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你找人就找人,嚇我幹什麼。」

寧予年睨著身邊比他還高出一個腦袋的人,忍不住摸了下心臟。

只要不是黎淮,誰發現他都好。

「他人呢?」

那人嗓音輕啞,聽起來像飄在天上,出氣比進氣多,萬年戴著雙標誌性的黑手套。

寧予年這才注意到損友已經拽著那副主編不見蹤影:「我說他怎麼無緣無故過來,還要人採訪。」

敢情是又要跑。

男人沒得到想要的有效信息,一言不發就要走。

寧予年三步並兩步跟上去提出交換條件:

「如果人真跑了,之後肯定會來投靠我。你把過往八年,固定到你家買御錦織的賣家名單擬一份給我,以後他上門我就通知你。」

男人果然停下來,睜著雙睫毛長到離譜的眼睛看著他,像在考察可信度。

寧予年緩慢改口:

「只要有他消息了,我就通知你。」

男人這才捨得出聲,就差讓寧予年把帽子摘了,九十度給他行禮:

「等著。」

等寧予年從博物館出去,黎淮剛剛坐進那輛黑色奧迪。

副手握著方向盤要追,寧予年卻靠進副駕興緻缺缺:「別人去給自己媽媽掃墓你也跟?缺不缺德啊。」

副手蒙了:「以前火化、下葬您也沒少跟啊……」

不僅沒少跟,甚至還相當樂意。

因為就算假名藏得再好,也極少會有人篡改逝者的名字。

看到就是賺到。

寧予年裝作沒聽見:「看見他愛人長什麼樣沒?」

副手老實巴交搖頭:「沒從車上下來。」

寧予年嘖了一聲:「北郊別墅區也沒跟進去?」

「業主才能進,門禁卡得很嚴。」

北郊別墅按棟排號,只要查清目標人物的愛人住哪一號,身份基本就明朗了。

真相就在眼前,副手以為自己鐵定挨錘,沒想到寧予年眼睛一閉:「來日方長。」

副手:「?」

「回家吧。」

「啊?」

「回林蔭路。」

「……真的不跟啊?」

寧予年睜眼匪夷所思看他:「是你聾了,還是我啞了。」

副手終於在茫然里選擇了閉嘴。

大概就跟寧予年搞不懂黎淮明知道他不尋常,還這麼放心讓他跟一樣,副手也搞不懂老闆明明可以直搗黃龍,怎麼這個時候又拖拖拉拉起來了……

「搞懂了就是你當我老闆了。」

寧予年隨口糊弄,想了想還是翻出備忘錄,單開了個「疑點」。

-【今天也沒搞懂】

1.目標人物出於什麼心理留的我?

2.《Zar》副主編為什麼想拍照?

·

寧虞一接到黎淮,視線就黏他身上不動了,覺得他穿白色好看,然後問今天怎麼想起來噴香水。

坐上副駕駛的肖波波一臉蒙,黎淮自己也無知無覺:「可能我早上洗了澡。」

「換沐浴露了嗎……」

寧虞自言自語垂首在愛人白皙的頸間深吻兩口,像從一開始提味道只是找由頭,又趕在他推開以前主動挪開。

黎淮大概靠著他靜了兩秒:

「你有時候聰明的讓人心煩。」

寧虞神色看不出變化,沒幾刻便低低道了歉:「抱歉。」

黎淮嘴上沒說話,但車裡三個人都在觀察他的臉色。

——明顯更煩了。

肖波波跟嚴司在前排不敢吭聲。

雖然肖波波總嫌寧虞不好,但有時候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跟黎淮長期相處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

那種壓力和負能量不會因為你們睡一張床對你格外開恩,只會因為關係親密,來得更加直白赤|裸。

也就寧虞,不僅受得了,還能忍住脾氣把人往懷裡摟得更緊:

