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初心

「太后駕到——」

靈啟聞聲皺了皺眉頭,「現在什麼時辰?」

於盛一面揮手示意梳洗的宮女們退下去一面答道,「卯時一刻。」

「這麼早……」話未說完孟綰朱的身影便出現在殿門口,靈啟提起一個笑容迎了上去,「兒臣給母后請安。」

「哀家睡不著,便起來走走,路過皇上這兒,想著今日沒有早朝,皇上能不能陪哀家一起,也好說說話。」

「當然好了。」

母子二人沿著小路頗為悠閑地在宮殿之間穿行,隨行的人退得稍遠,聽不到他們的談話聲,兩人一來一往,相談甚歡的模樣。

「有刺客進宮行刺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跟哀家說實話。」

「當時事情的來龍去脈尚不明朗,兒臣不想母后擔憂。再者,宮裡人多口雜,萬一走漏風聲打草驚蛇怕是就查不下去了。」

「皇上交給誰來查的?」

「昭影司。」

「刺客抓到了?」

「嗯。」

「這昭影司倒真是厲害的很,短短數日便捉拿歸案了,想必是鐵證如山……」孟綰朱幽幽看了靈啟一眼,「聽說兵部的王大人也涉入其中了?」

靈啟微不可見地笑了笑,「是,王充身為朝廷要員,涉及他的案子自然要慎重,此案由刑部主司,大理寺協查,為防構陷,取證、拘押、審問一應事宜都是刑部親力親為。不過,出門之前,刑部的文書才剛剛送到,兒臣也不過匆匆看了一遍,這是誰耳力這麼好,該調到禁軍哨衛去才不屈才。」

孟綰朱對他話外之音置若罔聞,「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大楚律法昭昭,量刑之事自有刑部,不用兒臣特意處置吧。」

「這王家老夫人已經年近花甲了,王家三代單傳,幼孫才八歲,若一併株連,未免太過殘忍……」

靈啟心中哂笑,面上卻是聲色不動,「這些兒臣倒是不知道,母后似乎對王家很是了解啊。」

「為君之人,當常思體恤,臣下家中近況皇上也還是了解些比較好吧。」

「母后教導的是。」

「太皇太后近來身體不適,見不得這麼多血,皇上也當為太皇太后多多積福才是。」

靈啟略一點頭,「兒臣明白了。」

孟綰朱嘆了口氣,「本以為是個可用之才,沒想到如此令人失望,兵部統籌軍政要事,還是需要個……」她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德高望重的掌權人啊。」

「子樂兄舉薦了李商余和張原復,兒臣會從中慎重選擇的,母後放心。」

「皇上素來穩健,哀家有什麼不放心的。」

「說來,兒臣倒是覺得兵部主簿魏守禮還不錯,可以往上拔一拔,但子樂兄似乎從未提起過,實在可惜。」

孟綰朱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守禮是子樂的連襟,子樂怎麼好意思提,皇上既然覺得他不錯,直接提拔就是了。」

「那按職級提到右侍郎吧。」

孟綰朱點了點頭。

靈啟無聲無息地笑了笑,「那肖衍就平調到左侍郎了。」

孟綰朱頓了頓,也沒有過於在意,「你這麼一說哀家倒是想起來了,世子的婚事是怎麼回事?」

「兒臣不是跟母后說過了么?母后也贊同的呀。」

「現在的情況跟你當時說的好像不一樣吧。」

「兒臣覺得也沒什麼不一樣吧,只是圖個熱鬧。況且,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兒臣也不好拂了她心愿。」

「如此行事,是不是顯得我們天家太過霸道了?」

「於禮來說確實有些不合適,好在侯爺和夫人都不介意,肖衍自不必說,總歸是為了讓太皇太后高興,就像母后讓兒臣少些株連一樣,都是盡自己的一份孝心。」

孟綰朱看了看靈啟,他微微低著頭,畢恭畢敬的模樣,在她長久的注視下回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怎麼了?母后。」

「哀家在想皇上什麼時候長成這副模樣的,登基大典的時候明明才及哀家肩膀高,如今,哀家需仰頭才能看清了。日子過的可真快。」

「是么?兒臣倒是時常覺得日子過得太慢,眼見母后辛苦,卻無力分擔。如今雖然依舊無知,需得仰仗母后教導,但也算長大了些,如何,可是母後期望中的模樣?」

他一身居家裝扮,不常見地穿了件寶藍色衣裳,頭髮挑起兩股束在腦後,比起平日里的端莊穩重,這樣更顯得年幼乖巧。

孟綰朱停下腳步,抬手為他正了正衣領,「這個顏色更襯皇上些,哀家喜歡,讓制司再挑些料子,多做幾身。煩勞皇上陪了這麼久,哀家也乏了,該回了,皇上忙去吧。」

「恭送母后。」

孟綰朱的身影轉過迴廊消失在視線里,靈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嗤笑了一聲,「明明就是我從小穿到大的顏色,她卻只記得我身著朝服的模樣了。」

