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4章 冰魄銀針

李莫愁被摸得渾身發軟發燙，更是捨不得向楊過下毒手。忽聽空中雕唳聲急，雙鵰自遠處飛回，又撲下襲擊而來。李莫愁銀牙一咬，左袖一揮，兩枚冰魄銀針急射而上。雙鵰先前已吃過苦頭，急忙振翅上飛，但銀針去勢勁急異常，雙鵰飛得雖快，銀針卻射得更快，雙鵰嚇得高聲驚叫。李莫愁眼見這對惡鳥再也難以逃脫，正自喜歡，猛聽得呼呼聲響，兩件小物迅速異常的破空而至，剛聽到一點聲息，兩物轉瞬間劃過長空，已將兩枚銀針分別打落。

這暗器先聲奪人，威不可當，李莫愁大吃一驚，把剛剛升起的**也霎時放下。隨手輕輕放落楊過，縱身過去一看，原來只是兩顆尋常的小石子，心想：「發這石子之人武功深不可測，我可不是對手，先避他一避再說。」身隨意轉，手掌拍出，擊向程英的后心。她要先傷了程陸二女，再圖後計。楊過一見，大吃一驚，眼看李莫愁又想傷害兩女，立刻大喝一聲。

李莫愁一驚，還以為剛才放下楊過時他受了傷，不由瞧了過去，見他灰頭灰臉，這才又放心。再一回頭，一瞥間見女孩頸中系著一條錦帕，素底緞子上綉著紅花綠葉，正是當年她精心綉制、贈給陸展元之物，不禁一呆，倏地收回掌力，往日的柔情密意瞬息間在心中滾了幾圈，心想：「他雖與那姓何的小賤人成親，心下始終沒忘了我，這塊帕兒也一直好好放着。他求我饒他後人，饒是不饒？」她一時心意難決，決定先斃了陸無雙再說。拂塵抖處，銀絲擊向陸無雙后心，陽光耀眼之下，卻見她頸中也系著一條錦帕，李莫愁「咦」了一聲，心想：「怎地有兩塊帕兒？定有一塊是假的。」拂塵改擊為卷，裹住陸無雙頭頸，將她倒拉轉來。

楊過見李莫愁發出驚疑之色，又看到她一直注視着手帕，哪有不知之理，他爬了起來正色道，「大美人，你千萬不能再殺人，再殺人就不美了！」李莫愁又望了望楊過，更是猶豫不決。楊過趁此時機，把陸無雙抱住，把她接了下來，順手就給她醫治起腿來。陸無雙怔怔地望着這個少年，卻不知他在做什麼。接骨時一陣痛疼，但接着一股巨大的暖流直襲過來，讓她一下沉沉睡了過去。

就在同時，破空之聲又至，一粒小石子向她后心直飛而至。李莫愁揮過拂塵，鋼柄揮出，剛好打中石子，猛地虎口一痛，掌心發熱，全身不由自主的劇震。這麼一顆小小的石子竟有如許勁力，發石之人的武功可想而知。她再也不敢逗留，隨手奪過陸無雙，展開輕功提縱術，猶如疾風掠地，轉瞬間奔了個無影無蹤。把楊過也忘在了一邊。楊過剛才發功救人，一時倒是忘了李莫愁會奪人逃走，等他收功想要再追時，李莫愁已經消失得遠遠的。好在陸無雙的腳他已經接好，再想李莫愁到時會收陸無雙為徒，心中這才安定多了。

郭芙把李莫愁掠走陸無雙，程英追趕過去的事告訴了江南六怪之首的柯鎮惡，柯鎮惡一陣愕然，見郭芙無事，這才又放下心來，畢竟郭芙是他的寶貝徒弟郭靖的女兒，只要她無事，其他的事情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李莫愁不聲不響地溜了，讓他一陣困惑。

楊過以為李莫愁離去是因為西毒歐陽鋒來了，卻不料是東邪黃藥師駕到。他對這個可憐的老頭也非常同情，當年如果不是歐陽鋒，他早就毒發身亡。他對郭芙說道：「芙妹，我過去瞧瞧。」此時他已經把郭芙當成了熟人，自然要跟她打聲招呼。

郭芙卻根本沒想楊過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還以為他是無意間聽到的，也不以為意。見這個小叫化渾然不怕死的樣子，心中來氣：「有什麼好看的？這惡女人一腳把你踢死。」

楊過不怒反笑道：「你踢死我？不見得吧？」說完發力向李莫愁去路急追；本來郭芙是想好心提醒他，卻因為語氣不對，讓楊過誤會了她。

郭芙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叫道：「蠢才！又不是我要踢你。」。她雖然容貌異常美麗，但腦袋瓜子卻跟傻郭靖一般，想了一會，才明白這個少年變着法子罵她，不由跺了一腳，她從小嬌生慣養，又何曾有人敢得罪她？對楊過又嫌惡了三分，只想等會他回來再好好地修理他一頓。

