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五十七章 權衡

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五十七章 權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煙雲寨夜晚被金人率軍圍剿偷襲,僅一夜之間,煙雲寨便毀於火光和刀光劍戟中,那一幕幕火光中的喊殺聲,普通人的慌亂逃亡,手持刀刃的士兵追殺着寨子裏的寨民,摔倒於地上不斷求饒的寨民,被麻木揮舞著刀刃的士卒一刀劈重脖頸,鮮血飛濺間,慘叫聲戛然而止。都是一群活生生的人,那一夜卻彷彿一群屠夫在宰殺豬羊,火光滔天,煙雲寨在那一夜宛如人間煉獄。

那是薛子墨曾經在電視中無法體會看到的場景,近在眼前的一幕幕,耳旁依稀縈繞着各種刀劈血肉的聲音,鮮血飛濺的聲音……鼻間充斥着濃郁的血腥味,令人直欲作嘔。薛子墨當時忍住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嬌柔作態之人,哪怕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他也依舊保持着冷靜,令得曹雪松等護衛見了,都在心中感嘆自家少主的意志強大。

但薛子墨對此並非無感,反而對當日的情形深深記於心中,隨後在義軍營寨連續幾日的噩夢,便是最好的例證。這就好比平日裏一個人被驚嚇到了,當時並無多大感受,但到了夜晚睡夢中,突然被驚醒是一個情形。

此時,薛子墨隨同煙雲寨的眾人,已經遠離了義軍營寨,這是薛子墨這幾日來找到的一條可以勉強行走的密道,雖然道路灌木叢生,極難行走,但是大夥都保持着沉默,表現出了強大的意志力。哪怕是隊伍中的婦人和小孩,也都彷彿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保持着相對的沉默。也或許,是這幾日來,這些孩子已經餓得話也沒力氣說了。但無論如何,這樣保持着沉默地前行,在薛子墨看來是一件好事,減少了很多意外情況的發生。

桃子走在薛子墨的身側,兩人手挽着手,形影不離,兩個家中護衛一前一後將薛子墨護在中間,其後是加入這支隊伍的陳二狗。至於徐能,則牽着獵犬與煙雲寨的幾個人走在隊伍最前面,替隊伍開路。

陳二狗是一個話不多,卻極善察言觀色之人,他跟在隊伍中默不作聲,保持着安分守己的形象,其實卻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着,時不時地觀察著這支隊伍里的人以及他旁邊的新主子。

在陳二狗的眼中,薛子墨是一個平日裏性情柔和,對身邊人都沒有架子的一個人,但大家都對薛子墨有着淡淡的敬意,但卻並非是畏懼。這在陳二狗心中,頓時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自己認的新主子,至少不是一個翻臉不認人的兇惡之徒,如此也便好相處些。

兩個護衛神秘異常,平日裏不多說話,只聽令於薛子墨,且有着一身常人不可及的高深武藝。至少在這支隊伍中,沒有人是這兩個護衛的一招之敵。能有如此高手做貼身護衛,自家主子定然家世不凡,至少比跟着如今的孫莽要更有前途。為此,他心中暗自慶幸不已,同時也默默提醒著自己,定要保持一個良好形象,好早日真正進入薛子墨的核心圈子。

至於走在走在隊伍前邊的徐能,是一個憨厚的漢子,平日裏一副憨憨的傻笑,倒是時常能夠博得薛子墨的青睞,自己雖然平日裏也是一副傻笑的模樣,但那畢竟是自己裝的,可不是真的傻憨。尤其是他牽着的一隻身材狹長的獵狗,時常能夠受到薛子墨的愛撫,可見這隻獵犬才是真正受到薛子墨的看重,那徐能興許只是一個看狗的下人而已。但在陳二狗這邊,這隻獵狗簡直看他不順眼,時不時對着他齜牙咧嘴,彷彿自己曾經得罪過它,若不是徐能拚命拉着它,指不定這隻叫做大熊的獵犬要衝自己來上幾口。莫不是自己的名字有關係,二狗?好似也沒有冒犯到對方吧。陳二狗只能在心中暗自疑惑不已。

至於這支隊伍里的人,領頭的,自然是時常與自家主子商談的韋舸,這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儒生,說話面帶微笑,卻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還有一對姐弟,弟弟年堃平平無奇,其姐姐年熙卻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在逃離義軍營寨之際,幫着韋舸組織人員撤離,事情做得有條不紊。

此時她牽着其弟弟,走在韋舸側身後,卻與薛子墨相隔不遠,陳二狗多次見到對方會在不經意間偷偷看向薛子墨,有時與自家夫人眼神撞上,兩人相視而笑,彷彿姐妹情深。但在陳二狗眼中,姐姐年熙明顯對自家新主子暗生情愫,可自家夫人卻對此事毫不介意,奇哉怪哉。

