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孫龍子

七、公孫龍子

七、公孫龍子

正名之學,淺言之,本為人人所共知,亦為百家所同韙。蓋欲善其事,必求名實相符;名實不符,事未有能善者。此固至淺之理,而亦不諍之論也。然深求之,則正有難言者。何者?名實之宜正為一事;吾之所謂名實者,果否真確,又為一事。前說固夫人所共喻,后說或皓首所難窮,使執正名之術以為治,而吾之所謂名實者,先自舛誤,則南轅而北其轍矣。職是故,正名之學,遂分為二派:(一)但言正名之可以為治,而其所謂名實者,則不越乎常識之所知。此可稱應用派,儒、法諸家是也。(二)則深求乎名實之源,以求吾之所謂名實者之不誤,是為純理一派,則名家之學是也。天下事語其淺者,恆為人人所共知;語其深者,則又為人人所共駭;此亦無可如何之事,故正名之理,雖為名家所共韙;而名家之學,又為諸家所共非。孔穿謂「言減兩耳甚易而實是,言減三耳甚難而實非」,司馬談謂名家「專決於名而失人情」,皆以常識難學人也。夫學術至高深處,誠若不能直接應用;然真理必自此而明;真理既明,而一切措施,乃無謬誤;此固不容以常人之淺見相難矣。今名家之書,傳者極少。《墨經》及《經說》,皆極簡質,又經錯亂,難讀。此外,唯見《莊子·天下》、《列子·仲尼》兩篇,亦東鱗西爪之談。此書雖亦難通,然既非若《墨經》之簡奧,又非如《庄》、《列》之零碎,實可寶也。《漢志》十四篇,《唐志》三卷,今僅存六篇,蓋已非完帙;《通志》載陳嗣古、賈士隱兩注,皆不傳。今所傳者,為宋謝希深注;全系門外語,絕無足觀。讀者如欲深求,當先於論理學求深造;然後參以名家之說散見他書者,熟讀而深思之也。

《跡府》第一此篇先總敘公孫龍之學術,次敘龍與孔穿辯難,與《孔叢子》略同。俞樾曰:「《楚辭·惜誦》註:『所履為跡,跡與同。』」下諸篇皆其言,獨此篇是實學一事,故謂之跡。府者,聚也,言其事迹具此也。見《俞樓雜纂》。

《白馬論》第二此篇言白馬非馬,他書稱引者最多。

《指物論》第三此篇言「物莫非指,而指非指」。「指也者,天下之所無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按《莊子》「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歷來注家,皆不得確解。今按《淮南·齊俗訓》:「至是之是無非,至非之非無是,此真是非也。若夫是於此而非於彼,非於此而是於彼者,此之謂一是一非也。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言限於一時一地而言之,則是非如此;通於異時異地而言之,則又不然)《泛論訓》:「今世之為武者則非文也,為文者則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時世之用也。此見隅曲之一指,而不知八極之廣大也。故東向而望,不見西牆;南面而視,不睹北方;唯無所向者,則無所不通。」以「隅曲」詁「指」,與「宇宙」及「八極」對言;則「隅曲」當做一地方,「指」字當做一方向解。莊子「指窮於為」四字當斷句,言方向迷於變化耳。此篇之「指」字,亦當如此解。言人之認識空間,乃憑藉實物:天下只有實物,更無所謂空間;破常人實物自實物,空間自空間之謬想耳。

《通變論》第四此篇言「二無一」,「羊合牛非馬,牛合羊非雞」。「青以白非黃,白以青非碧」,(「以」同「與」)蓋言統類之名,均非實有。

《堅白論》第五此篇謂「視得白無堅,拊得堅非白」,蓋辨觀念與感覺不同。

《名實論》第六此篇述正名之旨,乃名學之用也。其言曰:「天地與其所產,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過焉,實也;實以實其所實而不曠焉,位也;位其所位焉,正也。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云云,其說甚精。淺言之,則法家「綜核名實」之治,儒家「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之說;深言之,則「天地位,萬物育」之理,亦寓乎其中已。故知詆名家為詭辯之學者,實誣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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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經子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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