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

念想

洗漱梳妝完畢后,柳長妤又一次端坐在了鏡前。她絲毫不會感到厭倦的,一遍又一遍掃過自己的容顏。這張臉她看了千百遍,可那全是在長秋宮內,而非祈陽郡主的疇華院。

她伸出手輕輕點在眉腳處,那眉平和柔軟,已沒有了哀愁與悲戚,又點了點眼,這裏盛着希冀。

第一次覺得,她生得如此叫自己歡喜。

真好。

她的眼睫如羽眨動,飛舞著光點,又極慢極慢的,灑落在那雙極美的丹鳳眼上。

今日柳長妤沒有穿自己一貫喜愛的紅裳,而是選了丹色。在宮中的那些日子,大紅與她密不可分,然久而久之,她對深宮的厭棄之心便轉而到這顏色上。

大紅色,太容易叫她憶起那些她不願回到的日子。

柳長妤所在的院子是疇華院,除去被封死的棲如院之外,這裏是內院最好的一座院子。

對於汾陽王府的記憶,有了九年時間的洗刷,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當她踏出院子后,猛然發覺,這些記憶從未失去過。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還是她出閣前的樣子,就像是那九年只匆匆一過消失不見。

丹胭跟隨在柳長妤身後,見她盯着一處花草看了許久后,抬步走上一條青石路,邁開步子跟上后,問:「郡主可是要去王妃的院子?」

柳長妤頓了頓,臉色略有些不自然,但到底應了一聲,「嗯。」

丹胭接着說:「王妃這幾日瞧著病好了些,聽青鸞幾人報,王妃有出屋散步,郡主不必太過擔心,過些日王妃定會大好的。」她只當柳長妤緊繃的神色是因為太過擔憂汾陽王妃的病情。

柳長妤對付著說道:「我知道了。」眼神恢復了幾分自然。

說起汾陽王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為何會變了神色。

上一世聖旨到后的第二日,她不願嫁,便在王府鬧了很大一通脾氣,甚至在母妃屋前跪了一天,那時候她母妃頭一次以強硬的態度訓了她。可她仍不聽勸,還頂了嘴,說什麼也不想入宮,她母妃哭着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她登時惱火了,反駁了一句重話,母妃因此被她氣的哭倒在了床上。

父王得知后,大為動怒,面色鐵青的處罰了她,最後是因母妃在屋內吐了血,她父王才給了她一巴掌,說她讓他失望了。

她說:「祈陽長成這般模樣,說到底也是王府教出來的,既然父王母妃不願有祈陽這麼一個女兒,那祈陽此後再與汾陽王府沒有干係。」

那之後,她再沒鬧過,不哭不笑走入了宮中,與汾陽王府也徹底斷了關係。

柳長妤自己心裏頭知道,是她鬧得太過了。她明明知道母妃身體不好,還說了重話把她氣到了吐血。

母妃雖不是她親生母親,可早已勝似親母,對她是無保留的愛與包容,便是父王時常待她嚴厲,可亦處處予她最好的,她又怎麼狠得心傷害他們。

入宮后她才懂,那賜婚聖旨,並非是汾陽王府的錯,只是她身為祈陽郡主該當起的責任罷了。

柳長妤深深呼了一口氣,似要把心裏憋著的萬千愁悶全部疏散,直到心口湧進清爽,她的鬱結才終於解開。

「郡主,郡主。」迎春帶着笑聲的呼喚在她耳邊,柳長妤回了神,眼睛眨巴了幾下,眼前的景物清晰了幾分,就聽她歡快道:「郡主你可聽說了燕京最新的幾道趣事兒?」

丹胭看了她一眼,見柳長妤沒阻止她,反而眼裏頗有些好奇的意味,便將頭又擺到另一條青石路上。

「是宮裏的賢妃娘娘養得一隻八哥兒,一夜之間就飛走了,您說奇不奇?」迎春跑到她跟前,雀雀喳喳道:「據說那八哥兒是個多話的,總說些可逗人的話,賢妃娘娘很是喜歡。不過後來奴婢又聽說皇上為了安賢妃娘娘的心,將貢品里的一隻白鸚鵡送到了留秀宮。那鸚鵡渾身皆白,嘴裏只會說倆字兒,『小白,小白』。」

賢妃娘娘的八哥兒?也對,這是莊子嬋入宮的第一年,身為皇上最為心愛的女人,入宮便得了個四妃之位,也是應該的。

見柳長妤只微微笑,並不是那麼感興趣,迎春更不願罷休,又巴著說道:「郡主,還有一事呢,您聽奴婢與您說。」

「前段日子武鄉伯府的秦將軍秘密回京,奴婢聽別院子的紅秀說,街上有位姑娘見了秦將軍的座駕,直接倒在了瓜果攤上。」

柳長妤停了腳,沒了旁的心思,接道:「然後呢?」武鄉伯府的秦將軍不就是秦越嗎?

