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番外:人美路子野(上)
古樹至少屹立百年,常人想用目光殺人都不行,更何況砍倒一棵樹。
哪怕他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也只能看到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在慢條斯理剝著荔枝皮,然後收回去。
可以想像,對方正張開唇瓣,晶瑩的荔枝入口,那畫面單是想想,已經有人喉頭一動。
琵琶陣陣,笛音悠揚,前方宮人移來兩個屏風,使團中走出一人,李相浮吐出荔枝核,看到這邊起身的是寧尚書的嫡子寧清鳴。
二人比的是丹青。
寧清鳴繪畫技術堪稱出神入化,李相浮是見識過的,伽雲國派出的人則是自帶顏料,需要另有侍從給他現磨。
他們在屏風上作畫,對李相浮來說挺有看點。
可惜落在其他人眼中不免枯燥,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對畫畫感興趣,並且有耐心。
李相浮全程目不轉睛,高座上的女皇似乎是在看畫,然而眼中似乎又什麼都沒有,自始至終皆是以睥睨的姿態去面對一切。
將軍拿了杯酒,湊到相熟的閑散王爺身邊,小聲打趣道「聖上肯定煩死了那個碎嘴異族王。」
王爺沒有立刻說話,朝李相浮的方向瞥了一眼,才開口說「這忽達怕還在想着和親。」
寧清鳴和使者的比試,最終後者取勝,兩人在畫技上不相上下,但使者畫了副百花圖,恰好有一隻蝴蝶停在花蕊部分,難免收穫更多讚賞。
宮宴快要進入尾聲時,異族王果然再一次提到和親「我願意用五千匹寶駒,來成就這段姻緣。」
至於永世結好這種話她沒說,說了也是空談。
女皇無動於衷。
異族王「一個美人換五千匹寶駒,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女皇「一座城池可以考慮。」
「」
「忽達,」女皇異常平靜「五千匹寶駒不能改變什麼。」
假如能讓伽雲國迅速衰弱,女皇必然會同意這樁政治聯姻,然而多了千匹馬只能說是錦上添花。
異族王忽然隨便指了個少年「若我想跟他聯姻」
「朕即刻擬旨。」女皇淡淡道「寶駒朕會派大將軍」
「本王說笑而已。」
女皇沒有追究這個玩笑,觀看作為結尾的歌舞表演。
翩若驚鴻稱號帶來的白月光影響比想像要深,當晚宮宴結束,不少官員走出去時都有些飄飄然,還在那一支舞中回味無窮。
一夜之間,少有人談論鳳命,轉而變為讚美李相浮在宮宴上的表現,有文人聽了現場人的描述,當即寫下一首詩。
李相浮一時風頭無兩。
寧尚書暗覺不妙,她這前半生也算是閱美無數,均無一人能和李相浮相比,誰又能保證女皇不會心動
越想越是不安,翌日寧尚書專門為此進宮。
因為異國來訪,罷朝三日,層層通報完畢,宮人才領着寧尚書去了女皇正在批奏摺的地方。
進去后,寧尚書發現不止自己一個,拱了拱手給同僚打招呼「周將軍。」
將軍學不來官場上那一套,語帶深意說「寧尚書這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跑來面聖,看來有很了不得的事情。」
寧尚書不和一個武夫計較,說起正事「臣昨夜想了一晚上,和親一事百利而無一害,陛下萬不可因為一個美人而將利益拱手讓出。」
話音落下,寧尚書只當周將軍會首個反駁,要知道兩人一向不對頭。
然而將軍卻是一言不發。
她看似心直口快,實際是個外粗內細的,清楚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要閉嘴。以她對女皇的了解,和親一事根本不可能,現在開這個口,倒顯得自己色令智昏。
稍顯凝固的氣氛中,女皇終於張口「昨晚朕婉拒忽達的提議后,她又看中了你兒子。」
寧尚書愣了下,下意識問「這怎麼可能」話一出口,連忙跪下「臣該死。」
公然質疑聖上說謊,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女皇輕飄飄地將此事揭過,同時說「你若不信,朕現在便可下一道聖旨」說到這裏不容寧尚書開口,站起身朝前走了兩步,換了稱呼「愛卿說得倒也不錯,朝廷的利益高於一切。」