自家夫人年紀輕輕,天真無邪,倒是生得嬌俏玲瓏,深得新主子的喜愛,對於他們和那年熙姑娘的事,陳二狗識趣地裝傻充愣,彷彿對此一概不知。

桃子倒是一個閑不住嘴巴的人,不時地問東問西,而薛子墨也對此並不介懷,只要桃子問話,必定耐心地回答著。

「公子,你為何會比孫將軍他們更早知道金人要攻進山來?」

薛子墨側臉回道:「那是曹叔的功勞,當日我們受到曹叔的來信中,便有提及近日金人有對商山的義軍用兵的動向,我們便多了些防範。自我們在煙雲寨遭遇金人偷襲之後,你公子我就對此事耿耿於懷,我們棲身在外,四周群狼環伺,若不能夠小心謹慎,早晚重蹈煙雲寨當夜覆轍。這幾日,我除了暗中命小李子警戒金人動向,還讓徐能與韋總管的幾個精明手下,一起在附近尋找一條可以用於應急逃離此處的山道。所謂狡兔三窟,我們不能暫時安全了,就掉以輕心,而要時刻給自己尋找好退路,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好在這次我們走得及時,連那孫莽也未曾注意到我們的離去。若是等那金人攻打進山,我們這兩百多的人,便不好走了。」

此時韋舸也腳步慢了下來,來到了薛子墨的身邊,道:「當日煙雲寨之事,只怪煙雲寨長久以來相安無事,漸漸地掉以輕心了。當日雖然我們也有所戒備,但是未曾想到這次金人想要剿滅我們的決心如此之大,竟然派遣如此大的軍隊,來圍剿我們煙雲寨區區八百多人。……唉,可憐我們那五百多煙雲寨的亡魂,也不知道那次招惹到的事金人的什麼大人物,竟然記恨如此之深,僅僅一夜之間,令我十餘年光景的煙雲寨覆滅在旦夕之間。說來,還是怪我煙雲寨招待不周,遭逢大難,連累了薛公子和周姑娘……」

「韋總管說得哪裏話,你們煙雲寨,對我和桃子有大恩,當日若不是你們寨主等人無意中救下桃子,我今日怕是也無法和桃子再次相見。只不過這次煙雲寨所面對的敵人,若我猜測不錯,很有可能是女真將領扎古朵,此人是原駐守在萊州一代的女真精騎,那次寨主所殺的女真隊伍,正是那扎古朵的手下士兵。女真人向來重視騎兵,而且寨主所殺的又是扎古朵手下騎兵,此人兇殘暴烈,睚眥必報,你們若真是殺了他的人,那當日煙雲寨之事,就不是偶然了。」

「有朝一日,若是有機會疆場上見到那扎古朵,必定要斬殺那扎古朵,以祭奠我煙雲寨五百亡魂的在天之靈……」

就在眾人沉默時,桃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可我們就這麼走了,孫將軍那裏若是知道了,我們今後如何面對他們?畢竟他們可是收留過我們的。」桃子還是覺得自己等人突然的不辭而別,有些過於愧對義軍的收留了。

不等薛子墨回答,韋舸語重心長地道:「周姑娘,你覺得,我們若是不早些走,那孫將軍會放我們走?」

桃子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只聽韋舸繼續道:「孫莽等人當日收留我等,實為攝於義軍大首領趙開山的威嚴,否則僅憑我等兩百多號傷殘之人,其中還有半熟的婦孺,那些本就是暴民甚至是盜匪出身的義軍,早就將我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下。別看平日裏那孫莽約束着手下不找我們麻煩,可他也只能約束得了一時半刻,隨着時日的增加,若是去找趙開山的陳伍未能及時帶着趙開山的手諭回來,就看這幾日義軍營中人看我們的人的眼神以及肆無忌憚調戲的話語,我們必定會遭到孫莽軍中人的迫害。」

「這次不辭而別,是為了防止節外生枝,我們兩百多號人,半數的婦孺,其餘半數也都是缺乏戰力的寨民,若是孫莽不放我們離開,我們到時再想離開,就難如登天了。至於義軍等人面對金人的進攻,那便是他們的事了,我們即使提醒了他,也未必會被放於心上。」

「周姑娘,你家公子做得沒錯,我們既然決定要走,就要走得乾脆利落,一旦當時優柔寡斷,節外生枝,想走也走不了。有時候,很多選擇都不會是萬全的選擇,我們只能做對我們最有利的選擇……」說完,韋舸一臉坦蕩地往前走去。

「走吧,我們沒得選擇,那些義軍並不可靠,非是我們忘恩負義,而是我們一旦留下,很有可能被他們留住用以抵抗金人軍隊的棄子。我們只不過是出於自保罷了……若是愧疚於心,那便告訴自己,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桃子乖巧地點了點頭,彷彿認可了薛子墨的回答。薛子墨心中知道,自己等人不辭而別,多少還是有些忘恩的,只是有時候,有些事情,沒得選擇,只能利益權衡,然後做出於己最佳的選擇罷了。

希望這些義軍能夠抗住金人軍隊的進攻,多倖存下來一些,他日若有機會,再回報他們不遲。

他想着自己留在營地里的信息,那是留給曹叔的,因為走得匆忙,沒能等到曹叔的回信,只能留下信息,若是曹叔找到留在營地中的信息,定能快速找到自己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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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舞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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