樞輕輕一點力，已將人從最後一階石梯拉上入懷中。

輕輕擁著，感受她隆起的腹部，如今平坦無物，臉上是複雜的心疼：

「疼么？」

「……」南錦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笑着道：「一坨千年老屎，你說疼不疼？不過幸好你不在，你在了，我定是還要艱難幾分。」

「這是為何？」

「你在了，我便有了依靠，你越心疼我，我便越覺得疼……你不在，我會勇敢一些，我是自己的依靠，更是安安的屋檐，我怎麼敢疼？」

南錦輕聲細語，眉目間的溫淡笑意，令孟天樞內疚無比，呼吸驀然沉重。

她伸手，輕按在他的唇上。

不想聽那些愧然言語，他的無可奈何，她如何不知？

「所以——這一次燕回山，我要一個人去，你不在我身邊，我會聰明一點，勇敢一點。就算受了傷，我也不覺得疼了。」

「……歪理邪說。」

南錦從他懷中抬頭，莞爾戲謔：

「你管我如何想的，身子骨病了需良藥，心裏頭若傷了，也有自己的醫法——你在外頭，安安至少還有一頭指望，我不怕死；可你在外頭，我又舍不下你，所以我不會死。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來。」

這才是她真正想要說的話，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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