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別聲張

第三百八十二章 別聲張

上櫃檯前傳來葉盛淮的聲音:「哎,不說落無傷在這前頭嗎?」

落無傷皺眉,抬頭應了一聲:「在呢在呢。」

葉盛淮果然撐在櫃檯上探頭瞧進來,先是被他脖子上纏的那一圈傷布驚得「嚯」了一聲,接著又想起什麼似的:「那什麼,晨間那位病人,你是怎麼給人喂的葯?」

「拿銀針制了他的穴道,然後捏著臉灌下去啊,」落無傷白眼兮兮地撇嘴站起身來,「若是真給治死了,那也是你的葯不對,你若敢賴我……」

花傾輕輕拉了他的衣角示意,可惜晚了一步,未盡之言僵在唇邊。

當落無傷一站直身,就見葉盛淮身後立了個身著黑曜錦武袍的男子,懷抱長刀,面色共衣衫同黑。

這人他晨間才在西院見過的,看裝束應當是那位病人的護衛。

當時這人堅持要留在房內看他用什麼法子勸他家公子服藥,最後被他趕出去了。他那時就知道,若叫這人瞧見他用的什麼法子……像眼下這般黑著臉怒目而視,只怕已算客氣至極了。

「你竟敢對……我家公子!」黑袍男子咬牙,卻一時不知從哪一項開始問罪。

用銀針制了穴道!還捏著臉灌藥!還咒人被治死了!

若是平常,以上哪一樁都夠這人吃不完兜著走的。

落無傷眼珠骨碌碌一轉,看這人並未拔刀相向,葉盛淮面上也並無什麼焦灼之色,便放下心來,只對葉盛淮道:「又怎麼了?」

他自己雖是個已轉行的半調子庸醫,但葉盛淮做為竹杏堂大師兄的醫術卻是不容置疑的。再說那人的癥狀也並非什麼疑難雜症,早上那碗湯藥下去,無論如何也該退熱了。

葉盛淮撐在櫃檯上與他面面相覷,仗著背後那黑袍男子看不見,便偷偷翻了個洒脫的白眼,這才清清嗓子道:「早上是不喝葯,此刻是不吃飯了。」

「竹杏堂是醫館,」落無傷抬手指了指櫃檯上方那「妙手回春」的牌匾,「還管人吃不吃飯?」

黑袍男子聽怒了:「不吃飯怎麼吃藥?」

落無傷被他囂張的態度激得也是心火狂旺,正要發飆,卻見葉盛淮遞了個眼色,輕輕搖頭。花傾也偷偷踮腳抬手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撫。

也是,此刻堂中還有這麼多病人呢,不能鬧起來。

「你給他開的方子是飯前服用還是飯後服用?」落無傷忍住氣冷哼一聲,不再搭理那個沒禮貌的囂張黑袍,只對著葉盛淮問道。

葉盛淮扶額:「……飯前。」

「那不就結了?空腹還正好喝葯呢,找幾個人按住灌下去就行了。飯他愛吃不吃,沒聽說過醫館要管治病還得管長肉的。皇帝來了也是這理,不服憋著。」

忿忿的落無傷低聲對葉盛淮說完,轉身就要走。

「在下一介武夫不會處事,先才魯莽得罪之處,還請公子雅量海涵,」那黑袍男子忽然出人意料地將長刀立於身側,單膝徐徐觸地,「我家……公子說,若公子不出現,他什麼也不會吃的。」

診堂內候診的人們紛紛好奇又驚訝地朝這頭看過來。

落無傷大驚:「你你你……趕緊起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比他更會見風使舵、能屈能伸的棟樑之才,真是不得不服。

落無傷滿臉沒奈何地應著那黑袍,卻不動聲色地在櫃檯的遮擋下向花傾打了個手勢。

始終閑散支肘撐在櫃檯上的葉盛淮自是瞧得一清二楚。

花傾垂眼看到落無傷的手勢后,便不著痕迹地挪到一旁,悄無聲息地自櫃檯下的暗屜里摸出一個小竹管子遞到落無傷手裡;與此同時,葉盛淮也立即回身去扶那黑袍護衛,口中全是和氣調停之詞。

落無傷將小竹管子收進袖中,這才苦著臉繞出來,對那黑袍男子碎碎嘆道:「走吧走吧,我也真是服氣了。行走江湖要講道理嘛,怎麼橫不過別人就當眾跪下呢?不像話。」

兩人前後腳出了診堂往西院行去。

若要當真說起來,此事的道理確實在落無傷這頭。

開門行醫要和氣生財不假,可病人任性鬧脾氣不肯吃飯這種事,說給誰聽也不會有人真覺得這是醫家的過失。

那黑袍護衛果然是個能屈能伸之人,此刻見落無傷雖不情不願,但還是應下了這唐突的要求,便收了之前囂張的氣勢,一路頻頻向他致歉。

落無傷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見對方歉意懇切,便也就笑笑,語帶和氣地轉了話題:「黑袍兄怎麼稱呼?」