「過段時間就好了。」

黎淮這才稍稍透過一口氣,松下點皺起的眉宇。

墓地園區建在後山,位置越深,草坪越空曠,人也越少。

私家車只能停在大路,幾人下了車還得拿著東西往裡走。

一邊是漢白玉煞有介事圍出來的園子,一邊則更簡潔明了些,墓碑鋪開在遙遙才能望到邊的草地上,沒有「宮殿」,也能一人佔一大片。

竇蓮去世那年,黎淮還沒什麼錢,買不起太貴的墓地。

後來寧虞問他要不要換更好的,黎淮也只是搖頭,說這樣就夠了,更靠近黃土。

唯獨一點就是刻碑繞不開他的名字,可能被人看見。

黎淮不想自己吵到竇蓮,當年挑地方就挑在了最後一排最後一個。

他步子始終慢吞吞的,順著瓷磚鋪砌的小路跟在寧虞和肖波波身後,眼神飄忽不定。

等走到,寧虞點香鞠躬拜了三下,便原路退回車上等。

肖波波就很忙了,前前後後又是燒紙錢,又是點香跪拜,邊干這些嘴裡還邊跟著念叨。

來來回回無非那麼幾句,給師母彙報黎淮身體健康,吃穿不愁,讓她不要擔心。

偶爾也說兩句自己兩個兒子的事,竇蓮當年對他是真好。

「等小的那個再長大點,也帶回來給您看。」

肖波波跪在地上笑得傻兮兮的,外套扣子都不知道解,蹩手蹩腳把兩個兒子的照片和小視頻,扒出來給墓碑上那個面容跟黎淮七分像的女人看。

竇蓮長得是真漂亮。

黎淮跟她一個美人胚子刻出來的,眉眼像到極致。

「我們工作室最近來了新人,小夥子真是帥慘了,身材好,跟我們黎淮處得也好,是不是師母您終於聽見我前幾年罵寧虞那些話,發現他出軌,立馬給派新的來了。」

肖波波跪在墓前絮叨,提黎淮跟提他自己的孩子一樣順口:

「雖然寧虞一直陪了黎淮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我還是希望黎淮換一個,寧虞心太野,太能忍,戾氣太重了不吉祥。師母您在天之靈,要是看那新來的小夥子還順眼,就時不時給他腦袋瓜里點撥點撥,更討黎淮喜歡點。」

