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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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馬有兩道,一柔一剛。好馬通人性,有的馴馬師會和它們同吃同住增進感情,日子相處久了,有時候馴馬師的面孔都會越來越像他們手下的馬。當然常見的還是另一種方法,用馬鞭調/教烈馬,在它們發狂掙扎時穩住不動,等到它們精疲力盡無法反抗時就會自動溫馴下來。

但這兩種方法在這匹大宛馬身上都行不通。這座馬場的管事算得上月關最好的馴馬師,他一直自得於自己馴馬的手段高超,直到在這匹馬上狠狠摔了一個跟頭。它既有靈性,不是動物的智慧,而是真的通人性一般,甚至有些狡猾——在馴馬師拿來飼料的時候不會有骨氣的拒絕,它懶洋洋的吃飽喝足,一旦他覺得快要成功想靠近時,它卻又會突然發難,有時候馴馬師會覺得這不是他在馴馬,而是馬在馴他。

而此刻,姜弦正面迎上發狂的烈馬,不躲不避,踮腳一躍,沒有像一般人一樣為了安全從側面翻身,而是直接凌空折身落在了馬背上。動作驚險無比,但在她做起來卻有如畫卷一般輕鬆寫意,觀者不禁發出驚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她身上,哪怕是馬幫的下屬,此時心中也不免升起一個念頭——或許她真的可以做到所有人都無法做到的事。

那匹通體漆黑的純血馬感覺到背上的重量,從鼻子裏噴出熱氣,馬蹄揚起,甩動着頭顱,在馬場上瘋跑起來。江厭青看到在馬背上顛簸彷彿隨時都會被掀下來的姜弦面露擔憂,眉頭皺得死緊,抓着弓箭的手爆出青筋,像是只要一有意外,他就會抬弓搭箭射向那匹馬。

在馬背上的姜弦卻沒有其他人那般複雜的心思,她全神貫注的抓住馬鬃,雙腿緊緊夾住馬背,隨着烈馬側翻的動作調整自己的重心,甚至在半身懸空的時候放出一隻手去撫摸馬頭,身體壓低前傾,語帶笑意。

「你很不錯,但和我之前的那匹馬比起來還差了一點。」

像是聽懂了她的話,烈馬更加憤怒,想要給身上這個不知好歹想要騎它還嫌棄它的人一點顏色瞧瞧。但往日能輕易將人掀下的動作在這時候起不了一點作用,而對方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試圖用暴力手段讓它屈服——她好像真的在和它比拼體力,讓它輸得心服口服。

姜弦對馴馬自有一套方法,不能小心討好,也不能暴戾鞭打,馴馬和馴人有共通之處,既要讓它折服於實力,也要用尊重的態度使它心甘情願的臣服。

「如果你一定要有一位主人的話,我比其他人要強上不少吧。」她額上是汗,語氣微喘,但臉上仍帶着笑意,「馳騁沙場,遊歷荒漠,你會是我最忠誠的同伴,我也會盡最大努力護你周全。」

閆無量沒有看到姜弦被甩下馬背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起來,等到那匹烈馬漸漸停下腳步彷彿真的被馴服一般,更是怒火中燒。

在姜弦悠然自得風輕雲淡的騎着馬向他走來的時候,他冷著臉一聲令下,身後的手下拔劍提刀,竟然是直接撕破了臉。

姜弦嘴角的弧度不變,但聲音卻冷了下來:「閆幫主這是做什麼?別忘了解藥還在我手裏。」

閆無量扯起嘴角,從眼下到耳邊的一道疤痕更顯猙獰:「等你在我手下受過刑之後再說這句話吧,就算你撐得住,你旁邊的這兩個小美人也撐不住啊。」

姜弦順着他的話看向赤綾白練,她們被馬幫的人團團圍在中間,雖然也拔出了武器,但雙拳難敵四手,十幾人在近百人的包圍中顯得弱勢極了。

姜弦還在馬上,像是對自己處於危險中的屬下毫不關心,她掀起眼皮,懶洋洋的開口:「閆幫主怎麼確定自己已經抓到了所有被我策反了的人呢?」

閆無量在她還沒說完時就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一轉頭就看見原來跟在自己身後的一半人突然叛變,為首的正是二當家。

「老二!你!.....」

他在六天前看出對方有小心思,但因為他最後也沒有向姜弦投誠,所以閆無量還是信任他的,沒想到現在卻是他給了自己致命一擊。

「其他人呢,你們為什麼要背叛我!」他想不通,明明裏面還有幾個是他的親信。

姜弦「好心」解答:「閆幫主不會覺得自己馭下有方吧?」她一臉純然疑惑的樣子讓閆無量生生嘔出血來,「二當家先不說,我記得你強搶了這位的弟弟,又因為被衝撞而將這位的妻子殘忍殺害......你為什麼覺得他們還會忠誠於你呢?」

