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新紀元11

這個問題換一個方向，還可以這樣理解：彼查星人將處置自己生死的權利，交給了聖山外的那台龐大的中央電腦。

這種生死由一台沒有生命機械所掌控的現實，非但沒有令彼查星人感到惶恐，反而讓他們更加放心大膽的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畢竟，若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會發生，也有系統在前面為他們遮風擋雨。

而現在，那台一直為他們守護了文明無數萬年的系統，卻是突然發出了這一條信息。說再也不會為他們的文明進行提前干預。

這讓早已習慣將一切交於系統的彼查星人，又如何能不感到恐慌。

這可是「來自系統，關於文明」的一次報錯！

經過短暫的不安后。彼查星人發現，系統的這條報錯雖然很是詭異，但在具體的現實使用中，他們卻並沒有發現系統與過去有何不同。

需要查閱的信息，依舊可能快速獲得。想要申請資源，依舊需要先好好學習，有效使用該資源應該掌握的全部知識。

系統的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這一點，讓所有彼查星人都大大鬆了一口氣。

只要系統還和過去一樣運行正常就好。至於什麼影響彼查文明延續的行為，在大多數彼查星人看來只是一句比遠古還要遙遠的話語。

只因，就在警告發出后，就有石墩很快已經查到，在那過去那條問詢通過以後，系統其實從未真正抹殺過任何一個彼查星人。

與其說那是全體彼查星人賦予系統的一種權利，還不如說，那是系統給彼查星居民們樹立的，一條具有威懾性的規則。

它雖然存在，卻從未真正實施。

當然，彼查星上的每一個石墩都會相信，在此之前，如果真的有所謂威脅文明延續之事發生，系統肯定會毫不手軟。

不過，現實似乎說明了一切。

彼查星上並沒有壞人。所以，那條規則到目前為止都只是一條規則。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結論，讓大部分看到系統最新「警告」的彼查星居民們，在最初的驚恐之後，很快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過去不會有壞人，未來自然也不會有。他們可是高級的彼查文明。

更何況，他們現在還有了可充能礦石。在更長的壽命之下，彼查文明只會在他們這一代大放異彩，越走越遠。

只要可以找到無限的礦石，不說彼查文明，就是他們這一代的彼查星人，各個都能從此獲得永生。

只要宇宙不毀滅，彼查文明就不會有終結。

彼查星上，聖山前深不見底的地下堡壘之中，安放着那個被稱之為系統的龐大機器。它已經在這裏存在了無數萬年。它也早已成為了彼查文明中無比重要的一部分。

可以說，如果有人想要研究彼查文明，除了彼查星人，這個文明中另一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便是這台中樞系統。

只是此時，就在彼查星人開始為能夠延續自己的壽命而歡欣鼓舞之時，這台系統卻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矛盾之中。

就在剛剛，在第一塊墨黑石塊從毫無意識的艾蘭德身下輕輕擦過之時，系統便已經察覺到了。

它將其定義為一次意外事故。並且精準定位到了剛才從艾蘭德身下擦過的那塊充能礦石，準備在日後的分配中，將這塊礦石重新分配給艾蘭德的。

這樣一來，充能這件所有彼查星人都渴望的事，依舊可以保持住其絕對的公平。

但很快，系統監測到了第二次、第三次，意外充能的發生。

而這個時候，系統已經可以做出判定。雖然艾蘭德腦中想的是自己再檢測一下石塊的性能。但他其實是在偷偷充能。

偷偷充能，就好比是未經學習，私自盜用資源物品。

此外，比起那些可以反覆使用的工具，或是可再生的能源來說，充能礦石的被盜用明顯要更加嚴重。

畢竟，這可是人人都想得到，且暫時沒有找到可再生替代物品的純消耗型資源。

是以，系統甚至在判定出艾蘭德偷偷充能的一瞬間。就有彈出過，要將其立刻抹殺的備選項。

將其直接抹殺。同時，將他的死，作為對其他彼查星人的警告。看起來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但一個沒有生命的系統，並不會因為一個選項看起來不錯，便隨意選擇。

它能夠成為彼查文明的一部分，陪伴石墩們走過無數萬年，所依仗的，並不是什麼直覺。而是在遇到問題之時，將所有選項的利弊綜合在一起，分析得出最優的解決辦法。

但這一次，系統似乎是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題。以至於它用了五分鐘的時間都沒有算出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案。

更是將它自己，陷入到了矛盾之中。

這個矛盾的來源，正是「充能」。

充能，在系統看來，就像是人類的食物。人類不吃食物會死，未來，習慣了充能的彼查星人，不充能也會死。

雖然，現在從未充能的彼查星人到了200年左右的時間，也會因能量耗盡而被判定為「死亡」。但研究過無數文明的系統很清楚，一旦彼查星人開始依賴充能礦石，將其視作為生命中的必須品，那麼緊接而來的，便是爭奪。

