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

扳指

花仔吃驚。

一個個跑這麼快乾嘛?

見鬼了嗎?

不過一想就明白了,這裡是姜安城的宅子,這些都是姜安城的人,他們當然是站在主子那邊的!

可惡!

她使出全力,正要猛地甩開姜安城,結果卻把自己甩了出去,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

姜安城鬆手了。

她連忙捂住懷裡的錢袋,準備跑路。

「二當家明日便回北疆吧。」

花仔站住。

「二當家來的第一天,我就說過,來我這裡受教,便要守我的規矩。不守我的規矩,二當家便請回吧。」

花仔豁然轉身,正看到姜安城轉身走向房門,晚風吹動竹林,竹葉沙沙作響,他的髮絲和寬大的寢衣也在風中飄揚。

「可你這些破規矩到底跟兵法有個屁關係啊?!」花仔沖著他的背影大聲道,「我吃了肉就學不好兵法嗎?我有錢就學不好兵法嗎?!有本事教我一點兵法試試,我叫你看看又有錢又能吃的人是怎麼學東西的!」

姜安城腳步頓了頓,就在花仔以為他會回頭的時候,他繼續往前走,只有風中傳來了他的一聲嘆息。

像是對著一截已經長出蘑菇的朽木所發出來的嘆息。

他徑自回房,手已經碰到門扇,打算關門。

「媽的,算你狠!」

花仔用力把錢袋擲向他,他沒有回頭,一伸手,手上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接住了錢袋。

「半年後我要學不成兵法,我就把你這院子全拆了!哼!」

花仔氣呼呼就要走,姜安城的聲音傳來:「站住。」

花仔停下腳步,沒回身,高傲起昂起了頭。

想哄老子?門都沒有!

半年後見真章,學到東西便罷,要是沒想到,不單拆院子,我還要把這裡值錢的東西全部榨乾!

花仔在心中發誓。

姜安城的聲音沉穩清冷:「把屋頂補好再走。」

「……」花仔不敢置信地轉身,瞪著姜安城。

姜安城在門內,目光波瀾不驚,定定地回望她。

花仔拿手點了點姜安城,想放點狠話又發現實在沒什麼好放的,只能翻身上房頂。

算了,自己掏的洞自己補,也算是職業道德。

明月在天,秋風陣陣,她在房頂上哐哐把洞補上。

一面補,一面嘴裡罵罵咧咧:「哼,我要學不到兵法,到時候就從你這間屋子拆起,先拆瓦,再拆牆,把你的床都拆了當柴燒,再烤了那兩隻鶴,就這破院子,一隻雞也別想跑!」

當然,礙於夫子的威嚴,她的聲音不大,就在那自己咕噥。

這麼咕噥完,洞也補好了,氣也消了,輕輕鬆鬆躍下地,拍拍袖子準備走人。

「站住。」

姜安城的聲音再次傳來。

花仔肚子里才熄下去的火,「騰」地又燒了起來,她憤怒地轉身:「你他媽有完沒——」

最後一個字卡在喉嚨里。

轉身看到的是一隻匣子。

匣子只有巴掌大小,乃是整塊沉香木刻成,方才花仔在姜安城的衣櫃里見到過,就擱在那套麒麟甲旁邊。

這麼一塊沉香木已經很值錢了,如今只拿來盛東西,可知這裡面的東西有多寶貝。

方才她沒時間打開瞧瞧,沒想到現在居然送到了她的面前。

大喜之下,強盜習氣發作,就想一把奪過來。

不過手快要碰到匣子的時候,生生忍住了,頓住手,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喜悅,問了一聲:「給我的?」

……教了幾日,總算有點起色。

姜安城這樣想著,面色柔和了一些,將匣子往前遞了遞。

花仔接過來,還沒打開就已經管不住自己眉開眼笑,再一打開,只見裡面是一枚扳指,材質和麒麟甲一般無二,上面刻著一隻立於江崖水紋上的麒麟。

這是……玄鐵。

玄鐵來自於天上的隕鐵,可遇而不可求。即使以姜雍容姜家嫡女加未來皇后的身份,也是費時多年才有了這麼一付麒麟甲。

真·值錢。

「暫借你用。」姜安城道,「用弓箭時記得帶上。」

「多謝夫子!」花仔自動把那個「借」字過濾掉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果然還是夫子疼我,我來服侍夫子睡覺吧!」

姜安城立即後退一步:「不用。」

「要的要的,這是弟子我的一點孝心……」花仔十分熱情。

「我說了不用!」姜安城氣息略有一點不穩,轉身回房,下一瞬,門板「砰」地關上。

緊跟著窗上一暗,燈也滅了。

花仔把匣子往懷裡一揣,笑眯眯回房去。

嘿,連匣子帶扳指,可比錢袋貴多了。

賺了。

*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未全明,花仔戴上新收的寶貝,晃晃蕩盪離開屋子,準備去吃早飯。

一開門,就見桑伯手裡捧著托盤,走來。

「花公子早。」桑伯等人全都統一口徑,在別院也這麼稱呼,他滿面笑容,「這入秋之後,一日比一日涼了,花公子先喝一盞參茶暖暖身子吧。」

清晨先喝一盞參茶是姜安城的習慣,花仔還嘀咕過七十歲的老頭才會這麼干。

看在參茶比較貴的份上,花仔端起來就打算一口悶,只是才喝一口,就差點兒噴出來。

參茶原來就是這個味兒?這跟喝葯有什麼差別?