眼見女皇似要下旨,寧尚書確定是真有其事,連忙再次跪下打苦情牌「微臣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萬望陛下體諒。」
女皇沒有明確回復,表示要再考慮,打發走忐忑不安的寧尚書。
眼睜睜看人走遠了,將軍這才好奇問「忽達當真要換成寧尚書的兒子,她眼睛莫不是瞎了」
李相浮和寧清鳴,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忽達隨手指的是一位學士的兒子。」女皇稍停片刻說「你去傳朕旨意,讓李相浮去丹山待上一段時間。」
丹山是女皇胞弟帶髮修行的地方,李相浮才和玄慧大師接觸過,被坊間傳有慧根,這時被叫過去交流談心,倒也說得通。
將軍點頭「如此一來,便可以用清修之說推脫忽達,合情合理。」
說話時不禁觀察上座人的表情,納悶陛下對李相浮究竟有沒有好感。
若說有,似乎毫無所動,但要說沒有,哪怕換成任何一個人,在五千匹寶駒前,很大概率會被送去和親。
能引起貴人興趣,和女皇胞弟交流,絕對是一種殊榮。
正夫這邊才想到一個對付李相浮的法子,眨眼間人就要走,差點沒氣出心梗。
老府君交代了很多,正夫作為管理后宅的人,理所當然要替老府君出門相送。
李相浮「再見了,爹爹,今晚我就要去爬山。」
「」
正夫勉強拉扯出一個笑容「路上小心。」
「本將軍一路相送,不會有事。」將軍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作出保證。
李相浮已經進了馬車,突然探出半個腦袋,不停沖正夫揮手,那小手絹甩的透露著說不出的嘲諷。
面對那迎風招搖的小帕子,正夫努力維持住笑容,實際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緊,指甲都快陷入掌心裏。
翅膀長硬了么
正夫目光一暗,心道來日方長,早晚有磋磨你的時候。
出了城門,馬車顛簸地行駛在路上,將軍沒話找話,騎馬走在側面「此去最多也就十天半月,無需太過想家。」
李相浮正在裏面嗑著瓜子,聞言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將軍以為他還在傷感,繼續沒話找話「你和你爹爹,似乎感情頗好。父子情深,實在令人感動。」
「」如果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李相浮用帕子包好瓜子皮,避免聽到更離譜的結論,談起女皇的弟弟。
「我要怎麼稱呼才不顯得失禮」
作為女皇的胞弟,對方特意離宮,直接以身份相稱可能會招致不喜。
將軍免去他的顧慮「直接喊三皇子就行。」
「對了,」快到丹山腳下,將軍忽然道,「我會留兩個侍衛在這裏,待不下去時,她們會領你去附近的小鎮。」
李相浮「待不下去」
將軍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三皇子性情古怪,喜歡折騰些奇怪的東西,幾乎沒人能受得了他的脾氣。」
李相浮「擅自離開不算抗旨」
「事實上」將軍嘆道「我剛跟你說的就是女皇的第二道旨意,受不了就跑。」
「」
將軍僅僅是將李相浮送到了丹山的道觀前,便立刻掉頭而回,可見是壓根不想和三皇子碰面。
門口有侍衛值守,道觀的大門是敞開的。
李相浮跨過門檻,剛走沒兩步便聽到求饒聲,他沒立刻走近,駐足聽了片刻,終於弄懂前因後果。
原來是今日這三皇子心血來潮,要讓伺候的人喊他先生,其中一個愣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按照吩咐做,便被拖出去打了幾板子。
望着這裏人個個心驚膽戰的樣子,李相浮覺得好笑,這三皇子住的是道觀,但好像根本沒有修行人的氣質。
視野範圍內多了一人,三皇子一眯眼「你就是讓我皇姐專門下聖旨的人」
李相浮拱了拱手「見過皇子。」
「別急着打招呼,我最討厭無趣的人,而且道和佛不同,不講究慈悲心腸。」他毫不客氣道「你如果讓我覺得無聊了,我就叫人把你丟到山下。」
三皇子長著一雙鳳眼,漂亮的很有攻擊性。
相較於一般的大家子弟,他確實沒那麼講規矩,衣服很皺,看人的時候總是帶着不客氣的打量。
