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明月多情(中）

到吃飯的時候，高奇和高秀更加活躍，不時地給人們夾豹肉、兔肉。高文昌看著心中高興，自己也打回豹子、老虎可從沒有見到他們這麼高興，今日跟韓飛出去打獵就是不一樣。黃典一旁自斟自飲，有時應和著高文昌和韓飛的敬酒。吃到一半，苗英、黃甲、黃乙回來了，三人喝得酩酊大醉。黃典看了心中更是生氣，走過去揮手就要打，幸好被高文昌拉住了，三人被人扶了回去。黃典重新坐下后說吃好了就不再吃了，坐了一會兒起身回去，餘下的人過了一會兒都散了。

吃完晚飯，韓飛在後花園中轉了一轉，想著苗英醉得一塌糊塗多半是因為自己。高文昌從後面走了過來，一拍韓飛肩膀，韓飛驚了一下，見是高文昌叫了聲「高叔叔。」高文昌與他漫步了一會兒，看著慢慢爬升的明月對韓飛道：「苗英這孩子吃了不少苦，受過不少委屈，我也知道由於他的經歷，為人做事有些偏激。其實他的經歷跟我挺像的，當年要不是你父親我哪裡有今日呀！正因為這樣我才很同情他，看到了他就想起了當初的自己。」韓飛道：「我又何嘗不是呢？自從父親去后，我與母親相依為命，多少個月圓之夜，我都看見母親背著我獨自哭泣，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痛苦。」高文昌道：「是呀！正如佛法有雲，人生本就是苦做的，苦海無邊。」

兩人在花園中邊走邊談，韓飛將白天打獵的事與高文昌說了。高文昌只是聽，不再說話，等韓飛說完了他道：「韓賢侄，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知道你對軒竹很好，軒竹呢？我也看出對你……我也跟軒竹她娘商量過，軒竹和苗英是十七年前我和苗英父親千里獨行俠苗昆訂的娃娃親，這門親是很早就訂了，不是我……」韓飛道：「高叔叔把話說遠了，我跟軒竹小姐是有一段緣份，我無意中救了她，行走江湖的人見人有難哪能不救，現在您和聶女俠一家人帶我這樣好，您還教我功夫，我哪裡還有非分之想。」高文昌打了唉聲道：「苗英這孩子挺苦的，他的遭遇又跟我挺像的，如今我要是……」韓飛道：「高叔叔，我說過了，我沒有那個意思，這些是高叔叔的家事，我們不要再談了。」高文昌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再說下去沒什麼意思，將話題一轉談起了「鴛鴦劍」。

韓飛和高文昌談了很長時間，忽然他意識到一直沒有看到聶小妹，這才想起早上的時候聶小妹跟自己的約定，跟高文昌說他有些酒醉，想早點回去睡，兩人就此別過。

韓飛來到高家莊前面的樹林中，天空中一輪滿月大如臉盆，潔白而寧靜，徐徐微風吹動著掛著幾個樹葉的枝條，在臉盆里撥動著，撥出了許多水珠灑滿了天，一眨一眨地泛著銀光。

「你真的來了？」韓飛聽聲音是聶小妹，幾十米外的一棵樹下一個美麗的少女正笑眯眯地看著他。銀白色的月光中，一襲藕荷色的長裙，頭髮束起兩寸撒下黑色的瀑布，白色的束巾上別著一枝桃花。明眸皓齒的美面上一縷秀髮隨風而動，添上畫龍點睛的一筆。韓飛看得有些痴了，聶小妹向他招手，韓飛緩步走去。聶小妹引著韓飛轉過幾株樹來到樹林之中，令人很難想到的是——樹林之中竟有一處別緻的四角小亭，亭中的石桌上擺著四碟小菜，一壺燒酒，兩個杯子，一根竹笛。

聶小妹滿臉微笑，一指石桌上的酒食道：「韓公子，你吃慣了表姐每天翻著心思給你做的美食，只怕我的這幾碟小菜瞧不上眼吧！」韓飛道：「小妹說的哪裡話來，只是我真的剛剛吃完。」聶小妹道：「我知道你們今天打了一頭豹子，而且，而且你還和苗英為了表姐打了一架。」韓飛無語，想解釋又一想也是無用。聶小妹見他不說話又道：「不說那些了，賞點面子，吃點菜喝點酒行嗎？」兩人對面相視而坐。