花仔一臉同情:「你們主子天天的就喝這個?」

「主子向來睡得少,公務又繁重,早起喝一盞參茶,能提神。」桑伯勸道,「花公子天天跟著主子,也辛苦得很,這是最最上等的野山參,對身體最是滋補了。」

作為一個打劫能手,花仔當然知道野山參有多貴,原想看在錢的份上捏著鼻子喝了,但鼻子表示不肯,她嘗試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也太難喝了。」

桑伯笑容里多了一分慈祥,「主子小時候也是不愛喝的。」

「那他還喝。」花仔算是知道為什麼姜安城不管吃什麼都看不出表情了,擺明是一大早就被這玩意兒搞壞了胃口,吃什麼都一樣。

「後來主子長大了,不愛喝的也會喝,不愛做的也會做……」說話間桑伯的神情有幾分感傷,不過目光落在花仔身上,又重新微笑起來,「那花公子喜歡什麼?我吩咐人去準備。」

花仔看著他的眼睛,吐出一個字:「肉!」

桑伯為難:「……這個,主子不讓……」

花仔擺擺手,「算了,不指望你們,昨晚上跑那麼快,一看就是他那邊的——你笑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一提昨晚,桑伯臉上就現出一種奇特的微笑,又欣慰又感傷的樣子。

「沒什麼。」桑伯道,「我是替主子高興,主子他終於……」說著,眼圈兒都紅了,連忙舉起袖子拭淚。

花仔後退一步,狐疑地看著他。

一個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子,說掉眼淚就掉眼淚,太奇怪了吧?

桑伯鎮定下來,也為自己的失態請罪,又絮絮叨叨告訴花仔姜安城許多日常習慣,比如喝茶只喝碧螺春,只用上一年的雪水,喝酒只喝竹葉青,口味清淡,不喜歡吃辣的、酸的、鹹的、甜的……

聽到這裡的時候花仔朝天翻了個白眼——那就讓他頓頓吃白飯唄!

眼看桑伯還要往下說,花仔咳了一聲:「我餓了。走了。」

說走就走,快步逃離。

桑伯看著她飛一般的身影,微笑著,點點頭,這是……害羞了啊。

*

從後院到前廳吃飯,要經過一片竹林。

竹林里,晴光和雲影兩隻仙鶴正在池塘邊剔翎。

看見花仔,忽然發出一聲嘹亮鶴唳,然後雙雙飛過池塘,越過院牆,飛過牆那邊去了。

花仔心說這兩隻鳥變得也太快了,她第一天來的時候,它們還伸長了脖子湊過來問她討食呢。

不過,看著院牆,花仔停下了腳步。

院牆那頭,是榮王的別院。

花仔聽說這兩所院子還是在姜安城和榮王一起在太學讀書時置下的,開始是姜安城為了節省時間,因為那時候他已經開始文武兼修,還要去麟堂,遂選在這條離太學和麟堂都挺近的巷子。

榮王則單純是因為錢太多,看好友買了,他也順便買一個。

除了自家的封邑外,榮王還有一個十分有錢的外祖——揚州衛氏。

這麼有錢且不立規矩的榮王家……一、定、有、肉、吃!

花仔腳尖一點地,跟在兩隻仙鶴身後,掠進了榮王的院子。

片刻后,飯桌上堆上山一樣的肉菜,花仔以風捲殘雲的速度瘋狂進食。

榮王帶著才從床上爬起來的慵懶,身上披著一件家常外袍,打了個哈欠:「你這是多久沒吃過飯了?你家夫子虐待你?」

花仔瘋狂點頭。

只管飯不管肉,不是虐待是什麼?

「安城過於嚴厲了,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我回頭跟他說說。」在榮王心裡,花仔頂多十四歲。

花仔連忙阻止了他,「你一說,我連這點肉都吃不上了。王爺,你要是想幫忙,以後就管我的飯吧。」

榮王答應了。

「好兄弟!」

這一頓花仔吃得心滿意足,吃完繼續翻/牆回去。

剛落地,就見竹林下,池塘邊,姜安城長身玉立,一身官服在漸明的天光里明凈奪目,眉眼被襯得十分鮮明。

「夫子早啊。」花仔吃得好,心情也好,笑眯眯,眉眼彎彎,一臉燦爛,「要去早朝了吧?」

「你去隔壁幹什麼了?」姜安城眉頭皺起一點,審視著她。

「我幫你看著那兩隻鳥去了。夫子你是不知道,那兩隻鳥跑到榮王院子里大吃大喝,把食盆吃光了。」

姜安城:「……你說的是你自己吧?」

「怎麼可能?!」

花仔早有準備,為了掩蓋自己跑去吃肉的事實,吃完飯還逮著晴光和雲影薅了好一陣子毛,她義正辭嚴地湊到他面前,「你聞聞,我身上都是鳥毛味兒,光顧著抓鳥了,你聞聞!」

天邊是一種淡青的顏色,朝陽剛剛升起,周圍還伴著明媚的霞光。

霞光與陽光在天地之間交織成一種溫柔的、清淺的金色,灑在花仔的臉上,少女的每一個毛孔好像都會發出玉光,眸子晶瑩黑亮,瞳孔深處彷彿都是金色的。

太近了。

近到讓他不由想起,面前這個人雖是無法無天任意妄為的沙匪,但也是像花朵一樣正準備綻放出一生最美麗姿彩的少女。

反射性地,姜安城後退了一步。

「下不為例。」

他在轉身離開前,板著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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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仔:哇哈哈哈終於贏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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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大人今天崩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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