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境篇 第二十一章

溯裳睜開眼。

四周的聲響一下消失，天地曠朔，而自己躺在海底，直面向上。

是瀚海。

影光閃爍，蒼穹底下垂著幾粒碩大的星，彎月西斜。寂靜的海水慢慢攪動，鼻中充斥的，是熟悉的咸腥味。

溯裳忍不住咽下了好幾口海水。

小時候，總是這樣仰躺着，靜靜看萬世不變的蒼穹星海。無憂亦無怖。

溯裳又吸了一口海水。

但是，我以前看的星光是這個色的？

星光的邊緣總是有一層絳色的暈，很淡。另外一顆也是。溯裳一顆一顆確認過來，全部都是。

我原身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的？

溯裳思索了一番。

「姐姐。」出其不意的聲音。

但溯裳並沒有嚇一跳。是該說覺得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呢，還是只是因為這個聲音太過熟悉？

兩者都是罷。

颯湮。

「姐姐。」

這次伴隨着輕輕的嘆息。

「我的最後一塊腿骨也被海沙磨蝕殆盡了。你說，我這顆完整的骷顱，什麼時候會磨蝕完呢？十萬年？二十萬年？是不是，被磨蝕完了，我就真的殞滅了呢？」

溯裳不敢出聲。

「姐姐，我不記得過去多久了，你一向知道我對時間的感知較常人弱些。姐姐，你還會想起我嗎？」

「哎······」

溯裳的眼前，不，該說骷顱的眼前，再次出現了絳色的星光。

原來陰靈的颯湮看到的星星是這樣的，小紅魚暗自思忖，但心思的另一半，還是在至今都無法了解的那個問題上：為什麼主生的春神殺了自己的親弟弟。

「哎。」又是一聲嘆息。

從海水的腥味上來判斷，溯裳覺得這時間應該離現在不遠。

現在？

小紅魚的腦海里閃過一絲奇怪又疑惑的念頭，但只是一瞬，本來是想抓住它的，但眼角邊，感覺天亮了。

血色的光芒突然間就亮了起來，在颯湮眼裏，又是帶着一圈絳色。溯裳突然覺得這樣看，這光似乎帶上了臭味。

其實是火焰。當光芒達到極盛的時候，巨大的鳥形顯現出來。颯湮輕輕「嘖」了一聲，小紅魚突然就明白了。

「但是，我看見龍把它元神吃掉了一半，」颯湮指指自己，「就是這位封稷。」

果然，在極目處的海面，一條小紅魚仰面向上，浮浮沉沉。巨大的火焰流轉在半透明的瞳仁里，那條紅魚帶着一身折射的流光溢彩，僵在當處。

走，快走。

海里開始開出冰花，朱雀向下一聲長嚶。「快······」走字還在喉間，「嘖」的一聲，一縷劍息捎著巨大的聲浪直衝紅魚而去，「啪，」什麼也沒有了。

而蒼穹之上，一條銀龍，一口一口將火焰撕咬，慢慢吞進自己的身體里。

溯裳轉過頭來。巨大的骷顱，眼窩裏沉沉的黑。死亡。

溯裳終於被嚇了一跳。

也終於聽到，遠遠近近，一直有嘈雜的嗡嗡聲，像是鯨叫，又不十分相像。隱隱約約似乎能聽懂，又好像其實根本聽不懂。

溯裳茫然又回過頭去。

「嗡····」星星點點如碎箔，恍得紅魚睜不開眼，拿手一擋，全是血。

「嗡」，聲音更大，無邊無際的血從頭頂落下來，溯裳拿手抹了抹，沒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