楊過奔跑了一陣，也不敢跑得太快，以免被人察覺他的絕世神功。他遠遠地聽得程英大叫道，「表妹，表妹！」自然知道程英此時還未找到陸無雙。他循聲追去，奔出數十丈，聽聲辨向，可四處查看，卻不見二女的影子，讓他一陣奇怪。

他四下一瞧，只見離他不遠處明晃晃地撒著十幾枚銀針，針身鏤刻花紋，打造得極是精緻。楊過自然知道這些就是赤練仙子的冰魄銀針，喂有巨毒，也是李莫愁三大絕技之一。當年他就是因為好奇地中了奇毒，如果不是歐陽鋒救了他，早已毒發身亡，想到這兒，他覺得李莫愁真是歹毒無比，江湖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喪命於她的毒針之下；想到這兒，他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真想把李莫愁收到後宮，那真是千難萬難。

此時他蹲在地上，並未拾起毒針，這時隱隱聽到身後有衣袂之聲，他知道一定是西毒歐陽鋒那個老怪物來了。一想到老怪物此時並不認識他，他心中一緊。現在要不要拾起毒針，以身試毒？再想想反正已經學過歐陽鋒解毒**蛤蟆神功，他自己也神功蓋世，情花之毒也收拾不了他，又何懼小小的冰魄之毒？就是拾起銀針也不妨。於是他故作無知地把毒針一枚枚拾起。在冰魄銀針的周圍已經死了不少的小昆蟲，一條大蜈蚣肚皮翻轉，死在一旁，周圍還死了不少螞蟻，想來是螞蟻準備搬食蜈蚣時死去的。

他的雙手開始慢慢變黑，就是兩臂也開始有了麻木的感覺，他一時記得當年嚇得大哭，心中暗嘆，當年也真是太害怕了。他倒退一步，把銀針全部扔到地上，以便觀察歐陽鋒的動靜。這時一個聲音叫道，「小娃娃，你知道厲害了吧？」聲音尖刻刺耳，好象從地獄發出一般。

楊過急忙轉身，又看到了歐陽鋒那副奇特的模樣，用頭支地，雙腳併攏，豎向天空。他退後幾步，裝作害怕地問道，「你……你，是誰？」

歐陽鋒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忽地拔起，一躍三尺遠，落在楊過的前面，說道，「我……我是誰？如果我知道自己是誰就好了。」

楊過望着這個曾經做惡多端的老頭子，不但已經被黃蓉害得忘記了名字，就是生活也變得顛倒起來。居然發展到這種極端地步，以手代腳行走。他心中實在忍不住要告訴他，他的名字叫歐陽鋒，是與南帝北丐東邪中神通並駕齊驅的老毒物。可是他又一想，如果歐陽鋒知道一切，又狂性大發的話，江湖中未免又有一番浩劫。楊過雖然心性不羈，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仍然不改英雄本色，絕不會因為一己之私，置萬人於不顧。接着又想，當年在華山的時候不是也告訴過他嗎？可見他根本就是不願想起，現在即使提醒他也無用，想到這兒，他微微嘆了口氣。

楊過並未像以前一般逃走，而是定定地望着他，這個他曾經稱為『義父』的老人。歐陽鋒此時身體倒轉，讓他覺得一陣滑稽，這普天下之中，再也沒人比歐陽鋒更可憐。就是後來他與北丐一同死於華山之巔，祭拜他的人也只有他與小龍女，想來歐陽鋒的人生也大抵如此慘淡。

楊過只覺得毒性更加發作，已經到了臂彎處，如果自己再不加以醫治，恐怕到時已晚，但老毒物在此，又不能讓他發覺自己有內功，否則一定會引起老毒物的疑心。老毒物本來就是一個護短、疑心特重的傢伙，在他面前不能有絲毫的閃失。他心中一動，立刻叫道，「好難受啊！」他一下就跌倒在地，好象要垂死掙扎一般。

老毒物倒著身體望着這個小子，叫道，「小子，你怎麼不求我救你？」

楊過立時叫道，「求老公公救我！」

老毒物本不是心善之人，剛才的話不過是調侃之詞，見他求救，立刻矢口說道，「難救，難救！」說完，卻不離去，仍然倒立着身子，不停地打量他。

楊過見他不走，知道自己暫時無法療傷，只好說道，「老公公，你本領高得很，一定能救我！」這本來就不是什麼溢美之言，老毒物卻聽得很高興，從他瘋癲之後，世人無不對他避若蛇蠍，唯恐避之不及，自然無人敢拍他馬屁。老毒物天性又是喜歡聽奉承話之人，當即高興得無以復加，立刻露出難看的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本事大？」

楊過見老毒物似乎與他三生有緣，這次相見，依然沒有相害的意思，立刻放下心來，登時對他說道，「別人走路用腳，你走路卻是用手，這普天之下再沒有第二個及得上你！」當年的話他已經忘了，此時隨口捧上一句，卻依然能讓老怪物開心半天。歐陽鋒大為受用，哈哈大笑，叫道，「你倒過身子，讓我瞧瞧！」