韓飛問道：「你找我來……」聶小妹夾起一片雞心放到韓飛碗里道：「你嘗嘗這『五律醉心』。」韓飛見她不接自己的話茬，看看那雞心道：「好怪的名子，一定有什麼名堂。」聶小妹故作深沉，給韓飛斟了一杯酒緩緩地道：「我知道你喜歡音律，黃鐘大呂，銀笛漫舞。」韓飛道：「你怎麼知道的？」聶小妹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天下有很多種兵器你不選，偏偏要用一根銀笛。古往今來，書生大多是琴棋書畫樣樣喜歡的，我想你也不會例外，音律是能陶冶情操的，心中別有天地。」韓飛笑道：「你平時看起來挺淘氣的，而且感覺有點無理取鬧，沒想到……」聶小妹道：「沒想到我還挺善解人意的。沒辦法，要是有點愁事兒就總是哭喪著臉，那生活還有什麼意思，你趕緊嘗嘗，別白費了我一番心思。」

韓飛將聶小妹夾給他的雞心放到嘴裡，吃了一片又夾第二片，邊吃邊道：「這是什麼？這麼好吃。」聶小妹道：「好吃就多吃點，這盤菜我費了好大的功夫，看到這些雞心了嗎？這些都是上好紅色雄雞的雞心，這一盤要五十隻呢？我把它們切成薄厚一樣的片，先用鹽腌上一周，再用菠蘿片、蘋果片、梨片、楊梅片、檳榔片五種鮮果放到一起兩周，做的時候不能放調味品以免傷了味道，而且要用急火，倒里就要取出，因為雞片很薄的。很好吃吧！」韓飛聽了奇道：「好吃，你在哪弄到的這樣希奇古怪的做法，天下的美食這三四個月來怕是要吃遍了。」

聶小妹緩緩站起，走了幾步道：「是呀！表姐以前從不下廚的，這幾個月來你的飯從來沒有重樣過，而且每日都有鮮花相伴。」韓飛道：「其實那日救你表姐是我和東南正好遇上，江湖上任意一個俠士遇到都不會坐視不管的，高叔叔和高小姐、聶女俠還有你對我這般照顧，我有點受之有愧呀！」聶小妹道：「哪裡應該有愧，英雄人人敬，可有幾個人能做英雄的，換句話說，那日換了另一個人也許也會出手，但他也未必救得了，我聽說幽靈教不好惹的。要是，要是那日換了我，你會不會救我呀？」

韓飛不知她怎會有此一問，一時沒有回答。聶小妹苦笑道：「你不會救我的，你的眼裡只有表姐一個人，這點我看出來了？不過你也算是救過我一次，那日我被南海二魔抓去。」韓飛道：「怎麼會呢？我一定會救你的，只要天下有不平的事，我都不會坐視不管的。那日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真的很聰明的。聶小妹笑了起來，喝了一杯酒道：「喝呀！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只要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何況你也救過我。」韓飛見她時而苦惱時而大笑，心想真是一個有趣的姑娘。韓飛給聶小妹斟上一杯，他道：「今天怎麼不來吃晚飯，大家在一起多熱鬧。」聶小妹道：「沒想到你還會注意到我，我一直在這裡坐著。」韓飛臉紅了，他並沒有注意到聶小妹，只是突然想到了早上的約會，暗自慶幸自己想起來了，要不明天就有好戲了。他道：「一直在這裡坐著？」聶小妹凝目看著桌上的酒杯道：「是呀！」韓飛道：「做什麼？」聶小妹道：「等你呀？」韓飛道：「要是我不來呢？」聶小妹道：「我會在這裡坐到天亮的。」韓飛笑道：「看來我今天不應該來呀！」他平時跟聶小妹開玩笑開得多了，這時也沒有注意到聶小妹的舉動，不合時宜地開了一個錯誤的玩笑。

聶小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無比的傷心。韓飛最見不得女人哭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看著她。聶小妹哭了一會兒道：「怎麼連陪我坐一會兒也不願嗎？」韓飛道：「不是不願。」聶小妹哭得更加厲害了道：「那你就是煩我了，我知道我平時總是譏諷你。」韓飛道：「不是的，不是的，其實你給我的印象挺好的，不然我怎麼會叫你小妹呢？」聶小妹破涕為笑道：「是嗎？你幹嗎不早說，叫人家白白地掉了這麼多淚。」聶小妹一反往常的刁鑽刻薄，機智狡辯，傻獃獃地時哭時笑而且無比地體貼，韓飛哪裡經過這些，早就心神恍惚飄飄欲仙了。

