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出員外府
靜，令人絕望的靜。
一個嬰兒浮在半空中，四面八方涌過來無數的黑氣，爭搶著湧入孩子的體內。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頹然地躺在地上，嘴裏念着什麼。
梧桐站在遠處，什麼也聽不見，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無盡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但眼淚就是這樣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蹦出來。
梧桐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將她從夢靨中拉出去：「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醒了醒了，叫這麼大聲，不知道的以為你在招魂呢。」梧桐猛地睜開眼，看見柴油燈發出的暖光，聽見了真實的聲音，帶着哭腔道。
「你做噩夢了？」椒圖拿着一塊泛著餿味的帕子替她擦汗，還幫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這什麼味兒，你用的什麼帕子？」梧桐打開他的手，蹙著眉頭問道。
「那地方撿的。」椒圖指著這房間的角落說，那裏還堆著一大桶臟帕子，都有老鼠在裏面做窩了。
「你……」梧桐心想這人缺心眼，懶得跟他生氣，一把扯過他的衣袖，將自己的臉擦得乾乾淨淨。椒圖也不躲，就把手抬在空中讓她擦。
「這什麼地方啊？」梧桐將淚眼擦乾，才發現倆人身處一間堆滿了雜貨的臭烘烘的房間，門還被從外面上了鎖，窗子也關得死死的。
「叫你走你不走，這下好了，害小爺爺被關在這破地方。我聽說張員外要把我們殺了，免得他家的秘密被人知道。」椒圖道，氣得梧桐又想給他一腳，感情全是我梧桐一個人的錯？
「喂，要不是你之前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帶你去那兒。你還好意思說。」
「誰叫你見死不救。」
「你……我打死你……」
這時，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他倆被幾個小廝架著抬到張家夫婦面前。
「張員外，夫人，我啥也沒看見。」梧桐剛落地，就一改在椒圖面前蠻橫的形象，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哭天喊地。椒圖都呆了。
「我也沒看見。」椒圖也說。
「哼，老夫一輩子的名聲可不能毀在你們這兩個毛頭小輩手中，給你們兩個選擇，燒死和淹死，選吧。」張員外摸着他肥大的肚子說。
梧桐見張夫人看看椒圖又看看丈夫欲言又止，心生一計，道：「我們本是夫妻，只要員外和夫人不殺我們二人，民婦便忍痛將丈夫贈與二位，只求可憐可憐我們家中的父母老小，放民婦回去照顧他們。」
張夫人喜笑顏開，張員外似乎也有些心動。
「……」椒圖還以為她能出什麼好主意呢，沒想到主意打到他頭上了。他狠狠捏了她的手臂一下，疼得她大叫一聲，兇狠地盯着他。
「二位放心，我夫妻二人絕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椒圖道，可張員外哪裏能放過他們，要是讓皇上知道他是個老不正經，還能讓他衣錦還鄉！
「休得多說，快選。」張員外一說完，就蹦出來好幾個家丁，手裏拿着傢伙什，準備綁住他們。
「姑姑可真是神機妙算，算好了我沒有靈力死定了！」梧桐看張家夫婦兩人不願再和他們周旋浪費時間，臉上殺氣騰騰，心想自己完蛋了。
「快想想辦法啊！」她咬牙切齒地說。
椒圖突然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道：「非要小爺我露一手，抓好了！」說着，他將梧桐攬在懷中，便輕盈地騰空而起，飛向屋頂，帶着她跳下屋頂一路跑着。
