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李尋歡並不像是個會伺候人的人，從小到大他已被伺候慣了，從來也未伺候過任何一個人。但這一次，他還記得楊戩一向有些潔癖。於是他不僅將兩個人都清理妥當，就連床上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楊戩已經累得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當他伸出手，握住李尋歡的手腕時，他並沒有思考太多。
李尋歡既然想，他就給。李尋歡既說不出口，就由他來說。
他明明已下定了決心，但這幾千年他過慣了清心寡欲的日子，實在想不明白李尋歡為什麼會對他有這樣多的熱情。
自從須彌幻境開始，他就已開始想不明白，無論是李尋歡，還是他自己。
他蜷在床上，幾乎快要睡著了。
李尋歡翻身上了床，眼睛看著他。
月光從窗旁照下，照在楊戩身上。當他伸手擁抱住楊戩，就好像他也將月光抱在了懷裡。
楊戩沒有動彈。
他本是個很高傲，也很難以接近的人，全身都帶著銳利迫人的鋒芒。
但現在，他安靜伏在李尋歡的懷中，只能聽見淺淺的吐息聲。
他緊閉著眼，臉龐乾淨而柔軟。
這簡直像是一場夢。
假如這是一場夢，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夢比這個更加幸福美好。
李尋歡忍不住將懷抱收的更緊，低聲道：「楊戩，當這一切都結束了，你願不願意搬到這裡來住？」
楊戩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就好像兩枚透明的琥珀。
他淡淡笑了笑，道：「好啊。」
他笑的豈非很美？
在這樣的笑容下，誰願意再去想明天的事？
但明天總是要來的，就好像盛放的花瓣，總會有凋零的一日。
院中的梅花紛紛落下，因為已颳起了狂風。
狂風吹折了花枝，好像連人也可以一併吹走一樣。
鎮子里的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就連街道兩旁的店鋪，也無一不是早早緊閉了店門。
李尋歡卻站在屋外，站在這狂風中，慢慢喝著酒。
他的眼睛，則盯在楊戩身上。
一隻很大的鷹立在哮天犬的肩頭，楊戩站在一株梅花旁凝望向那隻鷹。
他似乎正與那隻鷹低聲說著話。
鐵傳甲走到李尋歡身旁，憂慮道：「少爺，真的不需我與飛少爺一同過去？」
李尋歡搖搖頭，道：「若載的人太多，會拖慢那鷹的速度。」
鐵傳甲道：「但是，倘若這一路上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您一個人不僅很難護住楊公子，便連自己恐怕也——」
阿飛忽然開口道：「鐵傳甲，其實你不必這樣擔心的。」
鐵傳甲一怔，道：「為什麼？」
阿飛緩緩道：「那一日，我護送楊大哥往這裡走的時候，曾遇到過一個敵手。那時他只是站在那裡，卻令我感到從未那樣安心過。我想他雖然被封了一身功力，卻比他看上去要來的厲害的多。」
李尋歡笑了起來，道：「你說的很對。鐵傳甲，你實在不應該小看了他。」
他一邊笑著，一邊看著楊戩緩緩走來。
這三人都盯著他，臉上的神態奇怪。
楊戩蹙眉道：「你們在說什麼？」
李尋歡輕笑道：「在誇你。」
「誇我？」
「誇你很厲害。」
楊戩橫了他一眼。
李尋歡笑著又道：「寶蓮燈找到了？」
楊戩點了點頭：「在萬窟山。」
李尋歡沉吟道：「萬窟山？萬窟山，千狐洞……我總覺得這地方有些耳熟。」
楊戩繼續道：「這萬窟山，曾被一隻千年妖狐佔了許多年。但幾年前，這隻妖狐已死在梅山兄弟的手下。」
李尋歡道：「這妖怪若死了，對於我們豈不是件好事？」
楊戩道：「不錯。而魔禮海一干人也已被召回了天庭。倘若他們在被召回天庭時，也將針對我的那些埋伏也收了回去，那麼一切順利，這一路的行程都將風平浪靜，我也很快便能取回法力。」
李尋歡道：「倘若不順利呢？」
楊戩道：「倘若不順利，待逆天鷹一變回原型，便會被他們察覺。那時我們必須爭分奪秒，趕到萬窟山。」
李尋歡道：「他們敢這樣光明正大的追殺你？」
楊戩道：「不敢。因此當我們趕到萬窟山後，才是追殺的開始。」
李尋歡道：「趕到萬窟山後，該怎麼做？」
楊戩道：「逆天鷹會留在千狐洞外，替我拖延時間。」
李尋歡道：「留在外的，只有逆天鷹？」
楊戩道：「哮天犬認得千狐洞的路。你們同我一起進去。」
李尋歡道：「我該做什麼？」
楊戩凝注著李尋歡，緩緩道：「若有人越過逆天鷹闖了進來，你替我拖延時間。」
李尋歡微笑了起來，道：「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這一個字的力量卻已勝過千言萬語。因為無論是誰，都能從這一個字里聽出，他情願為他而死。
阿飛道：「待你們回來，我請你們喝酒。」
楊戩望向他，道：「你們要留在這？」
阿飛點了點頭。
楊戩道：「你們應該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阿飛道：「這裡不夠安全么？」
楊戩道：「這裡本來很安全。但當我出現在這裡，又走了以後。這裡便會變得不安全。」
阿飛道：「你是說那些東西來這裡找你，卻撲了個空的時候，會朝我們泄憤？」
楊戩道：「那些傢伙，可不會都像你殺的那個那麼好對付。」
阿飛道：「那麼正好拿他們來試我的劍！」
他的臉龐就好像在發光。，手已握在了刀上。
李尋歡上前一步，扶在了楊戩肩頭，微笑道：「你不應再勸他。因為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你越是想要打擊他，反而越會使他鬥志高昂的。」
楊戩沒有說話。
他無聲嘆了口氣，看向逆天鷹，道：「該走了。」
那鷹的口中突然傳出了人聲：「是，二爺。」
那鷹張開了翅膀從哮天犬肩頭落下，迎風而長。銀色的雙翅忽已變得比一架馬車還要巨大。
李尋歡扶著楊戩上了鷹背，自己也翻身上去，忽然只聽逆天鷹開口道：「二爺，他們來了！」
楊戩的臉色沉下，道：「快走！」
逆天鷹點了點頭，迎著這狂風掠向空中。
鐵傳甲高喊道：「少爺，楊公子，你們千萬小心——」
鷹已消失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