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鼠良遇38

金鼠良遇38

寺廟花房比不得紅塵里那些鶯鶯燕燕的富麗花園,雖以花字取名,但種植的多是蔬果菜豆之類——俗稱菜園子。

易笙坐在芸豆架下看螞蟻搬家,蜀孑找小和尚要了兩碗水,遞給易笙時眼前一驚,怎麼面前這位白嫩的小公子似有哪裏不太一樣。

「阿笙,」蜀孑直勾勾地盯着易笙:「你……你怎麼這麼好看?」

易笙是煩不了他了,氣道:「都到這裏了,還改不了胡——」

「不是胡言亂語,」蜀孑打斷易笙,心底突然冒出一股不踏實的感覺:「我認真的。你……你好像比前幾天臉色好了許多,紅撲撲的,眼睛也水汪汪的——總之就是又好看了許多。」

易笙聽他這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訥道:「有嗎?」

「興許是……是好事,對,好事好事。」蜀孑展顏一笑,把水遞過去給他:「廟裏山嵐雲靄清心靜氣,連空氣都比山下的好聞,待了這一會兒臉上自然紅潤。」

易笙不大相信:「可你卻沒有改變啊。」

蜀孑兩手叉腰,一臉氣噗噗的樣子:「所以說老天偏心嘛!我們喝一樣的吃一樣的,連空氣都聞一樣的,偏偏只有你變好看了!」

易笙噗嗤一笑,不再理他,繼續去看螞蟻玩兒。

臨近午膳,在廚房忙碌了半天的法相終於露面。帶路的小和尚引法相來見客,易笙快步上前躬身行禮,愧道:「有勞大師一直惦念,我來遲了。」

法相持手還禮,念道:「阿彌陀佛,施主終於來了。」

法相看上去剛過三十的樣子,面容與他那個弟子引禪不分伯仲,眉眼明亮,溫和素凈,步伐穩健有力。倒是蜀孑想岔了,還以為既然是當師父的,怎麼也得是能生出人家弟子的年紀才對。

蜀孑跟在易笙身後上前問好,甫一走近,下意識打量了法相兩眼,越看越覺得這人面熟,好像……

還沒等蜀孑想起來,對面的法相已先認出了他,稍稍一怔,道:「阿彌陀佛,這位是……鼠仙嗎?」

這下蜀孑的記憶都歸位了。

眼前之人雖與記憶中的模樣稍有變化,似乎瘦了一些,但五官還是當年模樣,正是西方天佛祖座下十弟子之一的尊者優波離。

也是在這一刻,蜀孑才弄懂了方才剛進廟門時,他隱隱看到浮在半空中的那層無來由的縹緲仙氣,原來是優波離在此。

法相揮手退下小和尚,顧及易笙在此,不便多言。蜀孑卻不擔心,他囑咐易笙自己與大師有話要說,扶易笙到旁邊坐下,過來與法相見禮道:「多年不見,沒想到尊者來到了這凡世間。」

法相口念佛偈,也是有些出乎意料,道:「彼時佛祖邀三千仙使來西方聽經,鼠仙亦在列。我與尊駕一見如故,如今一別倒有半百載了。」

「都是因緣際會。那之後我領命下凡,少有機會返回天宮,便不得空再去西方拜會尊者。」蜀孑上下打量了一眼法相的僧彌裝扮,有些奇道:「尊者是佛祖座下第一持戒門徒,怎麼不在西方天隨侍,倒來這人間小廟煮上飯了?」

法相淡然一笑,不打算隱瞞,道:「多年前犯下些過錯,佛祖開恩,令我下界思過,便選了此地清修禮佛,算算已有二十載。」

「原來如此。」蜀孑點點頭,個中內里不便過多探問,遂將話題帶回到易笙身上:「易公子是我摯友,不曾想尊者就是當年那位給他看病的大師。今天我陪他登門,還請尊者不吝辛勞,好好給他搭一搭脈,看身上頑疾能否早日藥到病除。」

法相隨他所言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易笙,眉目微微蹙攏,問:「鼠仙可知你這位摯友患的是何頑疾?」

蜀孑看他表情沉凝,心中心弦莫名一勾,道:「我只從引禪師父處得知是關乎性命的痼疾,具體癥狀卻不知曉。而且平日裏阿笙並沒有犯過病,最多只是偶感疲憊無力。聽引禪說尊者為阿笙醫治許久,據他話里意思,尊者應當有辦法克制那疾症。不知我想的對不對?」

