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修)

002(修)

天才蒙蒙亮,燕瑰便醒了。

這一次醒過來,她無法再入睡。

因為翡翠說:「今日有岑夫子的課。」

聽到這個名字,燕瑰的身體就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冷顫,不用沾冷水,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為了不出紕漏,上岑夫子的課,燕瑰總是到的要更早一些。

燭火搖曳下,打磨得格外光滑的琉璃鏡里映出燕瑰的臉,少女臉頰粉紅,半睜不睜的眼霧氣蒙蒙,伴隨着慵懶的哈欠,水光盈盈,瀲灧多情。

她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一頭青絲散落,便是不上半點脂粉也是美得驚人。

平日也不用上濃妝,只需略施脂粉,點一點絳唇,便足夠光彩奪目。

縱使宮人們已經看慣了這張臉,偶爾還是會為長公主的美貌震懾片刻。

燕瑰半睜着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因為昨天夜裏那個過份真實的夢境,這張略顯稚嫩的臉龐看起來陌生又熟悉。

她如今不過十五,比夢中小了五歲,還未曾及笄。

因為是長公主,深受皇帝寵愛,學的東西和皇子們別無二致,除了特定的休沐日,每日都得早早起來,到上書房接受夫子教誨。

夫子們的臉在燕瑰腦海中模糊一片,說起來他們也叫教導她好幾年,她仍然沒辦法把他們同名字對上號,但對每個夫子的喜好脾氣還是有印象。

那位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夫子,實在太凶了些,就像是一把利劍,渾身淌血的那一種。

宮人們捧了毛巾和衣裳,湊上來為她梳妝。

她們拿了燕瑰平日裏最喜歡的一件衣服過來,也是件紅色大氅,火狐皮,是皇帝打獵之後的賞賜。

如今是初冬,前日長安城還落了場鵝毛大雪,宮牆上一抹雪白還未曾化個乾淨,穿這麼一件衣裳就足夠暖和。

但這一回看到那抹靚麗奪目的火紅色,燕瑰不自覺打了個激靈,染了血色的畫面便浮現在她眼前。

那把鋒利的匕首從她的心口拔出,血流如注,她捂著胸口怎麼堵都堵不住,鮮紅的血順着指縫流下來,又痛又冷。

「收起來,換那件白的,不,換那件黑貂皮。」

裹在絨絨的黑貂皮里的燕瑰坐馬車出了宮門,她出來的比往日要更早一些,主要是為了藉助晨間的冷風醒醒腦子,順帶思考如何避開夢境中的悲慘結局。

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難以自控的心悸。

想了又想,燕瑰一時間想不出來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馬車在宮城中留下一道長長車轍,車輪滾出長公主居住的長樂宮,御膳房那邊養著的大公雞方才撲閃著翅膀飛上琉璃瓦,仰著脖子喔喔的發出了黎明的第一聲啼鳴。

「小雜種……」

儘管識人不清的毛病,但在某種意義上,她可以說是「耳聰目明」,有時候遠處蝴蝶振翅的振翅聲都能聽得見。

風聲中夾雜着揮鞭破空的聲音和污言穢語,燕瑰掀開了車簾,讓馬車停了下來。

「去看看怎麼回事?」

燕瑰身邊的大宮女翡翠一下馬車,聚集的幾個宮人恭恭敬敬跪了一地:「參見長公主。」

燕瑰,乳名寶器。

當年老國師給燕瑰批的命,說公主命格極其貴重,是江山寶器,須得大氣些的乳名,才能鎮得住。

珠玉寶器,乃是王位之祭器,史書中記載:雖有所深藏,必見其光,必出其神明。

燕瑰的大名,是當今聖上廢了心思取的,瑰寶瑰寶,只一個名字,可見天子憐愛珍重之心。

更別提之後,燕瑰剛過周歲,天子直接就冊封了愛女為長公主,地位遠勝過他得寵的妃嬪。

皇后同天子少年夫妻,雖然不得那些貌美的妃子受寵,卻得天子敬重,燕瑰是她第一個孩子,養在膝下十餘載,她更是萬分看重。

長公主身份尊貴,地位僅次於皇帝和皇后,不管是哪個宮的人,都不敢不把長公主當回事。

燕瑰的視線停留在這群人中間的位置:「問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被辱罵毆打的人看上去是個地位低下的小太監,穿的是最低等的布衣,滿身傷痕,有血不斷的滴落在地面。