聶小妹不時地給韓飛敬酒，韓飛也是酒到杯乾。聶小妹介紹其他三盤菜。她端起一盤湯菜，笑嘻嘻地道：「聶小哥，你猜猜這是什麼？」韓飛見深碟里一片乳白色的液體中散落著五六十顆紅色的果實，開口道：「你從哪裡弄來這稀罕物，好大的櫻桃。」聶小妹道：「你只說對了一半，你嘗嘗之後再說。」用湯勺舀了兩顆送了過來，韓飛伸手去接，聶小妹猛地收回，「不嗎？我來喂你。」韓飛輕輕一笑張嘴等著，聶小妹往前一送，剛到韓飛嘴邊，韓飛一合嘴聶小妹又猛地收回，笑眯眯地。韓飛故作生氣狀道：「不給我吃我就不吃了。」聶小妹道：「好，張嘴吧！這次我一定不騙你了。」韓飛再次張開嘴，一陣撲鼻的香兒直入肺腑，入口綿而軟，淡而稠，輕輕一咬，一股甜水直射咽喉，先軟后硬，先甜后麻，咬了幾下滿口清香。「這是什麼呀？這麼好吃！」韓飛打問。聶小妹含情脈脈地看著韓飛，臉上帶著笑。她道：「這是我特地挑的大櫻桃，然後將核取出放入特做的餡，再用牛奶煮。」韓飛道：「怪不得這樣香甜可口，原來這樣費工。」仔細看那櫻桃竟看不出刀口，問道：「你是怎樣將餡放進去的，又怎樣將果核取出來的？」聶小妹道：「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的。」韓飛道：「噢，還保密。不過這個味卻是天下難尋的。」聶小妹道：「和表姐做的相比怎樣？」韓飛道：「各有千秋，她做的總有些花呀！葯呀！什麼的，你做的則是色香味俱全。這叫什麼名字？」聶小妹道：「心心相印。」韓飛道：「妙，妙，真是妙。」兩人對幹了一杯。

韓飛連吃了幾口，看著旁邊一個盤子里有圓的、有方的、有三角的像白玉一樣很是好看，開口問道：「這盤是？」聶小妹道：「你嘗嘗看。」韓飛拿起筷子就夾被聶小妹喚住，遞過一個勺子，韓飛接過舀了一口，入口滑潤即下，存不住嘴，不知何物，又吃了一口仔細回味還是不知。韓飛道：「這是什麼呀？入口即碎，滑而不膩，好，好。」聶小妹道：「怎麼樣？吃不出來吧！」韓飛道：「吃不出來。」聶小妹道：「這是豆腐。」韓飛驚奇地道：「豆腐？」聶小妹道：「這是『長相依』豆腐。」韓飛道：「好名字，只是不知『長相依』三個字從何而來？」聶小妹道：「做這豆腐的豆子要先用白芷十克、党參三十克、枸杞子三十克、黃芪二十克、防風十五克泡成的水，泡上兩個時辰。此時藥味很濃，再用十三種水果和蔬菜的汁液泡上兩個時辰，配三個時辰以前的雞湯研磨而成，最後用合葉水上鍋清蒸。藥液、水果汁、蔬菜汁、豆汁、雞湯做成的豆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長相依。」

韓飛聽了直搖頭道：「太難了，我想這並不比練劍容易呀？」聶小妹道：「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你看這些豆腐的形狀，有圓、有方、有三角單說切起來就很難，而且它們的形狀、薄厚不同，燉時是不能一鍋的，要不然就會有的熟了，有的不熟，受火不同入口就不好吃了。」韓飛道：「真是藝術，我想皇上也吃不到這等上乘的豆腐了。可我奇怪了，怎麼你們家，做菜都這麼好吃。」聶小妹道：「你不知道的，我們聶家有兩個絕技，一個是『鴛鴦劍』另一個就是這做菜的手藝，我的曾祖父是一位御廚，我們家祖傳的手藝。」一指旁邊的一盤菜笑道：「你要是知道這盤菜的名目，你會更高興的。」韓飛道：「為什麼？」聶小妹道：「這盤叫『爆炒苗英』你說怎麼樣？」韓飛道：「什麼怎麼樣？我為什麼會高興？」聶小妹道：「別裝了，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韓飛有些發窘，呆立了一會兒道：「你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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