黎淮聽了半天,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氣笑的:「你就這麼喜歡寧予年?」

「喜歡啊!又年輕又有禮貌,品味好,還能陪你說話、聊天、看劇、看電影,穿你給他買的衣服跟量身定做一樣,就帥。」

黎淮心說當然帥,那衣服就是人家自己買的高定,不合身也很難。

認識短短一兩天,肖波波已經數了好幾分鐘寧予年的好:「最主要還是他慘。」

這也是黎淮最想不通的一點。平時看人挺准一人,怎麼到寧予年就一口咬死孩子慘了。

「他不就是很慘嗎!疼愛他的養母病逝沒兩年,剛成年就被自己一心謀權的養父從家裡趕出去,異國他鄉,今天做鳳冠那個不還說他們是街頭快餓死認識的!」

黎淮都懶得爭辯:「反正說什麼你信什麼。」

「當然跟你還是沒得比,你更慘一點。」

肖波波也不跟他爭,拍拍膝蓋從蒲團上站起來,抄起黃草紙就去給師母的左鄰右舍打招呼。

「串門」的俏皮話一串接一串,話里話外都是麻煩大家多照顧。

黎淮每次掃墓都沒什麼話,只是跪著看攢動的火苗把「紙錢」燒完。

——他燒的「紙錢」也不是真的紙錢,是他過去一年所有改過劇本相關的列印件。

厚厚一沓,有劇本,有項目評估報告。

今年還算好,跟的劇本里有好幾個修改周期長的,往年的資料,光嚴司一個人搬根本不夠用。

在早幾年更誇張的時候,嚴司還沒來給寧虞開車。

他、寧虞、肖波波加當時的司機,四個人生生搬了三趟,才把黎淮那一年的所有工作成果搬過來。

這是黎淮唯一想到能證明給竇蓮看,他還沒放棄的東西。

肖波波在旁邊走訪完一圈,看黎淮手邊堆著的文件還夠一燒,輕手輕腳就揣著懷裡最後一沓黃草紙走了。

去找黎淮的爸爸。

也就是他師父,黎堂。

師父、師母走的時間不同年,但同月同日。

每次黎淮看竇蓮,肖波波都是自己一個人去找黎堂。

當年要不是他在旁邊看著,眼疾手快,只怕黎淮領到黎堂骨灰的當場,就要揚手倒進腳邊的下水道里。

肖波波沒有立場要求黎淮,但黎堂當年對他也是真好。

哪怕黎淮不認這個爹,他也必須認。

一說起來又是十七、八年前,他還在讀本科,戲劇影視文學專業。

黎堂是他們專業老師的朋友,就一次很偶然的機會看到了他交上去的劇本作業,一眼就喜歡上了。

他本科還沒畢業就願意帶他幹活,收他當關門大弟子,結識各種人脈,盡心儘力教他寫東西,還有事沒事把他叫到家裡吃師母做的飯,看電影、談天。

那幾年是他最春風得意的幾年,別的同學都是畢業就失業,在港市本地戀愛結婚買房想都不敢想。

只有他,還沒出學校簡歷就掛了好幾個頭部項目,一畢業直接把自己大學談了四年的女朋友風風光光娶回家,讓她安心考研。

一胎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生的。

遠超同齡人的存款讓他以為前途只會更加光明,結果沒想到……

怪他當時年輕氣盛,得意忘了形,傻裡傻氣的,很多事情沒發現。

不然不至於讓這一家子搞成今天這樣。

還耽誤了黎淮。

肖波波還是恭恭敬敬跪在蒲團上磕頭: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還一直拽著黎淮沒撒手,就當是感謝您對我的知遇之恩,替您給黎淮還債。」

說著,肖波波又開始傻笑:

「黎淮不愧是您兒子,搞創作這方面是真有天分,也是真的刻苦,比我可強多了。我現在是已經廢了,但我肯定守著他,守到他能重新寫出來東西那天。」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正大光明用回自己的名字,那肯定最好不過了……」

肖波波看完黎堂,黎淮已經在車上。

全車就等他一個人。

肖波波沒想到黎淮這次動作這麼快,多少有點尷尬。

好在黎淮看破不說破,只是淡淡催促他上車。

那天晚上三人是在外面吃的飯。

肖波波雖然以前也在黎淮的「默許」里偷偷給黎堂掃墓,但這麼直接被「抓包」還是第一次,飯桌上一直有點心不在焉。

等他看見寧予年發來那條「家裡準備了晚飯」的消息,時間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

肖波波愧疚得不行。

-「都九點了,你不會還在等我們回去吃飯吧?」

-「今天我們跟李老師愛人在外面吃」

寧予年對著一桌根本沒動過筷子的冷飯冷盤,回得很快。

-「不至於那麼傻,等你們得餓死了」

-「早自己吃了[呲牙.jpg]」

肖波波寬心。

-「吃了就好」

-「不過今天晚上李老師愛人可能會去工作室留宿,你最好不要出來打招呼,就待你自己房間里」

-「為什麼不能打招呼」

肖波波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李老師愛人控制欲很強」

-「看到你們住一起,雖然不會對李老師怎麼樣,但保不齊會在背後對你下黑手」

肖波波現在就覺得寧予年是地里沒人疼的小白菜,安慰。

-「他們沒分手的時候,咱們還是暫時忍一下」

「在跟誰發消息?」

黎淮從餐廳包廂一進衛生間,就見肖波波做賊一樣捧著手機戳。

肖波波被他嚇了一跳,再三觀望寧虞沒在他背後跟過來才說:

「小寧一個小時前說準備了晚飯等我們回去,我沒看見,估計等下寧虞又要去工作室,我就讓他……稍微避著點。」

黎淮沒問為什麼避。

以他對寧虞的了解,肖波波的擔心確實不算多餘,但:「他要是動了寧予年不是正合你心意,給了我提分手的借口。」

肖波波翻了個白眼:「拉倒吧,你分手還需要找借口?還不是想分就分了。」

果然,寧虞當晚跟肖波波預測的一樣,主動要求了工作室留宿。

黎淮本來沒覺得寧予年會避,結果到門口一看,整幢洋房都黑燈瞎火的,乾脆騰了個空房子給他們。

「還算懂眼色。」

寧虞心中的不快這才散開。

但其實寧予年冤枉。

黎淮沒想錯,他才懶得避。

不僅不避,還打算正大光明敞亮著往人正臉上撞,看看到底什麼智障要霸著美人,還去出軌。

結果寧予年沒想到他不想吃冷飯冷盤、跑出去飽餐一頓的工夫,那兩人竟然就在客廳搞起來了。

雖說窗帘關倒是也關了,房子是人家自己的,想在哪做是自由,但光關窗帘,忘了關燈也是真尷尬。

寧予年站在花園把人影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換個進門不會必然經過的地方呢。

他找出鍾亦微信,對著洋房人影交疊的拱窗就是一拍。

-「怎麼說」

-「吃狗糧吃到無家可歸,應該也構成工傷了吧」

那頭很快給他發來一個定位。

-「收留你一晚上」

-「正好我們在重刷老片」

-「?什麼老片」

-「《少年黎淮》」

※※※※※※※※※※※※※※※※※※※※

註:

1.經過多輪槍斃跟廢稿,文案劇情還在,只是會延後。

2.書名《偷》的意思,還是等完本的時候看大家能不能get!

3.關於黎淮家裡,沒有打人、強|奸沾邊的內容,但更瘋更變態,猜出來算我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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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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