他回京了嗎?那是不是能與他見面了?柳長妤面色柔和,只等著迎春說完。

迎春得意一笑,咯咯道:「不巧的是,那瓜棚是賣葡萄的,那姑娘呀,將人家的葡萄都給坐了個稀巴爛,可賠了好多個錢呢。」她側頭轉而一問:「郡主,您說,秦將軍的座駕當真有那麼可怕嗎?」

丹胭抬起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戰場而歸的將軍,殺敵一百,手染鮮血,自然是氣勢煞人,這能不可怕嗎?說不準,那將軍生得便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小姑娘瞧見了如三丈魔鬼一般,掉頭就要跑。」

這話聽的迎春身子直發顫,她抱着丹胭的手臂只嚎著,「丹胭姐姐你可別嚇我,不然我晚上鐵定賴着你睡。」

柳長妤「噗哧——」禁不住笑了出聲,引得丹胭與迎春看了過來,只見她鳳眼一挑,竟帶了笑:「可怕?他才不可怕,不過那氣勢確實是有些嚇人的。」

秦越他確實殺人無數,可所殺的皆是敵人,絕無良民。他為何會可怕?他上戰場是為了保衛大燕百姓,他是她心中的英雄。

他真的一點也不可怕,就光看樣貌他也不可怕。就秦越那身皮,叫多少人羨慕不已啊,是要樣貌有樣貌,往後更是朝中新貴,要身份有身份,巴着他都還來不及呢。

與其說秦越氣勢嚇人,不如說是他難以靠近,他那一張不會笑,如癱了一般的臉,她都恨不得請太醫院的太醫來給他瞧瞧,看他是否哪裏得了病。

秦越那人便是隨意一站亦是冷著一張臉,姑娘們雖覺得他長得俊,可就是不敢靠近他。

可上一世最後,他又是怎麼入了那山谷,沒了性命,這事柳長妤並不清楚。但是她既然重來了一世,她便一定要護得秦越活下去。

柳長妤腳尖一動,便感覺腳前多了一物,微微拉起衣擺察看,是一塊圓滾滾的石子。她沒太在意,又繼續補了一句,「秦將軍他,可是燕京最俊的男子。」

嗯,是她心中最俊的男子。

說完這句話,臉上有熱氣湧上,她沒來由得想,今日的日頭可真是大,叫她有點熱。

「郡主您見過?莫非是天人之姿?」迎春打趣問道。

柳長妤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天人之姿,可不就是嗎。

「真的俊嗎?氣勢嚇人還不可怕嗎。」迎春嘟囔了一句。她才不信那位將軍大人生得好呢。

柳長妤瞪了她一眼,迎春趕忙閉了嘴,不敢再說半句關於秦將軍的不好。

幾人正要離開,柳長妤抬腳,卻明顯察覺又有一物滾到了自己腳邊,再一看,又是一塊石子。

蹙起眉,她朝四下打量。除去她三人,沒第四人的影子,也沒見到哪裏會飛來石子,便只當自己多心了。可想了片刻,柳長妤又覺得哪裏不對,便詢問:「這條路可是有人每日打理?」

迎春回道:「是巧綠和若蕊負責的,她二人每日都有來打理。」

既然每日都有好好打理,這路上還能踩到幾顆小石子,也是怪了。

「今日可是打理過了?」

「一大早就瞧見她們來打掃了。」

柳長妤止了心思,怕是她多想了。

丹胭卻看向旁的路,那邊走來兩個丫鬟,儼然是從主院方向來的。其中一人正邊笑邊拉着一人的手臂,「你剛瞧見沒,跟在王爺身後進府的那位大人,生得可真是俊吶。也不知是哪位大人,以前可從未見過吶。」

「是啊是啊,只不過氣勢太過駭人了,看一眼過後就不敢再多看了,想必是與王爺關係不一般的大人吧,我聽王管家稱他『秦將軍』。」

「是將軍啊,難怪呢,現在想來王爺若是再傳我倆去奉茶,我啊,那絕不敢再去了。」

柳長妤已走到兩人面前,兩人一見是郡主,嚇得白了臉色,連忙恭恭敬敬地服了禮,喊了「郡主好。」

「你們方才說是誰過府來了?」

柳長妤離得遠,剛只聽見『秦』字和『進府』二字,心神微微一動,無端多了幾分不知名的期盼。

「回郡主,是一位貴客,管家稱他為秦將軍,奴婢想應是武鄉伯府的秦將軍。」

另一人也跟著作禮回道:「王爺下朝回府時,秦將軍便跟在王爺身後入的府,之後隨王爺入了主院。」

後面柳長妤再聽不進去,她提起衣擺就越過了兩人,小跑着沿着青石路跑開。

丹胭心裏着急,喊出聲:「郡主,那條路並非去王妃院子,那是去主院的路——」

話還未說完,人影兒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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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夫三十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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