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嬸嬸
拖油瓶就是沈茹。
沈茹面無表情，這樣的話，前世今生她聽了無數次，多少年的謾罵與爭吵，她早該習慣。可她又不習慣，重活一世，連這樣的吵架，都格外的鮮活。
裏頭發出堂弟沈安的嘶吼聲。
「能不能別吵了！一天天，除了吵架，你還會做什麼？」
然後又是嬸嬸的哭喊：「你這小沒良心的，你說什麼？我一把屎一把年把你拉撥長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
門「吱呀」一聲打開來，少年清雋的臉露出來，見到沈茹，有一絲詫異的神情，很快就恢復正常，塞上耳機，也沒出聲，只是繞過她，按了電梯走了。
嬸嬸追出來：「你給老娘滾，老的沒良心，小的也沒良心，滾得遠遠的，有本事就別回來，別讓老娘操心啊！」
她哭得滿臉是淚，吼罵得嗓子都啞了。看到沈茹，她頓了片刻，轉身進去了。
沈茹跟着進了門，玄關處，叔叔正在穿鞋，嬸嬸過去的時候，重重的推了他一把。
叔叔抬頭看到沈茹，勉強擠出一絲笑：「小茹回來了？吃早飯了沒？」
沈茹沒答話。
叔叔又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裏，聽話。」
他眼底滿是血絲，眼下也是烏青，顯然是好幾天沒休息好的。
沈茹靠着牆，等叔叔出門，回頭輕輕將門關上，才進了屋。
屋裏頭一團亂糟糟的，桌上的熱水壺躺在地上，內膽已經碎了，外殼成了幾半，裏頭的熱水潑了一地。
沈茹拿了掃帚拖把，將屋子打掃乾淨，又去廚房看了看，粥在電飯煲里溫著，鍋里還有一個包子，看樣子是留給她的。
還有已經準備好的蝦和排骨，大概是嬸嬸中午要做的菜。
沈茹默默盛了粥，拿着包子一口一口的吃起來。昨晚沒有吃飯，現下餓得很了。這樣的清粥小菜加包子，也是她好久不曾吃到的了。
她不愛吃香菇，嬸嬸買包子的時候，總會單獨替她買個牛肉的。她以前也不在意這些事，只厭極了嬸嬸的辱罵，又恨極了嬸嬸那一口一個的拖油瓶。
前世，是她後來又發病自殘的時候，在病房裏頭，聽到叔叔嬸嬸鬧離婚的話。
叔叔是堅持了要離婚，嬸嬸劈頭蓋臉，又怕吵着她，壓低聲音罵：「離就離，沈飛揚，你跟張嵐那點子事情，我早就噁心透了。如今安安高考完了，我也沒什麼顧忌的，離！等小茹身體好點了，我們就離！」
後來到她死，叔叔嬸嬸也沒能離得成婚。叔叔有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照顧她的永遠只有嬸嬸一個人。
拖油瓶？是啊，她就是個拖油瓶，媽媽不疼爸爸不要，嬸嬸接納了她，她卻不知足，總認為嬸嬸不是真心的。
不是真心，又怎麼會養她，一養就是十九年？
沈茹吃完飯，收拾好廚房，來到主卧門前敲敲門，裏頭並沒有回應。沈茹輕輕打開門，看見嬸嬸坐在桌前，用袖子抹眼淚。
房間的地上，花瓶碎了一地，還有個相框，外面的框架已經破了，相片趴在地上。
沈茹拿了包抽紙走進去，放在床頭柜上。又看見床頭柜上的相框似乎也裂開了，后架不穩，斜斜的支撐著，沒有倒下來。
這個角度看過去，那是叔叔嬸嬸還有沈安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拍得，照片上的三個人笑得很燦爛，可是因為外面的玻璃裂開了，光照在上面，叔叔的笑容，竟然有點扭曲感。
沈茹很快就將房裏也收拾乾淨了，地上那張照片，是叔叔嬸嬸結婚的照片，因為外框破損，相片也有些划痕。
鄧靈珊止了哭，愣神看了沈茹許久，喊了聲：「小茹。」
沈茹抬起頭，笑了笑：「嬸嬸怎麼了？」
鄧靈珊遲疑了會，嘆了口氣：「小茹，你覺得我這一生，值不值啊？」
值不值？
好似前世有一次，嬸嬸也問過她同樣的話，但她哪裏會回答？
沈茹抿唇想了想，開口說道：「人生只得這一世，什麼樣的選擇什麼樣的境遇，都是不同的，又何必在意那點值不值呢？」
鄧靈珊臉上怒氣又生，狠狠瞪了沈茹一眼：「你當然是不在意，我日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老子你老娘，都是不負責任的賤東西！」
沈茹噗嗤笑出了聲，伸手將她拉起來：「好啦好啦，我知道，嬸嬸是最負責人的。其實我覺得，人生無所謂值不值得，最要緊的是問心無愧。」
平日裏沈茹沉默寡言，在家裏從來都是鑽進房裏一聲不吭，與嬸嬸更是不親熱，這樣一番親昵動作，倒叫鄧靈珊有些不習慣。
她不自然的想要將胳膊從沈茹的手裏抽出來，嘴裏還是罵罵咧咧：「一個二個，都是沒良心的東西。」
沈茹不依，依舊挽着她往外走：「是是是，兩個沒良心的呢，已經出去了，現在只剩下我這個拖油瓶還在家！」
鄧靈珊臉上露出尷尬神色，她是氣急了，才會罵沈茹是拖油瓶。因為沈茹性子敏感，當着面兒，她是不會這麼說的，這會兒沈茹直白的戳穿，她當然是不好意思了。
沈茹去廚房，將蝦和排骨放到冰箱裏面，探頭說道：「嬸嬸，他們不回來，我們出去吃吧？」
浪費錢！鄧靈珊的話脫口便要出來，又堪堪止住了。
沈茹出來，上下打量嬸嬸，搖搖頭：「不行，你這衣服太土了，我都不想跟你出門逛街。」
衣帽間的衣服也都是老土的，家居服居多。沈茹勉強給嬸嬸選了一件裙子：「換上這個，你這頭髮不好，等會兒我們先去洗個頭做個臉，然後吃午飯，下午去逛街買衣服，嬸嬸你又不老，幹嘛打扮得老氣橫秋的？」
鄧靈珊換上裙子，這裙子好像買了幾年了，掛在那兒也沒怎麼穿，有一點點卷邊，還算是好看的。只是，她這兩年長胖了不少，穿進去，實在是太擠了。
沈茹打量著嬸嬸，皺皺眉：「我覺得光買衣服也不行，我知道有一家瑜伽館不錯，離得咱們家也近，回頭去辦張卡，你沒事就去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