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為下人
「你有不滿？」青寧凝秀眉一揚，彎腰就要將地上的晚餐端起，「那就算了。」
「誒，你站住，小爺我還沒說……」
「咕咕……」少年話語沒完，腹中飢餓先一步將他出賣。
灶房內靜了兩秒。
青寧凝端著分出來的晚餐，眼底笑意分明，「小爺不是嫌少嗎？」
少年白皙的臉上掠過一絲臊紅，很快又鎮定下來，劈手奪過對方手裏的晚餐，強制淡定，語氣依舊略傲：「雖然少，但看在你煮得這麼認真的份上，小爺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
說着，端起紅薯粥仰頭喝了下去，連反應的時間都沒給青寧凝。
「咕嚕咕嚕……」這粥稠濃滑膩，夾着紅薯的甜，還有一股細嫩清香，一入口，便順勢滑入食道，而口齒間，那細滑的香甜感猶自回味。
少年大感驚奇，米粥他喝過不少，但像這種甜得這麼自然，又不膩人的還是頭一次。
不過片刻，一碗紅薯粥就見了底。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又挨了幾天餓，飯量無限放大，一碗紅薯粥下肚連影都沒見着。
他下意識想喊再來一碗，話還未出口，又意識到這不過是某個窮山僻壤的小村莊，口糧不過堪堪果腹，能分出部分給他已經算不錯了，哪還能再來一碗？
這樣想着，他眸子往上瞥了眼，就見青寧凝正看着他，杏眸清澈，粉唇微勾，那模樣煞是好看。
他心中一跳，彷彿突然漏了拍，急忙垂頭不敢再看，端起那碗素菜豬頭湯悶悶喝了起來。
他原本只是想掩飾下窘迫，可湯一入口，就忘了之前的事，完全沉溺在素菜湯中。
那清爽的口感中，帶着一絲蘿蔔的甘甜，這甜又絲毫不影響原本的鹹淡，反而使湯更添了幾分鮮美，讓人不自覺地一口口喝下去，等回過神來，湯汁已經見底，只有素菜還留在碗裏。
素菜豬頭湯，豬頭也是素菜，肉食不可能有。
他也沒嫌棄，將殘留的素菜也一掃而空，還不忘出聲。
「唔，你這粥是用什麼做的，味道不錯，比我以往喝過的都要好。」
「就是紅薯和大米一起熬的。」青寧凝笑着。
「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爺沒見過紅薯，點了點頭，以為是某種難得的山珍，只悄悄記了。
這個朝代，紅薯的種植還未普及，只是山裏山間，農里人家的飽腹粗食。
「那蘿蔔豬頭……」
「青寧凝！」少年的話語才起，灶房外陡然傳來一聲叫喊，夾着沖沖怒氣。
少年看了青寧凝一眼，什麼也沒說地蹲回柴堆里藏好，心頭掠過一絲驚詫。
青寧凝？
這名字，他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青寧凝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藏好，轉身朝門口看去，外頭叫喊的人正好進來。
堂妹青雨一身粉色棉裙，梳着簡單雙垂髻，宛如地主小姐，邊喊邊朝左右掃去，視線準確停在素菜豬頭湯上，清秀的容顏頓時染上了怒意，「青寧凝，你竟敢背着我們在灶房裏做好吃的！還是喝豬頭湯！」
傍晚的光線暗淡，加之青寧凝雕刻的蘿蔔太過真實，讓她一時竟誤以為是真豬頭。
青寧凝面色不變，早在外頭跟何遠香懟起時，就清楚這人遲早會來找麻煩。
她平淡開口：「一，這不是真的豬頭湯，只是蘿蔔雕成的。二，一個月前，你媽……你娘就嚷嚷着分家，將家裏所剩的口糧按人頭分了，你們一家的吃食與我家分開。現在我家吃什麼，與你何干？」
「再者，按照年齡你得叫我一聲堂姐，大呼姐姐的名字，如此沒大沒小，就是你家的教養？」
「你……」
進來的青雨沒料到青寧凝會這樣說，當即怒目圓睜：「你放肆！我爹娘說了，你們就是我家的下人，活該給我們做牛做馬，你現在背着我們吃好吃的就是不對！而且……」
她視線在青寧凝身上逡巡了圈，臉上的輕蔑不加掩飾：「就你這樣也配當我姐？還教養，呸！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有資格提這兩字？！」
青雨原本也是大家小姐，只可惜還未懂事就隨父母一起被流放到此，大家閨秀的作風沒能有幸記住，鄉里鄉間的刻薄叫罵到是學了不少。
青寧凝神色淡然，只幽幽回復：「所謂下人有兩種，要麼是賣身入你們家的家生奴婢，要麼是被你們招入府的使喚丫鬟，前面一種需要賣身契，後面一種么……你們家有給過我家雇傭的工錢嗎？」
「這是你們欠我家的！還想要工錢，你咋不上天呢！」青雨硬是直懟，絲毫沒察覺出自身問題。
青寧凝笑了聲，突然往前踏出一步，聽得「啪」的一聲，粉衣姑娘的臉上立即多了一道巴掌印。
「啊！你……」青雨捂臉往後退，滿是不可置信，「你，你敢打我！」
「已經打了。」青寧凝甩了甩手，語氣帶笑：「我還是講道理的，身為堂姐有責任告訴你，無論出門還是在家，說話做事最好帶上腦子。」
「你，你找死！你敢這麼對我，我要去告訴我爹和我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青雨捂著臉，知道打架自己不是對手，轉身就想要走。
青寧凝涼淡的話語從后追了上來，「說你沒腦子，還真不是冤枉。你哥和你爹不是一早就出門，趕在二叔的屁股後面，將之前攢下的獸皮拿到縣城去售賣了嗎？」
且那被賣的獸皮，還是她父親和二叔上山所獵，與六叔一家全無關係！
青雨步子一頓，回眸憤恨瞪來：「你趁着我爹和我哥不在家時打我，以為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別忘了，你爹就要病死了，等你爹一死，我就要我爹把你賣到勾欄院去，讓你弟繼續給我家做牛做馬，這輩子都不得翻身！」
青寧凝神色涼了下來。
大概頓了那麼兩秒，她嘴角忽地勾了下，指了指旁邊的佳肴，「素菜豬頭湯，你想要嘗嘗嗎？」
青雨還捂著臉頰，聞言愣了下，眸光瞥過灶台上的素菜豬頭湯，以為是青寧凝怕了她的威脅，心中幾分得意，「哼，算你識相，要是你好好給我家做牛做馬，你爹死了，我家也能賞你口飯吃。我要那顆豬頭，全部夾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