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楊丞相陳疏乞養 真上人返本還原 (2)

第64章 楊丞相陳疏乞養 真上人返本還原 (2)

至若每日應分當行的事,即如父母尊長跟前,自應和容悅色,侍奉承歡,諸務仰體,曲盡孝道:「古來相傳孝子、孝女甚多,如老萊子斑衣舞彩之歡,子路百里負米之誠,孰不欽仰?又如緹索贖父除刑,木蘭代身戍邊,以孝女著焉。崔澹妻之升堂乳姑,鄭義婦之冒刃救姑,以孝婦名焉。見他們行為如此,其平時家庭盡孝之處,可想而知。所以,至今名垂不朽。至於手足至親跟前,總以和睦為第一。所謂和氣致祥,乖氣致戾。苟起一爭端,即是敗機。如田家一顆紫荊,方才分家,樹就死了。難道那樹曉得人事?因他分家,就要死么。這不過是那田家一段乖戾之氣,適值發作,恰恰觸在樹上,因此把個好好紫荊花就戾東。他家其餘房產各物,類如紫荊這樣遭扇戾氣的,想來也就不少。雖說紫荊會死,房產不會死,要知房產分析,或轉屬他姓,也就如死的一樣了。」

蘭陽介面道:「妾聞得田家那顆紫荊,是他自己要死,以為警戒田家之意。怎麼說是戾死的?」魏王道:「這話錯了。自古至今,分家的也不烽,為何可聞別家有甚樹兒警戒了?難道那樹死後曾託夢田家,說他自己要死么?即使草木有靈,亦決不肯自殘其生,從他人救人。我說那樹當時倒想求活,無如他的地主已將頹敗。古人云,人傑地靈。人不傑,地安得靈?地不靈,樹又安得而生?總是戾氣先由此樹發作,可為定論。」

蘭陽復道:「怎麼別人家沒見戾死過樹木?難道別家就無戾氣么?」魏王發嘆道:「戾死樹木,也是適逢其會。別家雖無其事,但那戾氣無形無影,先從那件發作頹敗,惟有他家自己曉得,人又何得而知?後來田家因不分家,那顆紫荊又活轉過來,豈不是和氣致祥的明驗么?剛才說的侍奉承歡,至親和睦,這都是人之根本,第一要緊的。其餘如待奴僕,宜從寬厚。飲食衣飾,俱要節儉。見了人家窮困的,儘力周濟他。見了人家患難的,設法拯救他。如果人能件件依著這樣行去,所謂人事已盡。至如任性妄為,致遭天譴,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就怨不得人了。」英陽道:「剛才說的善惡昭彰,如影隨形,講的正理,金石之教。」

魏王復道:「還有一說,若謂陰騭文、善惡報應是迂腐之論,那《左傳》說的『吉凶由人』,又道『人棄常則嬌興』,這幾句不是善惡昭彰明證么?即如《易經》說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書經》說的『作善,降之百殃。』這些話難道不是聖人說的么?近世所傳聖經,那墳典諸書,久經澌滅無存,惟這《易經》、《書經》最古。要說這個也是迂話,那就難了。我記得《論語》同那《大戴禮》都說,倮蟲三百六十聖人為之長。聖人既是眾人之長,他的話定有識見,自然不錯,眾人自應從他為是。況師曠言:鳳翥鸞舉,百鳥從之。鳳之禽之長,所以眾鳥都去從他。你想,畜類尚且知有尊長,何況於人?又何以人而不如鳥么?」

這魏王一番話,說得公主、娘子齊聲道是,翰林兄弟都斂膝服膺,綉蕙、虞氏等諸娘婦俱起拜敬服,俯伏道:「爺爺明訓,敢不佩銘。」

魏王復噓唏西望良久,便道:「我又有一話,為公主、諸娘子聽聽。大凡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正是古人慷慨之語。自古英雄豪傑,雖然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不過一時之朝露,見即干。是故秦皇、漢武要求不死之葯,期欲凋三光而閱千秋,然畢竟免不得了一個土饅頭。正所謂:『陋室空堂,當年紳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也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今我少游,不過咸寧一布衣,其始也亂離奔竄於華陰途中,得遇二仙山真人救濟教育,教以諸般經法。幸際鴻休,位已極於人臣,貴為封於王爵。且與諸娘八人同享富豪。今年已老,而發又白,子孫繞膝,榮華滿前,天天行得個安樂。如非前生夙緣,何以享此?但一朝緣盡而散,今坐之劉樓廣廈,還為衰草枯楊;歌筵舞席,便作蓬蒿寒煙。

徒為蕉童牧叟指點,謂之昔日楊丞相與八娘子同居行樂之地,今安在哉!可不是一場興喟之資乎?幾天下惟儒、道、釋,是謂三教。儒是幼而讀孔、孟之書,長而事堯、舜之君,出入金華,端委廊廟謀猷,不負所學,施措得行其志。功勛被他丞黎,名聲垂彼竹缺點。厥或輕爵傲貴,含華隱曜的,猶必林開緇帷,門設絳帳,傳道授業,發矇解惑,也使家習促舒之書,人識康成之里,生而身名俱榮,沒而統緒不墜者流也。然儒家之教,總是名利場中富貴極頂,不知不覺,冥官又來相邀。細細想去,仍是一場春夢。道以清虛為宗旨,玄妙為法門。養志無為,邀情物外。有若齊相築室而延師,晉士揮塵而談理,是所謂道家者流也。這雖欲深根基礎蒂,長生久視為務,又是泡沫風燈,淹速能幾?不及百年,其人與骨,皆已朽矣。