此刻他心中已有定準,若當真只是病人任性,那舉手之勞幫忙哄一哄也無傷大雅;若是形勢不對……哼哼,那必然是自保為上。

竹杏堂開門行醫,自是寧肯廣結善緣而不願輕易結仇。

先前他以手勢示意花傾遞軟筋散,葉盛淮明明瞧見卻未阻止,還轉身幫他攔住這黑袍,便是信得過他的分寸,知他不會輕易給師門招惹是非,也不會讓自己吃虧。

黑袍護衛見他和氣回應,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想了想才回道:「在下二一。」

自己叫什麼名都還得先想一下?

落無傷挑眉淺笑,卻也不點破,只從善如流地招呼道:「好吧二哥。吶,你們花錢求醫,於我家醫館來說就是客,往後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好好說就行。咱們邊地之人性子直,就講個笑臉迎客、刀子對敵。」

二一沉吟片刻,再次對他抱拳致歉:「我方才也是一時急了,多謝公子不計較。我家公子他,平常不這樣的,也不知這回是怎麼了……多有唐突,還請見諒。」

「病中之人總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沒事,我醫者父母心嘛……」落無傷大大方方地笑著擺擺手,心道只要兒子別是想翻天,我才懶得跟兒子計較,「不過我大約明日辦完事就得回家了,往後他若還這樣鬧脾氣,也夠你頭疼的。」

「對了,晨間我瞧見你還有一名同伴在的啊!其實若你二人合力按住他灌下去,多灌幾頓他大約也就不鬧了。」

這可真是抱膀子不嫌柱大,也就是你什麼都不知,才敢那樣膽大包天。

二一心中腹誹,卻不便多說,只能略作解釋:「公子畢竟是公子,我與二二實在是……」

唔,原來另外那名黑袍叫二二?

落無傷搖頭笑嘆:「你們就是對他太過尊敬,這才慣得他個不喝葯的嬌氣毛病。」

一路上不痛不癢地閑話著,兩人便進了西院。

二一頓住腳步,有些尷尬地低聲道:「懇請公子……能否別再對我家公子動針了?」

「我……儘力吧。」落無傷自不會傻到不給自己留餘地,畢竟眼下還不知裡頭那傢伙打的什麼主意。

二一當然明白落無傷這是無辜受累,便不再強求,領著他上了台階。

守在門外的二二見狀,即刻轉身輕叩了房門:「公子,落無傷公子到了。」

裡頭應了一聲,二一趕忙推了門,抬手請落無傷入內。

不過半天的光景,晨間還懨懨躺在榻上的男子此刻已一身齊整,神色疏朗、姿儀周正地端坐在桌前。

落無傷打量著那男子身上的赭色沙轂禪衣,再以眼角餘光瞄了瞄隋峻身上的黑曜錦,心中大呼新鮮。

護衛穿的衣料竟比公子的要好,了不起了不起。

恍神間,只聽那赭衣公子對隋峻道:「你出去,帶著門外那位,一同退到院門口。」

語氣聲調皆是波瀾不驚,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穩氣勢。

落無傷的右手幾不可見地動了動,唇角敷衍上揚。

「公子找我何事?」

落無傷雙臂環胸與他隔桌而立,笑得有些僵。

那位公子先是凝神聽著門外的動靜,似是確定二一與二二當真退到院門口了,這才緩緩看向落無傷,與他四目相接。

面面相覷,一室尷尬的靜默。

靜得彷彿能聽見午後的陽光自雕花窗格間潑進來的聲音。

「請問,我是誰?」

當那如陳年花雕一般美好的嗓音吐出這五個字,傻眼的落無傷一個踉蹌,險些原地打跌。

「這位公子,你攏共就同我講過三句話:『你是誰』,『你頸上有傷』,『我是誰』,」落無傷忍不住抬手撓撓臉,湛亮的烏眸瞪得宛如見鬼,「我哪知道你是誰?」

語畢,他心中止不住喊糟:完了完了,怕不是葉盛淮的方子有問題,把人給吃傻了吧?

赭衣公子面上有一閃而逝的失望,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別聲張……拜託了。」

他微仰起臉望著立在對面的落無傷,眼中有些許不易察覺的茫然與困惑。那聲「拜託了」說稍顯遲疑,無端透著股壯士斷腕般的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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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王妃只想搞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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