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修竹曲一

茂林修竹曲一

季春初七,玄武沐雨,忌出行。

吳魚溪趴在車窗的窗棱邊,遙遙望着遠處天際朦朧的雨霧,擔心着身下的小破車——拉動車輦的是由術法製作的紙鶴,在平日裏這些紙鶴當然不懼凡水,但眼下的情況又有些不同。

今日是玄武沐雨,所有的雨水中都夾雜了渾濁的靈息,對劣質符咒製作的紙鶴消耗巨大。

魚溪透過玉簾瞅了瞅車轅,只見往日裏那些足有成年男子高的、精精神神的丹頂鶴在今天一隻比一隻萎靡,沒什麼力氣地撲棱著翅膀,那蔫頭耷腦的樣子可憐極了。

也難怪今天會有「忌出行」的說法……

吳魚溪是非常篤信天機測算的,就算是個小小的「忌出行」也會被她認真對待。

但很顯然老黃曆對大家嫡系的郎君娘子們來說不算什麼,他們不樂意錯過春日難得的霧雨,於是相約踏青,而且興緻勃勃。

笙歌樂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隱約能見到樂娘在雲霧間騰挪獻舞,贏得喝彩陣陣,那群自詡風流的傢伙到處亂砸鮮花靈珠,濃郁的花香即便在隊尾都能嗅到。

吳魚溪皺了皺鼻子,收攏玉簾,縮回身,瞅了瞅和她同車的另一個小姑娘——同樣是旁支庶女,吳憐憐就要比她積極得多,此時她正欣羨地望着雲中的盛況,不自覺地隨着悠揚樂聲打拍子。

時下人們以獨字單名為貴,不受重視的旁支庶女才會有隨意又累贅的名字,但怎麼說呢,比起「憐憐」,果然還是「魚溪」更好聽。

吳魚溪摸了摸鼻子,真摯提議:「憐姐姐,我們不如先找個驛站停下來吧,紙鶴可能撐不了太久。」

如痴如醉的小姑娘渾身一僵,隨後不得不收起玉簾,轉身瞪向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好不容易受到邀請出來一次,怎麼能不緊跟着大兄和二姐,這裏可不是只有我們吳家,還有殷家和程家的郎君娘子,我們現在停落不就是給吳家丟臉——像什麼樣子!」

吳魚溪:「……那紙鶴濕了我們要怎麼回去呢?」

吳憐憐橫了這個傻妹妹一眼:「紙鶴濕了才好呢,等到了芳園我自然會找到其他車輛的,你就隨便找誰搭車去吧,五房的那幾個大概願意幫你。」

吳魚溪:「……」

吳憐憐想了想,補充道:「你不許去殷閥那邊。」

吳魚溪:「……好的吧。」

吳憐憐仔細打量著這根本沒怎麼打扮過的妹妹,心下滿意——等她被順利抬入殷家,站穩了腳跟,自然也會幫這妹妹一把,要不然就她這從小到大的木訥性子,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張還算可愛的臉。

廣大春遊人員終於順利抵達了目的地芳園,綴在後頭的家族子女們紛紛下車,當然也包括吳憐憐。

吳魚溪意思意思地跟在大部隊里,在相熟的兄弟姐妹都離開后,她當即返回,溜回了自己家的小破車輛,直奔那幾隻紙鶴。

不出所料,被霧雨浸泡后的紙鶴都是一副頹廢的樣子,在她伸手觸摸后便像是潑墨般崩潰,隨後消散在霧蒙蒙的空氣中,只留下一股帶着梅花的墨香。

紙鶴是吳魚溪的那個爹親手做的,因此她很有理由懷疑老爹抱有和姐姐一樣的心思……

嘶,恐怖如斯。

吳魚溪並沒有去參與筵席的興緻,反正主辦者是不會清點旁系庶子女的,她不去芳園也不會有人注意,至於怎麼回去……

芳園靠近琅嬛鏡閣,這裏的守備力量僅次於主宅,一會兒索性去找守在外圍的護衛,他們會把她送回去的。

這麼想的吳魚溪就放鬆下來了,她縮回車輦,抽出幾枚算籌,天馬行空地隨意測算起來。

真羨慕那些嫡支的女孩子啊,她們可以自己決定在未來是修鍊還是嫁人……要是她也能不嫁人就好了。

幾千年前皇朝崩潰,天下大亂,人族的權柄落入各大家族門閥中,而作為五大家族之一的吳閥,一直以來都以威猛繁妙的術法聞名,像是魚溪這樣熱愛推衍的子弟幾乎沒有。

不過也無所謂了,魚溪對所謂的家庭和宗族向來沒有什麼歸屬感,她好像生來就沒什麼強烈的情緒,只有修行和推衍能叫她動容。

沉浸在算籌中的魚溪把一切煩惱事都拋到腦後,她算完了天氣算水文,最後索性開始算運勢,家族運勢這種事情肯定是算不出來的啦,她現在都沒開靈台,怎麼算得准啊哈哈哈——大凶。

吳魚溪:???

吳魚溪再投一次,還是大凶。

吳魚溪:!!!

就在小姑娘想要繼續嘗試的時候,一個關切的男聲在她耳邊道:「不用再測算了,運勢推算很耗費靈力的,而且你沒算錯,就是大凶。」

這聲音真的很好聽,雖然是男聲,但卻格外清朗透徹,要說有什麼樂器能夠企及——那大約只有冰鍾玉磬,翡笛竹簫。

很神奇的,吳魚溪竟然開始聯想這些神話里出現的樂器,並沒有因為車上多了一個人而感到惶恐,尤其是在她看到闖入者的時候。

這是一個高挑挺拔的年輕男子,他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色斗篷,隱約能見到斗篷下青白相間的貼身鎧甲,黑色的長發被束在腦後,兜帽下露出的大半張臉俊俏風流。

男人掀開兜帽,朝小姑娘笑了笑——一雙鳳眼像是融銀般耀眼。

銀色的眼睛!

