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心事

潤城府衙。

沈臨在屋裡審視著滿牆的書,柳長煙和趙瑾並排坐在廊下發獃。

「瑾哥,一時歡情快樂么?」

「啊?」

「翻雲覆雨開心么?」

趙瑾幽幽瞥了她一眼,「對沈少不滿意?」

屋裡一陣嘩嘩啦啦,書散落在地的聲音。

柳長煙嘆了口氣,「不是,他說只有你才知道沒有真心的一時歡情到底有何意趣。」

「啊……」趙瑾恍然大悟的模樣,「他對你不滿意?那你就投入一點,演得真一點嘛,不然確實影響發揮……」

「趙瑾!」

「放心,沈少,交給我吧。」

「你閉嘴!」

「嘁,行行行,給你留點神秘感,走,長煙,我們換個地方說。」

兩個人站在府衙門口,趙瑾抱著手,柳長煙頭靠在他胳膊上,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幾眼,但又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唯獨他們兩一臉坦然。

「怎麼了?」

「瑾哥,吻我。」

趙瑾扭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不是。」

趙瑾眉梢動了動,掐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轉了過來,低頭湊了上去,將要碰到的時候,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定定看著他,往前探了探頭。

趙瑾指尖動了一下。

柳長煙退回了原位,又將頭重新靠在了他胳膊上,「瑾哥,心動么?」

「是個男人都會心動的。」

「所以,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歡情難免了。」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我可都是真心的。」

「快樂?他吻你的時候,你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因為是他想做的事,所以你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末了總覺得不堪回味,為什麼呢?」

趙瑾眼帘低垂,淡淡笑了笑,「你不愛他,或者,他不愛你。」

「可是,我真的很在意他,我也希望他在意我,為他赴死都沒關係,只要他餘生安順,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你對無夜也是這樣啊。」

「少俠……么?」

「是兄長。」

「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他娶親我會難過的。」

「無夜若是愛一個人勝過你,你不難過么?」

「兄長不會的。」

「那就是他還比不上無夜,你連無條件的信任都給不了。」

「不是。」柳長煙有些生氣地站直了身子,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毫無底氣地喃喃道,「愛一個人不就是患得患失么?」

「那叫單戀,不叫相愛。」趙瑾伸手把她的頭掰了回來,「為什麼非要證明自己是愛他的呢?」

柳長煙眸光黯了黯,「我沒有理由不愛他。」

「你把愛當什麼?論功行賞么?」

「那……愛是什麼?」

趙瑾笑了一聲,「我怎麼知道。」

柳長煙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瑾哥,你娶我吧。」

「好啊。」

「從此一心一意待我。」

「我答應了你就信啊。」

「為什麼不呢。」

「浪子是不會回頭的,不懂么?」

柳長煙搖了搖頭,「瑾哥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你說嘛,這輩子只愛我一個,我們今天就成親。」

趙瑾揉了揉她的腦袋,「死丫頭一個,你搞清楚什麼是愛再信口開河吧。」

柳長煙哼了一聲,摩挲著自己鎖骨下方,「趁我還沒想明白趕緊下手啊,錯過可就沒機會了。反正跟瑾哥在一起,總歸是開心的,如果是瑾哥,應該……可以吧。怎麼樣,娶不娶?」

趙瑾憂慮又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收斂神色挑眉一笑,「你再讓我瀟洒兩年……」

身後響起一聲清咳,兩人齊刷刷回頭,沈臨一臉漠然地揚了揚手上的一沓紙,「查完了。」

趙瑾接過來翻了翻,「這麼快?」

「按作者年紀排的。」

「還有佚名呢。」

「書有付梓時間,推算也不麻煩。」

「老九你真的什麼書都看過啊?」沈臨沒有答話,靜靜等著她下一句,柳長煙緩緩眨了眨眼睛,「那一面牆三分之一都是淫辭艷曲禁書春宮吧……」

趙瑾噗嗤笑了出來,「所以說啊,沈少對你不滿意,正常。」

「也是,沈郎你喜歡哪本,我去研究一下。」

沈臨從耳根紅到臉頰,一把將柳長煙拉到了自己身邊,「你離趙瑾遠一點!」

「沈少喜歡猶抱琵琶半遮面的……」

「趙瑾!」

趙瑾挑了挑眉,「我去審犯人,你們倆慢慢研究。」

沈臨瞪了他一眼,「我們能回去了么?」

「別啊,等我一起嘛。」

「走了。」

柳長煙拉了他一下,「老九,來都來了,我們去逛逛吧。」

沈臨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趙瑾笑了笑,動步之前掏出個小木盒扔給了柳長煙,「你要的。」

柳長煙開開心心打了開,沈臨用餘光瞥了一眼,盒子里是一根質地通透的白玉簪,男款,簪尾雕著青松白鶴,一看就是送人的禮物。

「瑾哥眼光很不錯吧。」

沈臨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柳長煙突然轉向了他,「應該很稱你。」

「嗯?」

「松鶴延年,你要乖乖陪著我。」

她仰頭站在他面前,伸手擺弄著他的發冠,神色溫柔,動作卻並不熟練,原有的發簪剛拔掉,額前鬢角的碎發便窸窸窣窣零落下來,她睫毛忽閃忽閃的,一臉不服輸。

他靜靜看著她,稍稍低了頭,嘴角不自覺帶了笑。

「老九,你好像很久沒有換過熏香了。」

「有什麼問題么?」

「沒有,我說過我喜歡,挺好的。」

她抿嘴笑著,他耳根又慢慢紅了。

五月的日頭已經有些灼人了,習慣了陰暗逼仄的牢房,尤其見不得陽光,張季欽閉了閉眼,兩臂一松,再睜開,架著自己的衙差就都不見了。

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大門開著,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他試探著往門口走了兩步,又走了兩步,慢慢喜上眉梢。