楊過也很久沒有見過老毒物，對老毒物也思念得緊，畢竟曾經父子一場，他當即倒豎了起來，將頭頂在地上，右手尚有知覺，牢牢地撐住地面。老毒物向他細看了幾眼，然後皺眉深思起來。

楊過這時也時也看清了歐陽鋒的面貌，只見他高鼻深目，顴骨高聳，滿臉雪白的短須，根根似鐵，只是頭髮卻髒亂不堪，還沒掃大街的掃把乾淨。想到他當年威震武林，到了此時卻以頭掃地，讓人徒然嘆惜。

楊過見歐陽鋒還在一個個嘮嘮叨叨地說些極為難懂的話，心中大是焦急，要知道這一倒立，立刻引起氣血翻騰，過了片刻再不救治的話，他就是神功蓋世，也可能要毒發身亡。他只好求道，「老公公，求你救救我。」

老毒物見他雖然跟自己一樣髒亂，但眼睛卻異常清澈，而且看他骨質奇佳，應該是上好的練武材料，對他又生幾分好感。當然他從來不救與自己毫無關係之人，於是說道，「想要我救你也不難，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楊過當然知道老毒物想收他為義子，現在他已經知道老毒物的身世，就有幾份不樂意。本來他對叛國投敵的生父楊康就愛恨交加，現在如果再拜在這個手狠手辣的老毒物下，那他重生后的前景也不容樂觀，天下的俠義之士如果知道他有一個老毒物的父親，一定會對他歧視有加。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什麼事？」

楊過的表情哪逃得過歐陽鋒的眼神，他現在雖然瘋瘋癲癲，卻是因為不知自己是誰造成的，對識人倒是蠻有一套。他厲聲喝道，「你再不答應，那我就走了！」說完，他雙手一縮一挺，身子飛起，向旁躍開數尺。楊過見老毒物要走，一時又想起老毒物畢竟於自己有恩，那世無親無故，漂泊一生，此時又早已不再為惡，心中又大是不忍，於是叫道，「老公公，我答應你，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歐陽鋒好象算準他會如此說一般，立刻又飛身過來，對他咧嘴一笑，「我無論說什麼，你都要答應，不許反悔！」見楊過還在沉吟，他接着說道，「你罰個重誓，我就相信你。」歐陽鋒閱人無數，早看出楊過絕不是什麼善與之輩，生怕他到時反悔，解了毒之後，立刻逃之夭夭。

楊過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歐陽鋒還是老樣子，他一時又記得當年老毒物的好來，於是正色罰了個誓，「公公若是救我性命，醫我惡毒，終生聽話，永不反悔。」這次他不像以前那般只是惡毒得想些別的事，反而成了最認真的一次。

楊過瞧他臉有喜色，知道歐陽鋒已經信了他的誓言，他心中一嘆，想起以前說謊成為家常便飯，他還一陣汗顏，當他成為一代神鵰大俠之後，如果再說起他少年時代的種種無賴行徑，任誰都不會相信。老毒物忽然翻過身子，捏住楊過的手臂推拿了幾下，然後說道，「好，好，你是個好娃娃！」楊過被他這麼一捏，覺得手臂上的麻木之感立時減輕，一股暖流也運行到全身經脈，雖然他以前不懂內功療傷，此時自然知道。

他一陣舒泰，於是對歐陽鋒說道，「老公公，你再給我捏捏。」

老毒物眉頭一皺說道，「我現在很老嗎？不要叫我老公公，要叫我爹爹！」

楊過聽了也不悅，這老毒物還像以前一樣想着他那過世的兒子歐陽克，那傢伙風流成性，而且邪惡不堪。難道他這一生也要像歐陽克一般，風流成性，邪惡一生？一想到這兒，他一陣汗顏，於是說道，「我爹早死了，沒有爹了。」

奇歐陽鋒喝道，「我第一句話你就不聽，我要你這個兒子何用？」說完，作勢就要一掌劈了楊過。

楊過記得當年歐陽鋒好象是要離開，不給他治病。為什麼會突然不一樣呢？接着他又是一驚，如果事情再照老樣子發生，那麼一切不是又會重演？這絕對是他不想看到的。看來事情已經有了新的轉變了。於是他老實地叫道，「爹，你現在就是我爹了！」說這話的時候，楊過心中反而大爽，因為他現在已經知道楊康是死有餘辜，現在叫歐陽鋒為爹，其實還有點恨不得他早死的意思。

老毒物這才哈哈大笑道，「乖兒子，我現在也沒什麼好送你。來，我先教你除去身上的毒氣！」楊過走過去，老毒物接着說道，「你中的是冰魄銀針之毒，這毒治起來頗為不易。」楊過早已知曉解毒方法，當然不會明說。如果他告訴老毒物，自己其實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認他作了義父，恐怕他的瘋癲症會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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