二當家肅著臉沒說話,心裏卻也肯定姜弦的說辭,他為馬幫兢兢業業那麼多年,可在閆無量眼裏他和一條狗也無甚區別。但他也是一個人,也有自己的野心和慾望,所以在姜弦承諾事成之後讓他接受馬幫大多數事務,他不可避免的心動了——而且他也被那顆所謂的毒藥吊著,閆無量或許能不顧一切為自己找到解藥,可要是解藥不夠多呢?他會顧及他們嗎?二當家很清楚答案——他得讓自己活下去。

多虧了蘇墨的情報,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用處,實際上作為長在花樓里的人,他隨意聽到的那些陰司秘聞已經足夠有價值了。姜弦藉此讓人分為一明一暗去接觸馬幫的人,明面上接觸的那些人當然作為誘餌被閆無量發現,同時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怎麼會想到姜弦竟然在暗處同時策反了另一批人,而這些人還是他最信任的。

閆無量噴出一口血,只覺得是身上的劇毒發作了,大勢已去,他自知無力回天,但仍然強撐著。

姜弦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突然,人群外傳來腳步聲。

「姜公子好手腕。」白白胖胖的商人帶着手下插足進了這一片對峙的戰場。

姜弦一下子認出了他的身份:「金錢幫的葉老闆要插手我和閆幫主的事嗎?」

葉老闆笑眯了眼,看起來更加慈祥可親:「怎能說插手?我和閆幫主也是多年的交情,姜公子一來月關就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倒是叫我很為難。我們金錢幫和馬幫一直互相扶持,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閆幫主淪為階下囚。」

聽到這陰陽顛倒的話,姜弦都要佩服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怕是他原來以為可以坐收漁利,現在卻發現場面一邊倒,而不得不出手。畢竟閆無量和他鬥了多年,彼此至少維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姜弦的突然出現攪亂了一池渾水,明顯比閆無量的威脅更大。

姜弦不緊不慢的下馬,看到葉老闆身邊的人已經將她圍了起來。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

原本閆無量已經處於死局,可金錢幫帶的人明顯更多,比起臨時被策反的馬幫眾人也更加忠心。這麼說,馬幫雖然投誠,卻不一定會聽姜弦的命令,但金錢幫在葉老闆的掌控之中,如果發生真刀真槍的衝突,姜弦等人很容易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

葉老闆看到青年沒有露出任何不安的神色,心裏微顫,但他已經考慮過所有可能,就算姜殷的寨子裏有後備軍,現在也沒辦法趕來。

「李大人的戲也該看夠了吧。」姜弦突然朗聲道。

葉老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沉甸甸的像塊石頭壓在深處。

——他什麼時候和官府有了接觸?!

明明他手下的人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於是這一場好戲再次反轉。

在姜弦說話后,從後面的街上房裏突然湧出一大幫人。

這便是月關的第三大勢力——官府。

「葉老闆是不是很奇怪我怎麼會和李大人合作?」姜弦踱步向前,輕輕撥開那些指着她的武器,閑庭信步仿若未覺,「馬幫是我的,我不會讓出自己的利益,能讓他心動的也只有你手裏的金錢幫了。」

她話音未落,手裏的鞭子如游蛇般靈活而迅速的纏住葉老闆的身體,赤綾白練衝上來護在她身邊,十幾個侍衛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面對這些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混混遊刃有餘,僅僅是瞬息,姜弦帶着人,在屬下的掩護下從金錢幫一眾之中全身而退,順便退到了官府官兵的身後。

葉老闆臉色煞白,他發現自己對姜弦的評估完全錯了。

他本以為按照姜弦六天前對待馬幫的態度認定對方心思縝密卻也謹慎非常,在沒有掌握絕對的實力之前,會最先顧及保全自身,所以他今天來的時候想過最壞的局面就是對方收復了馬幫,卻也不會對他怎麼樣。卻沒想她無聲無息竟和官府聯合,還大膽地將他擄走作為人質,在沒有完全穩定馬幫內部的情況下,就想着要吞併月關三分之二的勢力了。

而姜弦卻將現在的混亂局面丟給了領兵前來的李大人,她揚眉一笑,鞭子將葉老闆困得死緊,身後屬下一個不少,卻光明正大躲在了後面。

「馬幫願協助大人一同剿滅匪寇,還月關一方安寧。」

好傢夥,三言兩語輕而易舉將金錢幫定為匪寇,順便扭轉了馬幫的立場,統一了戰線,自己還落得一身乾淨。

面對李大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姜弦面帶微笑拱了拱手。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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