「給我追！」張員外暴怒道，張夫人大聲補充道：「別傷了那位公子！」
可是當家丁們追出去，椒圖二人已經跑遠了，他們鍥而不捨地在後面追着。
「在這兒躲一會兒。」椒圖將她拉進一個山洞裏，兩人看那群家丁沒發現，這才敢出聲兒。
「想不到你還是個練家子。」梧桐坐下來，揉了揉發酸的小腿。
「隨便練練而已。」
外面黑得很快，天空開始落雨。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們怎麼回客棧？」梧桐問。
「我不知道啊，只顧逃跑，哪裏還看方向。」椒圖道，「外面下雨了，反正也回不去，我們就在這裏歇一晚上。」
「孤男寡女的，這怎麼行？」梧桐道，謹慎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椒圖見她縮成一團的那個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小爺我再怎麼花，也是有追求的，你儘管放心啊，安全得很。」
變相說我丑？梧桐心裏想，又覺得自己確實有點誇張，又羞又氣，不再講話。
椒圖卻還在逗她：「剛剛抱着姑娘，發現姑娘沒什麼肉啊，可得多吃點。」
「你這臭流氓，我打不死你！」梧桐羞憤地說，動手捶他。
「哎呦，姑奶奶，你是不是想歪了？」椒圖道。
「你再說！」這椒圖真是一刻不打就要上天，把梧桐氣得喲。
夜色漸濃，氣溫驟降，本已經睡着的梧桐打了個噴嚏，見椒圖靠在稻草上睡得正熟，心想，話本上寫的那些故事，男女共處一室，男人總會把自己的衣服給女孩子穿，生怕人家着涼。可這椒圖，睡得跟個死豬似的。不如——
正想着，她便靠近椒圖解開他的衣服。哪知道他突然開口，帶着一種慵懶的語氣道：「幹什麼？」他眼睛也沒睜開，不知是不是在說夢話。
「我冷，把你衣服給我穿，當早上的醫藥費！」
「可是我也冷啊。」他閉着眼道，頗為委屈。
「那怎麼辦，我可不管。」梧桐道。
「怎麼辦？這樣不就好了嘛。」說着，椒圖用力一拉，就將梧桐拉入懷中，他緊緊抱着她。梧桐感受到他的體溫，臉一下就紅了，她支支吾吾地說：「本姑娘不冷了，放開我。」
椒圖卻抱得更緊了，道：「可是我冷嘛。」
梧桐本來還想掙扎，一隻瞌睡蟲飛進她的鼻子裏，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真暖和啊，梧桐今晚睡得很安穩，多少年沒這樣睡得安穩了。
一覺醒來，翻了個身，對上一張英俊的臉，梧桐嚇了一跳。
椒圖的那雙眼睛含情脈脈的，他枕着自己的手說：「沒想到啊，姑娘竟然自己投懷送抱，小爺的魅力果然大。」
「啊啊啊——我怎麼睡著了！」梧桐喊道，「明明是你把我拉過去的，怎麼還成了我投懷送抱了？」
「我都說了對姑娘這一型不感興趣，怎麼還會……姑娘，你就認了吧，是不是心動了。」
「我呸，你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就是喜歡豬也不會喜歡你，豬都比你可愛。」梧桐一大早就又被惹怒了，除了大師姐，椒圖是第一個能惹得她發狂的人。
「行行行，姑娘你彆氣了，是我不識好歹往自個兒臉上貼金。」椒圖笑道，「姑娘是來行醫的吧，要不帶小生一程，我替姑娘背那箱東西，也好作伴。」
「誰稀罕。」梧桐道。
「我見姑娘住的客棧如此……廉價，只要姑娘帶上我，保證每次住的都是好地方！」說着，他從腰帶里摳出一錠白花花的大元寶。
梧桐一見到這麼大的銀子，眼睛都直了，又想到那蒼蠅客棧女子居住的確不妥，便說：「帶上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臟活累活的，你看——」
「我來干。」
「還有啊，這行經常被捶的，你不怕？」
「做好事也會被捶？」椒圖道。
「你以後就知道了，你怕不怕？」
「笑話，小爺會怕？到時候我保護你。」
「行！」梧桐一把抓過那元寶揣在兜里，拍了拍椒圖的肩膀：「以後別叫我姑娘了，叫我姑奶奶。」
椒圖黑了臉。
「不叫啊，那梧桐姐姐不過分吧？」
「得嘞，梧桐姐姐。咱現在回客棧還是？」
「回客棧去，再找個好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