「張老闆,我來接你了。上頭親自辦的案子,實在不好插手,耽擱了這些天,還請張老闆不要介意。」

聲音是從院外傳來的,張季欽理了理頭髮,拍了拍衣服,瑟縮的胸膛一下子挺直了,「無妨,只要知縣大人還記得我就行了。」

「記得記得,只是家中又添了兩口小兒,俸祿微薄,疲於生計,總是……沒那麼及時。」

「大人喜得貴子,我自當慶賀,待我回去之後就立馬派人送一千兩銀子到府上。」

「張老闆,兩口小兒呢。」

張季欽皺了皺眉頭,但還是笑了一聲,「明白。」

終於走出了院門,知縣點頭哈腰地站在牆根上,朝他擠出半個難看的笑臉,「張老闆,這回我是只能救你一個了,人贓並獲,抵賴不得,這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

「賺錢的生意有什麼做不下去的?」

「咱這場子都被查了……」

「查了就再開一間,有什麼呢。」

知縣連連點著頭,「張老闆財大氣粗我是知道的,不過……這次到底是驚動了上頭的人,你也不差這點小錢,何必費心,就此斷了不更乾淨。」

「知縣大人這是想抽身了?」

「哈,哈哈,張老闆這說的什麼話,我是真心為你好,你安心經營後頭的場子不是更省心么?」

「不把上頭的人拉下水,後頭的場子怎麼安心做啊?要讓人花錢,就得先讓人賺錢,是吧?」

「是,是,張老闆高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上車吧。」

馬車噠噠前行。

知縣半是討好半是試探道,「我最近手氣還不錯,不知道能不能去張老闆那裡討點喜錢。」

張季欽眸光不屑,面上卻依舊帶著笑,「知縣大人一飯一粥得來不易,家中還有小兒要養活,就不要淌這種渾水了。」

「看來是我還不夠資格啰。」

「大人……」

「唉……」知縣覷了他一眼,「我以為經了這一遭,張老闆能拿我當個朋友……」

張季欽牙骨動了動,剋制著冷笑了一聲,「知縣大人,實在不是我不願意,你也知道,做生意嘛,當然是主顧至上,高官巨賈,總有許多不想見到的人,我不過是個引路的小啰啰,哪得罪得起啊。」

「張老闆別開玩笑了,你這樣的還叫小啰啰?」

「不是小啰啰能被抓進來?大老闆誰會髒了自己的手啊。」

「這樣啊……那,張老闆,喜錢……」

張季欽幽幽看了知縣一眼,「大人,取之有度才好常來常往啊。」

知縣往回縮了縮,嘿嘿笑了笑,「是是是。」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大概是……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張季欽面露不解,知縣卻自顧自掀簾下了車。

「趙大人,小的表現的可還行?」

「知縣大人不去唱戲可惜了。」

「大人想聽么,小的還真會兩句。」

「不必了,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你回牢里待著去吧。」

「那你看能不能跟上頭美言幾句,我這上有老下有小……」

車門突然掀開跳上個人來,手上轉著車夫的斗笠,一臉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我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你們這些人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怎麼,我這種上無父母下無兒女的就該死了?張老闆,你說呢?」

張季欽透過門看了眼外面,風景依舊。

來者倦倦地眯起了眼睛,「張老闆,我們賭一局吧,賭你在我打完這個哈欠之前會不會招供,就賭你一條命怎麼樣?」

張季欽沒有答話。

「看來是我會贏了。」利刃緩緩出鞘,劍鋒上流轉著淡淡的青色光芒,「倒省得我押送你回永安。」

「你要幹什麼?」

「就地正法。」

「大楚律法昭昭,死刑需得經由刑部確認,大理寺複核,你沒這個權利!」

「是么?看來還是得好好翻一翻《楚律》,但今天就算了吧,皇權特許,麻煩事兒就讓皇上去解決。至於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哈欠收束地同時眼前人氣息驟變,慵懶的眼神瞬間凌厲如刀,殺氣四溢,張季欽心尖一顫,「我招!」劍鋒隨著話聲停在他脖頸上,已經沒入了小半寸,他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太久沒殺過人,手都生了。這樣的機會可沒有第二次,張老闆。」

「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趙瑾。」

「凌虛門趙瑾?」

「認識?」

張季欽捂著脖子緩緩喘了口氣,「年少有為、名震四方的趙大俠誰人不知……昭影司司丞,趙大人……」他突兀地笑了一聲,「趙大人可知自古被朝廷招安的江湖人都是沒有好下場的?盛寵非福,趙大人還是給自己留條退路吧。」

「退,我也是凌虛門趙瑾,還能退到你那一邊去不成?」喜歡青青陵上柏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青青陵上柏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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