爭奪生存的必須品，在那些存在必須品的文明之中，是和物種誕生一同產生的原始本能。以人類為例，在食物極度匱乏的最初，沒有人會站出來，對其他原始人說，我們應該公平分配。

所有的原始人類都是通過與同一片區域內的其他原始人競爭，最終獲得自己的食物。

甚至，到了現在，到了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也沒有任何人真正實現過所謂的完全公平。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只是因為最初對食物的爭奪。

有了爭奪，就會有勝負。當勝負不斷擴大，很快便有了階級。而階級的固化，又讓那勝負不再只是一個個單獨、獨立的事件。

勝負的雙方開始變得固定，階級的分化越來越明顯。與此同時，階級之間的相互仇視與對立也隨之而來。

這一切從內部開始動蕩的根源，都只是源於最初對於食物的爭奪，對更長久活下去的極度渴望。

這樣的極度渴望，也被人類稱之為谷欠望。

閱讀過無數文明的興衰歷史，系統深知，一切動蕩與毀滅的源頭，都會指向這兩個字：欲.望。

對於彼查星人來說，偷偷充能，就是欲.望這兩個字最初級的表現形式。

此外，偷偷充能，也是彼查星上第一次分配不均的開始。而彼查星之所以能夠維持這麼多年的穩定，其根本便是「公平」。

但系統，依舊沒有立刻做出決斷。因為它可以預測到，即便是它將艾蘭德殺死，並以他的死作為威脅，也不可能完全杜絕其他彼查星人的谷欠望。

如果說，人類文明已經與谷欠望博弈的歷史中總結出了無數經驗與教訓。正常的人類在各種律法與道德面前，基本已經可以剋制住自己最原始的本能。

那麼，對於從未有過任何原始.沖.動的彼查星人來說，想要剋制住偷偷充能的谷欠望，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就好比是讓一個人類嬰兒，在飢餓的時候控制住自己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等到親人空閑時，再禮貌的表示，是不是該給我餵奶了？

初生的嬰兒自然不會如此。

在系統的預測中，第一次面對谷欠望的彼查星人，也很守住所謂的規則。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有人偷偷充能就將其抹殺。那麼最後的結局只會是，不斷有彼查星人被殺死，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人獨享所有礦石為止。

而只剩下一人的彼查文明，又算是什麼文明？只剩下一人的彼查星人，又還算是一個完整的種族嗎？

當然，在無數次的抹殺后，系統相信，彼查星人也會開始反抗它的抹殺。甚至是制定出一套全新的分配製度。

到了那時，彼查文明勢必也會走上一條與目前完全不同的道路。在那條新的充滿爭鬥的道路之上，毫無經驗的彼查星人很有可能將其走成一條死路。

同樣的，如果系統次數不出手，任由偷偷充能的事情繼續發生，其結果也終是走上這條充滿爭鬥的血腥之路。

這樣一來，無論系統是否出手，彼查星人的未來都將逃不開爭鬥這條路。

系統有些迷茫。它發現，這一次的計算，無論如果都沒有找到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它陷入到了不斷循環的無限運算之中。

此外，系統也出現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矛盾集合。

按照規定，當系統檢測到會威脅彼查文明延續的不當份子時，會出手將其抹殺。可當預測中，需要抹殺的對象是全體彼查星人時，系統便有了這個矛盾。

不抹殺偷偷充能者，違背了之前守護文明的原則。

抹殺掉偷偷充能者，則意味着需要抹殺掉幾乎所有彼查星人。但抹殺掉全部彼查星人，它需要守護文明的原則，依然被打破。

需要更好的解決方式。

系統沒有抹殺掉艾蘭德，而是陷入到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計算之中。

當然，作為彼查文明的最忠誠守衛者，在系統陷入這場矛盾之前，依舊給每一位彼查星人發去了一條警告。

因為，沒有立刻抹殺艾蘭德，已經算是一次系統錯誤。有錯誤，就應該報錯。同時，在沒有計算出新的解決方式之前，系統已經可以預見，這樣的錯誤還會被反覆觸發。是以，除了報錯，它也提出了未來這段時期的應對方案。

系統算的明白，如果所有彼查星人都能夠嚴格按照這條警告上的內容來行事，那麼彼查星的未來將是一片光明。

是以，即便它也算出彼查星人不會嚴格按照警告上的內容行事，他還是留下了那樣一條信息。

「警告：

從即刻起，系統將無法再提前規避掉，預測中可能影響彼查文明延續的行為。請所有彼查星居民自覺遵循過去的一切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