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盡人事(四)
初塵問的光明正大,王一絲毫不介意。
初藝心有猜測,卻更多是激動興奮,聽到自己兒子問,她指腹輕捻,卻是沒多說話,腳下步伐更顯急切。
察覺自己娘親手指間的細小動作,那是她娘親啟用金針前的小動作,他長這麼大,加上他娘練習的次數,這也不過是第五次而已。
初塵心下一驚,緊跟兩步再次問道:「娘親要動用金針?」
初藝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聲音發顫的說道:「也許還能看到當初被你初雪叔叔帶出谷的那套針法,雖說非一般人不得擅用,但,能看上一眼,用上一次,為娘知足。」
初塵停下腳步,一手捉住他娘親的胳膊。
初藝想掙開來,可她那兩分力氣又如何敵得過初塵,只得作罷,輕嘆口氣,抬眸看著他,眸光溫柔似水,只是開口吐出的話卻是讓初塵的心緊了又緊,她道:「娘親一生沉醉於針法,那套金針之法,我也不過是在你初雪叔叔手上看過一眼,這姑娘的身份是你告知為娘的,莫說是用這一次金針我需的休息兩日,便是十日百日又何妨,況且,你也聽到那姑娘說的,她的傷勢需要七日,所以至少這七日,為娘定然是不會有何不妥的。」
「可……」初塵想說的話終是沒說出口,他娘親除了醫道除了他,再無所愛。
他反倒不如去找王一,問個清楚。
初塵手掌一松,他便眼瞅著自己的娘親面色一喜,竟是離開的比剛剛腳程還要快上兩分,若是有對翅膀,怕是都要飛走了。
初塵無奈搖頭,轉過身又折了回去,只是這次他沒進門,而是在門外敲了敲門,喚了聲:「王姑娘。」
王一這會兒正在系那根腰帶,聽聲音便知是初塵,想到剛剛那人瞧也不敢瞧她的樣子,唇角上翹,笑了起來。
第一閻王啊,這心思也太單純了些。
她未應聲,而是直接去打開了門,笑意盈盈的看著門口的人,問道:「初塵公子怎的又折了回來?」
初塵也不遮掩,直言問道:「你所說的「俞募配穴」可是需要施以金針?」
聽此一問,王一掩了笑,一張臉瞧著有些木,隨後眉頭輕蹙,她卻是問道:「夫人金針也可施得?」
「你所言並非只能金針?」
「自然不是,」王一坦然應對,金針比銀針更不易操作,她是可以,可這背後她卻是有心無力,但這世上會使金針的,少之又少,她本想著是輔以銀針,若是金針,只怕她需的改變一番。
念及此,王一下意識便要回屋關門,卻是有人先她一步邁了進去,還刻意將門向外展了展。
王一倒是瞧了他好一會兒才兀自進屋,然後也不避著他,在那身廣袖華服上摸摸索索,也不知從那就抽出一張紙來。
初塵略過她的肩頭看過去,那是一張穴點陣圖……似乎還有些什麼註解。
王一卻是識他而不見,又是一陣摸索后,再次抽出一張來,這次更是一連抽出三張,這才拿著那五張看起來老舊又偏薄透明的紙張放於桌面上。
初塵好奇湊過去看,她也不避著,只是在初塵擋著她光時,撥一撥。
初塵自小雖看過醫書,可到底是沒學過醫,一連五張他一一看過卻也只能看出這是五張穴點陣圖,就連那註解他竟也只能分的出「金」與「銀」二字來。
忽的,他有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寒毛豎立而起……
幾乎是下一瞬,他便貼門而立,身體呈一種防禦姿勢戒備著王一。
她卻是十分無辜的眨巴眨巴眼睛,不緊不慢的說道:「初塵公子你這是作何?難不成你還怕我會暗算與你嗎?」
不論是言語還是表情,亦或是她攏袖歪倚桌面的姿態,都在表達著她的純真無邪,可,看在初塵眼中,卻是比蛇蠍還要讓人望而卻步,他絲毫不敢放鬆,警惕道:「有何事你直言便是。」
「那麼,還請初塵公子屈尊降貴讓我這金針在您這身體上試上一番,好叫我心裡有了底,夫人也才好為我施針,若是夫人可施金針,許是,不需七日便可呢。」
「施針?」
「施針!」
「不可!」
初塵厲聲拒絕。
………
白色外衣被搭在椅背上,還帶著體溫的中衣被整齊疊放在床邊的矮凳上。
一人赤裸著上半身趴在室內那唯一的一張床上,墨發被人撥到一側,肩寬腰窄,肌肉線條完美如刻,多一分便顯雄壯,少一分則顯瘦弱。
此時,一雙手掌十指張開,正自那頸骨開始向下寸寸摸去,過雙肩稍收攏,過蝴蝶骨再次合攏兩分,只是大拇指卻一直在脊椎骨上不曾有半分挪開,行至腰間,十指一頓,王一紅唇微掀,道:
「依我所見,初塵公子的身材,堪稱完美。」
趴著的人,赤裸背部可見的肌肉一緊,隨後便聽他悶聲答道:
「要試便試,怎的還如此多言。」
拇指稍稍用力,王一再次道:「初塵公子可知,我這若是一不小心用錯了力,您這以後可得在輪椅上度過了。」
肌肉再次一僵,甚至有些凸起了,可想而知,被王一再次調侃的初塵已經臨近爆發。
那雙手卻再次向下落去……
初塵單手后扣,一手便摁住了拿一雙受,他側頭,眼神泛著殺氣的斜睨著王一,冷聲道:「這是何意?」
「男女授受不親,初塵公子,還望自重。」王一抽回手,末了還添了一句:「不過是想以手丈量個尺寸罷了。」
「……」初塵忍不住牙關緊咬,這人好生無恥,而他現在這般,似乎也是個無恥之徒……他心裡默默地反省,他素來潔身自愛,不進女色,怎的遇上這人,幾次三番的被她調侃,戲弄……
他雖說是個刺客,殺手,可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的,怎的就開始變成褪盡衣衫任人吃豆腐佔盡便宜的無恥之徒了呢!