太陽快要升到頭頂了,陰影漸漸縮到腳邊,藏進體內。

手頭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肖衍如常離開兵部前往巡防營,他一路低頭走著,滿眼心事,有些魂不守舍。

「世子,世子……」

聲音從巷子里傳來,音調不高,肖衍毫無反應,跟在他身後的程景照張口欲言,但看著肖衍的神色又憋了回去。

「世子……肖衍。」

肖衍聽到自己的名字才陡然回過神來,循著聲音看過去,暗巷裡停著一輛馬車,車邊娉娉婷婷站著一素衣女子,輕紗遮面,不見容顏。他站在原地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女子猶豫再三,走到了陽光下,屈膝行了個禮,「請恕青緣冒昧,可否耽誤世子片刻。」

肖衍背著手後退半步,保持著恰到好處地距離,「周小姐有事儘管說。」

周青緣四下看了一眼,三三兩兩來往的人偶爾將視線投過來,很快又興緻索然地移開,她嘴角動了動,似笑而非,「世子是怕被人誤會么?」

「周府孔孟之家,素來循禮,我自當敬重。此處雖坦蕩,但如此會面到底不合適,周小姐若有事就直說吧。」

「確實不合適,女子當矜持自愛,被爹爹知道了定是難逃責罰,可是有些話,怕是禮教之內,永無機會言明。」周青緣極輕地嘆了口氣,「況且,我也早無聲名可言了。」

「周小姐白璧無瑕,何出此言。」

周青緣定定看了他半晌,「世子又不是傻子,這麼多年,坊間閑言碎語甚囂塵上,你難道什麼都不知道么?」

「無稽之談罷了。肖衍庸碌之輩,本就無過人之處可得小姐青睞,流言難止,牽連小姐聲名受損,是我之過。待小姐覓得良婿后,這些無端猜測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世子果然還是連青緣的心意都不願肯定點滴……」周青緣凄然笑了笑,「世子對我無意,我理解,逝者永恆,何況對方還是那個天上地下唯此一人的昭和公主呢。我只是不明白,世子念念不忘多年,為什麼會突然接受賜婚?難道說,只要有了那道聖旨,無論上面寫著誰的名字,世子都能如此平靜地接受么?」

「並非。」

「那,到底是誰與世子而言還有一星半點兒的不同?」

「抱歉,太皇太後有令,恕難奉告。」

周青緣神色不解,思索無果卻也無力深究,她深吸一口氣,摘下了自己的面紗,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比不過也比不得;不為聖恩眷顧,亦權作命數。青緣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世子能如實回答,如果聖旨上的那個名字是我……」

「周小姐。」肖衍神色平靜地打斷了她,疊掌彎腰行了個正禮,「我並非什麼可期之人,多年執著皆因問心有愧,這世上必定有人恰如小姐所願,情深綿長,至死不渝,希望小姐早日尋得此等良人,而我,不值得你問。」他稍稍頓了頓,「今日家中請了金玉軒的老闆娘,帶來了不少首飾過來,母親正有意邀周小姐參謀,我讓景照送小姐過去吧。尚書大人那邊,母親自會差人告知,請放心。」

周青緣哀婉地看了肖衍一會兒,屈膝萬福,「世子有心,青緣謝過。」

「周小姐客氣了。」肖衍吩咐了程景照幾句,轉身離去。

月枝從馬車內探出頭扶周青緣上了車,放下門帘,忙不迭地問道,「小姐,怎麼樣,是你么?」

周青緣搖了搖頭。

「怎麼會呢,大家都覺得是小姐你啊。」

周青緣頭靠在車角,長嘆了口氣,「我一開始就知道不是我,婚期如此倉促,必定是早就合過八字、下過小定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罷了,卻得了個太皇太后禁言的結果,這一遭,也是可笑。」

「為什麼,世子大婚,新娘是誰有什麼不可說?」

「大概是個誰也想不到的人吧……」周青緣疲憊地閉上了眼,到頭來,自己還是只能站在遠處羨慕他對身側人的百般溫柔,和那時毫無區別……

……

「肖衍哥哥,你猜今年春獵拔得頭籌的獎賞是什麼?是父皇新得的那隻海東青,可漂亮了。」

「喜歡?」

「怎麼,你要為我贏來么?」

「嗯。」

……

真是傻,那個人想要什麼沒有,何必認認真真與一群成年王爺爭得遍體鱗傷,可他傲然穿過人群單膝跪地將那隻海東青交到她手上,喚她一聲「公主殿下」時,誰又不羨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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