「你們怎麼在過道上訓斥人?」

翡翠用的是質問的語氣,她並不打算管其他宮裏的事,但是這些宮人污了長公主的耳朵,實在該罰。

那些宮人忙為自己辯解:「這小賊偷了栗美人的東西。」

他們是按照規矩辦事,選的地方也比較偏,誰曾想,這麼早的時辰,能在這個地方碰上長公主。

不過沒人敢責怪長公主不按時辰亂來,她想就早起早起,只有奴才順從主子的規矩,沒有主子遷就奴才的道理。

「我沒有!」

被人按在地上,臉貼著冷冰冰的地的小奴才用力嘶吼。

這些人分明是屈打成招,栽贓陷害。

小太監聲音嘶啞,滿腔冤屈,幾乎是吼著在叫屈。

然後他就被更用力的按下去,臉狠狠的撞在地上,燕瑰光是看着就覺得腮幫子疼。

她一貫的形象就是不愛多管閑事,拒人於千里之外。

畢竟認識的人如果太多了,就得花更多的力氣去記那些人的特徵,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識人不清的弱點,大部分時候就冷冰冰的。

這也是跪在地上的那些宮人心不慌的原因,只要事情說完了,長公主就過去了,總不可能為了小奴才出頭。

可這一回,破天荒的,不管閑事的長公主出了手,燕瑰道:「你抬頭讓我看看。」

翡翠在一旁呵斥:「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鬆開。」

小太監抬起頭,儘管已經用胳膊抱住腦袋護住重要的部位,但是他的一張臉還是被打的鼻青臉腫。

這是一張稚嫩的臉,青腫的地方還是不能夠完全遮掩他的俊秀,儘管因為營養不良,膚色偏黃,小太監看上去還是清美秀雅。

「你伺候的是哪位美人?」

小太監眼睛黑沉沉的:「是張美人。」

大宮女翡翠在燕瑰耳畔道:「張美人是陛下的新寵。」

嬌嬌弱弱好似天仙,十六歲進宮,花骨朵一般的年紀,才比燕瑰如今大一歲。

「可剛剛不是說,你偷了栗美人的東西。」

翡翠立馬湊到燕瑰耳邊繼續補充:「栗美人是宮裏的老人了入宮兩年,膝下有一女。」

這位栗美人的長相是偏艷麗那一卦,性格很有一些驕縱,還算是受寵。

小太監眼神倔強,傲骨錚錚,堅持說自己沒偷,燕瑰已經信了八分。

畢竟他傷得確實不輕,換個稍微軟弱一點的,早就屈打成招了。

「你叫什麼名字?」

「裴青。」

小太監有名有姓,名字還挺好聽。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燕瑰的表情微妙起來。

在那場她死得冤枉的夢境裏,有一個叫做裴青的傢伙着實混得不錯。

到後面就算是母后,都要高看裴青三分。

她雖然並不記得裴青長什麼樣子,但記得那個意氣風發的形象。

哪裏像現在這個狼狽不堪的小太監,滿身狼藉,遍體鱗傷,好不可憐。

「你有偷東西嗎?」

坐在馬車之上,燕瑰居高臨下。

小太監定定的看着她,努力的睜大了眼睛,拳頭握的死緊,瘦骨嶙峋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嘶聲力竭的強調自己的清白:「我沒有!」

「東西就是在他身上搜到的,我們有人證物證!」

「就是就是。」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辯解。

「他們是栽贓陷害。」

看着對方的眼睛,燕瑰相信裴青說的是實話。

深宮之中的女人之間有太多的齟齬,這顯然是栗美人對張美人心生不滿。

可憐的小太監。可能是因為長得還不錯,或者是其他的原因遭受了無妄之災。

宮裏的女人很多,除了個別幾個,大部分人,燕瑰是沒有印象的,但是她知道栗美人,因為對方後來死的真的很慘。

在短暫的思考之後,燕瑰開口:「把他帶上。」

「殿下?」

對了,翡翠提醒她了,她是要與人為善,不是要和人結更多仇的。

燕瑰放下長公主的架子,對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露出一個營業式微笑:「你願意到我的宮中當差嗎?」

她反省過了,聖人說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可能就是她待人太冷漠了,才淪落到那種地步。

就算打倒了王至臻,可能還會有張至臻,李至臻,她必須找出根本原因,把危險掐死在源頭。

今日她小小一個笑容,興許便是來日她改變人生的一大步。

裴青受了傷,失了血,滿腔怨念,心火燎原。

但是這一腔怒火,被長公主這一笑,笑得都滅了,

冰雪消融,還撲哧撲哧的開出一朵又一朵的小花來。

燕瑰很有耐心的等待,語氣格外溫柔:「我相信你,別害怕,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難為你的。」

「我願意的!」

裴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的重複了一遍。

他完全沒有想燕瑰是什麼性格,之後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被美貌暴擊的小太監裴青短暫的失去了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和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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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龜策列傳:「今夫珠玉寶器,雖有所深藏,必見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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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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