三皇子隨便指了個房間,下人連忙把李相浮的東西搬進去。
「那邊是我的煉丹室,要不要去參觀一下」
李相浮搖頭。
三皇子「我可是有不少靈丹妙藥,我還喜歡下廚,你吃飯可得小心些。」
眼看李相浮一言不發,和其他人一樣像是避瘟神似的躲到房中,三皇子嘖了聲「讓皇姐上了心的,不過如此。」
李相浮身邊被撥來兩個伺候的人,待他們整理完房間,陳籮又收拾了一遍床鋪,罵了句什麼玩意兒。
這兩個伺候的一看就很不上心,做事相當敷衍。
事實也是如此,在這裏的下人沒一個認為李相浮能逗留超過兩天,反而頗為幸災樂禍。
這麼漂亮的一位公子哥,指不定要被三皇子折磨的發瘋。
更深露重,山裏的夜晚沉澱出恐怖的氛圍。
三皇子從自己打造的煉丹房怒氣沖沖走出來「又失敗了。」
負責守夜的下人瑟瑟發抖,沒人敢觸霉頭,生怕被對方賞賜一個十全大補丹服用。
三皇子酷愛藥理,也喜歡煉丹,當然他煉出來的東西其本人和狗都不吃。
看到三皇子往李相浮的房間方向走,下人露出並不意外的神情,這就像是一個破壞力極強的孩子,找到了新的玩具。
根本沒有敲門,三皇子粗暴地一腳把門踹開「你,跟我去煉」
話還沒說完,人愣在門口。
屋內只點了一根紅燭,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坐在鏡子前面磨刀,定睛一看正是李相浮。他並未如想像中就寢,手下嚯嚯的磨刀聲沉悶而又詭異。
三皇子來時的氣消散部分,面色難看問「你在幹什麼」
門被踹開后,風嗖嗖往裏面灌入。
長發飄揚,李相浮親切地沖他招了招手「過來看。」
擔心對方有逾矩的行為,三皇子招呼兩個侍從同他一併走進。
李相浮展示的是一幅地圖,他手指著其中一處窄道「這裏被山匪佔據,因為危害不大,且朝廷對商業重視一般,官府並沒有派兵圍剿。如果我們幹掉山匪,就可以佔領地盤。」
三皇子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他「官兵都不管,你怎麼管」
李相浮揚起手中剛剛磨好的利刃,幽幽道「我們兩個單槍匹馬殺過去,充當魚餌先釣魚,等山匪出來再讓埋伏的士兵一網打盡。」
三皇子眼角一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剿匪」
「做生意。」李相浮「率先搶佔這條道,商隊就能以最短的距離折返。」
一片死寂中,三皇子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說了聲好。
既然喜歡故弄玄虛,自己不介意陪着演戲。
李相浮藏起短劍,走去門口和將軍留下的侍衛交代一番。
早在出遠門前,他就注意這伙山匪很久了。
系統去聽過幾次牆角,李相浮很確定一共才十來個人,而且實力不強。等到剿匪時,系統能第一時間給出準確信息,他手上還有一個自製煙霧彈,逃跑不成問題。
一切準備就緒,李相浮和三皇子扮成趕路的旅人。
雖然幾百米遠的地方有護衛跟着,但走到山坳處,三皇子開始有些不自在「黑燈瞎火的,誰能注意到我們」
言下之意,山匪也不一定會被引出來,回去好了。
他自認為已經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相浮略一沉吟「你說的對。」
三皇子鬆了口氣「那我們就原路折」
話還沒說完,李相浮貼心地點燃火摺子,兩人瞬間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這樣既能照路,又能引起匪徒注意,一舉兩得。」
「」
越往前走,李相浮非但沒有放緩腳步,反而催促加速。
刺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樹林里似乎傳來一些響動,有黑影一閃而過,也許是只野貓,也許是彎著身子躲藏的賊人。
三皇子神情有些僵硬「我覺得還是通知官府比較穩妥。」
李相浮搖頭「我的刀加你的丹藥,必定會所向披靡。」
三皇子臉色鐵青「兩個弱男子去剿匪,還要官兵幹什麼」
李相浮正色道「我們男兒當自強。」
「」
三皇子終於明白,涉險剿匪,這畜生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