法相不說是,也不否認。他沉吟片刻,道:「我與易公子自相識到今日已有六年,這六年間他身量不變,身形卻越來越單薄,更奇的是,每回相見他的容貌都有變化,可說是……」

「是什麼?」蜀孑有些急。

「他會越來越貌美。」法相頷首,阿彌陀佛了一聲。

蜀孑有點懵住:「這算什麼頑疾?」

「此病名喚『美人銷』,確實不多見。」法相說得慢,怕蜀孑聽不懂,一點一點道:「患此病者身虛乏力,食慾消退,有時會無來由的頭暈咽吐,走路也會跌倒。待病入深,體溫漸減,肌膚觸上去比常人冷許多,且不會再恢復。待再加深,便是五感逐漸喪失,從嘗不出食物口味,到聞不到鳥語花香,最後聽力消退,視物模糊,直至失明,便是病入膏肓了。」

蜀孑聽得匪夷所思,世上還有這樣奇怪的病?所以難怪——難怪剛才他覺得易笙面色紅潤,眉目舒展,比前幾日像換了一張臉一樣,原來是這美人銷在作祟!

不過還好,還好按着法相的話推測,易笙至多只到第一步,身虛乏力日漸消瘦,一切還有得救。

蜀孑只有一句話要說,他抱拳面向法相,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無比誠懇道:「無論如何,還請尊者大發慈悲,務必救下阿笙。蜀孑在此對天起誓,尊者大恩銘記於心,來日定傾力相答!」

「不可如此,快請起。」法相托起蜀孑兩臂,猶豫片刻,道:「我本佛門中人,即便鼠仙不交代,我亦全力以赴。只是易公子病情似乎不像你我眼前看到的這樣,我怕……」

蜀孑不敢多想,他側目看向易笙方向,見那個傻瓜蹲在花架下看一株還未長成的葡萄苗,對周遭一切都不知曉。蜀孑按住心中后怕,上前道:「敢問尊者,你有幾成把握?」

法相凝思片刻,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確無完全把握,但必竭盡所能一試。」

「好,好。」蜀孑重重點頭:「請尊者費心。這段時間我二人借宿廟裏,若有用得着蜀孑的,請尊者一定相告。蜀孑在此謝過了。」

法相頷首,道:「時不我待,既然易公子人到了,一切就有希望。」

寺廟素齋口味清淡,小和尚領兩位施主去後院用膳,路上易笙看蜀孑似乎心事重重,勾了下他的衣袖,笑問:「怎麼這副模樣?」

蜀孑對自己沒別的要求,他不打算瞞易笙任何事,便支開了小和尚,對易笙道:「你的法相大師父與我是故交。」

易笙一臉驚詫:「法相師父也……也是神仙?」

「不,他是佛陀尊者。」蜀孑牽過易笙的手,帶着他慢慢往前走:「他是佛前座下十弟子之一,主戒律,定懲戒,若以神仙品級來論的話,他要高出我許多。」

易笙不料自己結識了六年的大師竟另有身份,還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佛陀尊者。他何其幸運,這短短半生里能遇到這麼多平生不敢想的人和事。

蜀孑牽着他一步一步,繞過松枝水杉的小路,道:「大師已和我談了你的病況,阿笙,你最近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比如哪裏有疼痛,或者突然犯噁心?」

易笙懵懂搖頭,回道:「不曾,且還覺得近來身體比任何時候都要好,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

蜀孑聽得心頭墜墜,不知該高興還是擔憂。若以易笙的感受出發,顯然病情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方才法相欲言又止,話里似藏玄機,他實在沒法放下心。

二人在齋房用過午膳,多日不見的引禪出山回來,一聽他們到訪,忙過來見二人。兩邊短聊數語,引禪安排好小住的禪房,告知易笙先稍作休憩,晚些過來帶他們去後山的小靈峰。

小靈峰是法相平時修禪的地方,他在那裏種了許多藥草,之前每回易笙來普聖寺,都是在小靈峰把脈看病。易笙自問路都熟悉,引禪又出山才回,便讓他留在寺里休息,他和蜀孑過去就好。

下午山林清幽寂靜,遠處縹緲的霧靄雲波疊縱在層巒青峰間。蜀孑怕熱,專挑陰涼的路邊上走。易笙卻不畏熱,那些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照得他膚色透明如雪,連眼睫上都鑲了一層金粉,眨起眼睛時彷彿一群曼妙的蜂蝶在翩翩飛舞。

不知為何,蜀孑越看越覺得不安。

不止是容貌,易笙整個身姿狀態似乎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着。他行走在漫天陽光下的模樣,他微笑着遙望天際的模樣,讓蜀孑頓生一種錯覺——易笙離他好遠,他好像要抓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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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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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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