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救贖
趙駿亦進來了，他一如既往地叫了我一聲：顧影……
可我卻有了恍惚，眼前來的人，究竟是我的心理醫生，還是我的丈夫？
「趙醫生？」我試探著這麼叫他，他卻笑了：「趙醫生？」
我愣愣地看他，等著他下一步反應。
「顧影，什麼時候對我這麼官方了？照你這叫法，我是不是該稱你一聲「顧老師」？」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敢相信這件事。如果眼下的一切才是真實，那麼沈楓，又是誰？
突然間我又想起了糖糖，想起了那截手指，於是我問他：「糖糖，糖糖在哪裡？」
趙駿亦原本掛在臉上的盈盈笑意立馬變得僵硬難看，彷彿是突然被觸及到了什麼似的。
「顧影，原本我不想說的，可既然你想起來了，我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那你倒是說啊！」
我討厭這樣遮遮掩掩的說辭，只會讓人心裡的那種焦急愈發難捱。
「糖糖，糖糖已經死了……」
又一次晴天霹靂！人最大的打擊，無非是原本破碎了的希望又重新燃起了火苗，而後卻再次被風熄滅。賀塍原本就告訴過我，糖糖已經沒了。可後來的夢境彷彿又再次給了我希望，似乎還有很多我未知的事情，而如今趙駿亦又高高舉起了一桶冰水將我淋了個透徹。過山車的起落，恐怕也比不上我此間的心情起伏。
我心如死灰，問他：「怎麼死的？」
趙駿亦望著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告訴我：綁架，撕票……
綁架，撕票……
我顧不上真假，只覺得心臟一陣一陣地生疼。糖糖才這麼小，她死前的恐懼，怕是我這輩子都無法感同身受的。她死前，會不會喊媽媽？會不會，希望媽媽去救她，去陪在她身邊？那一刻如果我能在她身邊，我一定拼了命地護她、救她！可一切如果的事，都敵不過現實的殘酷。
我肆虐著眼淚，在趙駿亦懷裡，緊緊地攥著他的衣服，內心的淤滯最後只能化作他後背衣服上的褶皺和潮濕。
「她，好好的怎麼會被綁架？」
我不相信，我寧願相信只是簡單的車禍，而不是趙駿亦所說的綁架和撕票。我不願，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樣的事，只應該發生在十惡不赦的人身上不是嗎？可這樣的想法更令我心驚：莫非，我是十惡不赦之人？發生糖糖身上的慘劇，是因為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趙駿亦安慰著我，打橫把我抱到了床上。這時陳醫生帶著幾名護士進來了，往我手臂上注射了一支針，恍恍惚惚間我便墜落到了水裡。
成群結隊的大魚向我游來，圍繞著我游曳。我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心臟的位置空了一個洞。透過這個洞，我可以望見身下的水草和大魚。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群大魚要圍著我，更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水裡沒有窒息感。只見大魚們漸漸地變成了嬰兒的模樣，每一條大魚，都變成了嬰兒！圍繞著我的，是無數的嬰兒！我想要去摸他們，他們卻都像魚兒似的靈活地躲開了。而後遠遠地，我望見一抹紫色在水中飄渺遊動。
我向著那抹紫色游去，可她卻離我越來越遠，乃至消失在了水的盡頭。我想要呼喊，奈何在水中無法開口。此時卻傳來了糖糖悠遠的呼救聲：「媽媽，救我……救我啊……」
四下尋找糖糖的蹤跡無果，我心急如焚。回頭間卻只見身後的大魚和嬰兒已經混為一團，成群結隊地似乎在啃食著什麼。我回過頭去，試圖在他們那裡找尋到一絲半點的線索，卻意外發現他們啃食的，竟是一塊又一塊的生肉！而且是人體的各個部位，有手、有腳、有內臟，總之，與先前自殺熱線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些東西一模一樣！怎麼會這樣？我愈發地擔心糖糖，莫名地，我竟覺得此刻魚群和嬰兒群正在啃食的，就是糖糖的身體！
恐懼帶來了窒息感，我感覺自己的肺就要爆炸似的，身體前所未有地感覺到沉重，就好像胸中壓著一塊巨石，重重地將我往水底壓下去。
「顧影，醒一醒，顧影……」
朦朧間，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睜開眼，印入眼帘的是趙駿亦的面龐，我還在家裡，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小九依舊在擺弄著玩具，只是身邊多了些警察，在擺弄著一些陌生的設備。
「怎麼回事？」我問。
「顧影，糖糖她……」趙駿亦欲言又止，可我卻明白他要說的全部，眼淚便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報警？報了警，糖糖會死的啊！」我不管不顧周邊的警察，只覺得，糖糖或許是死定了。
「顧影，你冷靜一點，糖糖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相信警察，好不好？」
這時小九抓著一個玩具來到我面前：「媽媽，你陪我玩，好不好？」
這一刻，我怎麼可能會有心情陪他玩呢？於是我想要抱抱他，可我下意識伸出的雙臂卻無意識地僵在了那裡，我才驚覺，我竟不敢抱小九！這時我才驚覺，對於眼前這個三歲的孩子，我竟一直都是心存愧疚與恐懼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本就鬱結，便不顧小九，轉身回了房間。
可當我回到房間關門轉身後，小九竟又坐在了我的床上。
「小九？你，你剛才不是在外面嗎？」
「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對姐姐這麼好？」
我很是詫異，心中的愧疚感更甚。便走到床前，跪倒在他面前。
「小九，你和姐姐都是媽媽的寶貝，媽媽愛姐姐，也愛你。因為姐姐，這幾天出了點事，所以媽媽忽略了你，對不起，媽媽向你道歉……」我哽咽著，安慰著小九。
可小九似乎並沒有被我所打動，拒絕我的觸碰。
「你騙人！就因為她比我先來，你就選擇了她而沒有選擇我，我來找你，以為你會給我一個家，結果你卻親手殺死了我……你還記得嗎？」
小九說出這番話，著實出乎我的意料，我更不明白，他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親手殺死了他」？眼下他不是好好的就在我面前嗎？可此刻我內心的愧疚感卻莫名其妙地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小九不再說話，任由我再怎麼說，他都無動於衷。雖然我與他近在咫尺，可眼下的場景，更像是他活在他的世界，而我活在我的世界，這是兩個平行的空間，只是彼此間產生了交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