吳魚溪愣住了,人族不可能長著這樣的雙眼,他難道是妖族嗎?可這雙眼也不像是妖獸的眼珠那樣瘮人,它們美麗極了,勝過一切靈璧玉石。

男人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他眨了眨眼,一瞬間這雙銀眸就染回了鴉黑,於是他又重新回到了人族的範疇,而只看容貌,他無疑就是世家大族的芝蘭玉樹。

……這個人,長得比大兄還要俊美。

吳魚溪小聲問:「你是誰?」

男人認真的自我介紹:「我叫宣白,你的名字是什麼?是鯀……魚系嗎?」

小姑娘一驚:「你怎麼知道?我叫魚溪……你說什麼『滾』?誰會叫這個名字?」

「果然拆開了,是溪水嗎……」男人摸了摸下巴,隨後表示理解,「原來如此,這也差不多,你的靈台還沒開吧?」

吳魚溪點點頭:「是的。」

這一回她倒是不覺得奇怪了,這男人的修為高深莫測,很容易就能看出她靈台未開。

開靈台,是所有人類修者最重要的一步,而按照修鍊的正常順序,在引氣入體成功后就該開靈台,靈台是勾連渾身氣機和神識的重要區域,甚至還和一個人的前世今生有關。

吳魚溪目前只是引氣入體,族裏預計在明年給她開靈台。

「那還好,幸虧你的靈台沒開,否則就麻煩了。」宣白又笑起來,隨後他開始埋頭翻自己的須彌芥,「不過這樣下去你身上的氣息也會逐漸變化,這東西你先帶着……」

吳魚溪有些詫異地望着這個陌生的男人,明明他們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她卻覺得他親切極了,這種感覺就連她的親爹都不曾給過她。

難道和轉世有關么,也許他們前世是血親……

就在小姑娘疑惑的時候,宣白已經翻完了他的儲藏,只見他反手抽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羽毛:「來,貼身帶着。」

這枚羽毛舒展柔和,吳魚溪一看就幾乎移不開雙眼,她下意識接過它,觸手生溫,這柔和暖和的感覺直接熨帖到了神識……

吳魚溪脫口而出:「鳳凰羽!白色的!」

這可是鳳凰羽啊!去年吳閥嫡系嫡脈的長女出嫁,陪嫁中就有九枚赤焰鳳凰羽,就因為這,幾乎全族的娘子都對吳璽欣羨嫉恨。

可這宣白給羽毛的架勢就像是拔頭髮……這還是白鳳!白鳳啊!!

吳魚溪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這、這、這不會是……鳳君的吧……」

宣白:「……」

宣白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假如你問的是上古那隻鴻鵠,那這就是他的。」

吳魚溪這一回真的是激動的心,顫動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但宣白一點都不體諒小姑娘的情緒,他仍然在不在意地哈哈哈:「你看,既然這東西還算比較貴重,嗯……拜我為師如何!」

「拜師根本不重要!」吳魚溪深吸一口氣,顫聲道,「你、你這白鳳羽是從哪兒來的?!」

宣白猶豫了片刻:「這個……我……我應該算是它的主人吧……」

吳魚溪:???

如今世上僅存的白鳳羽不足十枚,是妖族、鬼族並人族五大家公認的珍寶秘藏,你跟我說你是它的主人?!

也就在兩人面面相覷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大聲的吵鬧喧嘩,幾隊衛士正騰雲駕霧地從芳園外蜂擁而入,看他們的樣子這是有大事發生。

吳魚溪把桌上的墨水往裙子上一潑,隨後趕緊低頭下車——雖然她也算是吳家的女兒,但在這群守護琅嬛鏡閣的衛士面前還是得乖乖低頭。

她爹來了都一樣。

當即就有一個身着甲胄的女子上前詢問:「這是誰家的小娘子?你怎的還在這裏不去玩耍!?」

吳魚溪亮出隨身攜帶的骨牌:「我是北脈玖家的六娘,因為裙子髒了沒有可以換的,紙鶴也壞了……我就在這裏等我姐姐回來。」

女子神識一掃后便例行公事地笑了笑:「原來如此,我冒犯了,那麼小娘子可曾見到什麼陌生人?」

吳魚溪乖巧道:「不曾,我一直在車上看書。」

女子並不認為這個靈台未開的小姑娘能瞞住她,這裏也沒有旁人的氣息,於是她在又掃了一遍停放車輦的廣場后,轉身就想歸隊。

吳魚溪趕緊道:「這位姐姐,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女子本不想回答,但轉念一想這好歹也是個正經的吳氏娘子,於是她耐心道:「琅嬛鏡閣遭到襲擊,那賊子如今還藏在山脈中,娘子當心。」

吳魚溪:「……賊子?」

女子冷聲道:「不錯,賊子膽大包天,竟敢偷竊我吳氏的秘寶鳳君神羽!」

吳魚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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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春:三月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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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的主角是宣白(繆宣),小吳同志只在這個世界出沒

主角是沒有長久cp的,但在個別世界有短期情人……以及在所有世界的遍地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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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從這本看起也沒有閱讀障礙,不影響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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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穿]刺客系統-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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