初塵默默收回自己的大手,他暗道,近墨者黑,他還是應當離她遠一些才是!
對於初塵突然安靜,王一有心好奇,卻還是沒再次調侃,她摸出一根紫檀花梨木為柄,六寸長的金針來,刺進手下穴位,同時道:「若是察覺到熱了,便知會一聲。」
初塵悶聲嗯了一聲,隨後便靜心感應。
王一凝神注視,手中六寸長的金針在她的控制下點點行進,似乎是生怕錯過。
「熱!」
初塵突然出聲喊道。
初塵只覺得被王一刺中的穴位此時正絲絲向外冒著點點熱氣,不是灼心的熱,而是像是要將他體內的力氣一根一根的抽離一般。
「別動,仔細感受。」
她只是稍停了停手,在她說完后,金針再次被她緩緩刺進……
「你做了什麼?」初塵再次出聲,聲音中帶著寒意。
「說。」
「沒了力氣,後背上不少地方有針扎般的尖銳感,不疼卻熱,像是被卸了力。」
王一斂了聲,一時間這小小竹屋內,僅剩下初塵略有些粗重的喘息聲,他的內力像是被散了去般,他不適,但知曉她在試驗,未聽到答話,他只能繼續忍著。
良久,初塵再次開口,只是這次聲音泛著無力,他道:「昏昏欲睡。」
王一伏身,湊近觀察那金針,鼻息打在初塵的背上,倒叫他覺出一分清涼來,只是肌肉卻是一顫。
指腹輕捻,片刻后,王一將金針去除。
初塵身體當即一松,一時間,竟是有些起不來身。
忽的,一雙手沁著涼意,搭在初塵的雙肩上,單膝跪在床榻上,王一伏身,一個用力,便將人給翻了過來,只是她也有些脫力,將人翻了過來,她卻沒立即翻身下去,稍停了一停,這才撐著離了床。
她稍做喘息,再次執起一根金針,凝神屏息,面上極為認真。
初塵一時反應不來,那雙眼直直的盯在她的臉上,她額間掛著細汗,甚至脖頸間也泛起一層汗光,可便是這般,她下針的手仍是極穩,一根一根又一根,兩指並住,在他胸前連點,最後更是一掌落下,三根金針亦是被她收在指間。
她輕輕挑眉,問道:「如何?」
「嗯?」初塵一怔,隨後反應過來,立刻說道:「再無散熱跡象,氣力已回六七成,內力調動已歸於正常。」
「那便好。」
王一低聲說道,只是身體卻是再撐不住,她軟倒至床邊,臉蛋本應落在床邊上,卻是落入一溫熱掌心。
是初塵。
她不過是耗力過多而已,一番殊死打鬥,兩次銀針走穴,又動用了一次金針,最後還幫了初塵一把,實在是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了。
她想挪挪頭,這般姿勢多少有些不合適,抬了抬,沒抬起來,反倒是像在初塵掌心如小貓般蹭了蹭~
王一懶得再動,輕聲道:「多謝,還有抱歉。」
抱歉指的自然是她想挪沒挪開,連她著裡衣披外衣都避嫌不看之人,只怕現在也彆扭的緊。
「無礙,」初塵應道,隨後又解釋道:「氣力雖回了,可現在身體酥麻,我一時無力起身。」
等初塵恢復將人抱上床時,王一似乎已經睡熟。
初塵轉身背對,將衣衫件件理好,輕聲說道:「傳說中的千面,果然名不虛傳。」
說完也不等回答,便走出了門,還十分好心的將門給關上了。
而床榻上,長睫毛顫了顫,終是沒睜開,只是只有她知曉,掌心下,壓的是褥子還是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