至若釋教,則宏宣勝業,弘修善根,開遵遇迷,津梁品庶。得其道者,是名為佛。說法而頑石點頭,誦經則天花亂墜。肉身形解,禪心蟬蛻,十方遍照,萬劫恆存,此其為最神而最久也。吾於近日,每夜睡着,則必夢中參禪於寶榻之下,講道於蒲團之上。這必是有佛家捨不得的宿緣而然也。今我欲超脫塵世,謝卻苦海,優遊物外,訪道於裴航,問津於如來。但諸娘子緣若未盡,有難捨去;又或前緣相孚,亦安知不倒也同會一處么?」八娘子系是南嶽衛元君侍女謫下的,一聽魏王之言,自然氣味相感,同時斂衽對道:「富貴繁華,今時一時之榮。請道求教,即前生已定之緣。丞相如欲脫超塵緣,妾等願為相隨於物外。惟丞相但從心愿罷。」魏王大喜,讚嘆不已,道:「世上名利場中,原是一座迷魂陣。世人正在陣中,吐氣揚眉,洋洋得意,那個還能把他拗行過?一經把眼閉了,這才曉得:從前各事,都是枉用心機,不過做個夢了。」

如此說話之間,但見一個和尚,瘋瘋顛顛,手持一朵靈芝,來立於前。魏王詫異,問道:「仙師從那裏到來?」和尚道:「貧道過自苦海邊,從回頭岸輪迴洞來呢。」魏王點點頭,復問道:「大仙此時又往那裏去了?」和尚道:「彼處有座仙島,名喚返本島。島內有個仙洞,名喚還原洞。我往那裏去了。」

魏王不等說完,又問道:「大仙所訪何人?」和尚道:「我之所訪,非仙非道,便是大慈大悲一個先覺化身的。」魏王聽了,心中若悟若迷,如醉如醒,不知怎樣才好,呆了半晌,不覺下拜道:「弟子愚昧,今世苦海莫能超脫。大仙所教,一個不懂。求大仙大發慈悲,倘能超度,脫離紅塵,情願作為弟子。此去返本島還原洞,還有若干路?」和尚道:「遠在天邊,近如眼前。丞相自去問心,休來問我。」

魏王道:「大仙手中之物,是何仙草?欲與何人?」和尚道:「我欲贈與若悟若迷、如醉如醒的。」魏王道:「弟子心中實若大仙之言。願大仙賜我,指示迷路罷。」和尚把手中芝草遞與魏王,道:「且請丞相把這仙芝用過,滌蕩滌盪凡心。倘悟些前因出來,我們更好談了。」

魏王接過,一面道謝,一面把芝草吃了。登時只覺神清氣爽,再把和尚一看,只見那和尚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異,那裏是剛才的瘋瘋顛顛樣子?魏王心中略有頓悟,不敢有言。

和尚只把手一張,只聽呱剌剌雷聲振耳。霹靂之中,現出一條彩雲。彩雲之上,端端正正托著一龐眉秀骨的大仙,呼了:「性真,已脫凡塵,可能返本么?」

性真仰看時,明明是天台山蓮花峰上六觀大師。性真於是叩頭流涕,道:「性真已大覺。伏願師父喚醒前緣,收育於蓮花峰上罷。」大師道:「總是一夢。昔人所云,乘興而去,興盡而來。不關我事。」

此時,公主等八娘子,已滌洗了脂粉,脫下了綺羅,下階羅拜道:「弟子等八人,本是南嶽衛夫人侍女,已聽師父之明教,舊愆已覺。伏願師父收育,同歸於極樂世界,以頌萬世無量之恩。」大師道:「善哉,善哉。總是一家之空。」遂引上法座,並講說一場經文,真是天花亂墜。於是性真、八仙女等俱已頓悟。

大師遂大集徒眾,道:「我本為傳道,遠入中國。今已有其人,吾可行矣。」就將袈裟、衣缽、經文傳給性真,便向西天去了。

此後,性真在蓮花道場,教化大行。八尼姑師事性真,俱成菩薩,並歸西天。

此是萬曆年間新聞異事,編成《九雲記》三十五回。後人有詩,讚歎性真。詩云:曾因一念結塵緣,暫假邯鄲午枕邊。自是道心難久住,空潭印月在清天。

又有詩讚八仙女,詩云:由來竊葯悔嫦娥,仙袂相隨渡鵲河。花雨一番蝴蝶散,碧雲無限月明多。

又有一律,單單稱六觀大師悟道成佛,詩云:袈裟現相是金仙,說法蓮花最上顛。道載河山無量界,心通天地有形先。三生石榻鑒塵性,一喝禪壇運化權。從此空門傳缽在,月明飛錫向西天。喜歡新增才子九雲記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新增才子九雲記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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